《放不下的你》Chun夕

47、他的梦

　　嘿，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啊。
　　你还会记得我存在的日子里发生的那些点滴吗？我想时间一久，不论你与我的记忆都会渐渐模糊，不过，现在我是记得的，我会把它写下来，用心收好，这样即便我真的忘了，在重新翻阅时，那些碎片也会重新拼凑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记得当我走出地铁站时，上午十点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我身上，温暖得有些燥热。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在哪，顺着手机导航，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你身边。我呆呆地望着红色墙砖堆砌的高大门口，想象着刚刚经过围栏时看到的海报，不自觉地把自己融入进去，我马上就是你的一员了。
　　我记得在陌生的大会上，结束任务发布后，一脸错愕的我在回头时用无助的眼神看到你在和我招手，笑着让我跟着你走。那笑容是惊喜灿烂的，瞬间消散了我的恐惧。我没有想到，从此你对我的帮助是如此之大，就像家人，点拨着一无所知的我。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乖巧而安静的，眼中充满闪烁的光亮，笨拙地按照我的要求做着。那样看着，我不自觉幻想着你的未来，充满各种可能得未来。后来我也是这么幻想的，只不过你不再乖巧，应对我的要求也游刃有余，实在是让我费尽心思。不过我是开心的，因为我知道你始终是你。
　　那次运动会，阳光明媚，秋风瑟瑟，树叶沙沙，整齐而有序的你不惧骄阳，在塑胶跑道上不断冲刺，只为那印有红字的荣誉。
　　那次枫桥，已是冬日，没有寒风，舒适至极，你好像很兴奋，想去各个地方看看，可方向感不太好的我，却只能让你来带路，幸好你没有嫌弃。
　　你还记得吗？当我第一次穿上你给我的衣服为你表演的时候，排练的辛苦与欢笑，全部都在舞台上的灯光亮起时幻化成动力，等待音乐开始，四周寂静，人员就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仿佛就只有你与我，一起创造着美好的记忆。
　　这些我都记得。
　　我还记得我拿着花盆、种子、营养液等材料，希望你能够好好培养它，让它能够茁壮成长，也希望你在记录成长的过程中体会到生命的可贵。
　　渝舒苑的景色是真的美啊，楼月桥、长廊、万寿山，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你我的身影。
　　军博的严肃气氛，每一件展品都向你我诉说它的命运，我看着它，也看着你，在我眼中你奋笔疾书、认真听讲的样子才是最美的展品。
　　那顶着烈日在篮球场上用□□和汗水产生的激烈碰撞，那伴着夕阳在绿茵场上五彩缤纷整齐划一的体操动作，那灯光环绕在报告厅里伴着悠扬的旋律、激情的鼓点努力歌唱青春。
　　我不会忘记生存岛里，你走过独桥，爬过绳索，翻过高山。还有你不断跟在我身边，在我耳边唠叨，那几个小时的你我距离第一次可以这么近吧。
　　可在路途中天空下雨了，雨越下越大，落在车前挡风玻璃上啪嗒啪嗒的。窗外被无数雨滴装点显得愈发朦胧，车轮卷起的水雾宛若浪潮一般四散。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这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我感觉我的身体有些抽动，眼睛在眼眶中转了转，有一丝光线透过黑暗照进来，光线逐渐变大变亮，影像开始出现在视野里。
　　我闭上眼睛抓了抓头发，嘴角不自觉上扬。
　　原来这一切都是梦啊。
　　原来这一切都是梦。
　　我的脸颊感觉到了温热，嘴里出现一丝咸味。这是泪水吗？好像是吧。
　　我坐在床上，却觉得下坠。我待在家里，却觉得空落落的。这是心痛吗？好像是吧。
　　梦里的一切那么真实，却那么遥远，我抓不住也放不下。不过，那是深深镌刻在我记忆里的时刻，是发生在时光里的影像资料，就算我忘了，也不会抹去它的存在，再说，我是不会忘记的。
　　嘿，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我的梦该醒了……

　　这是方霂昂发在公众号里的最后一篇文章，用来纪念他在R大附中的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当初公众号的创立本来就是为R大附中、为R大附中学生们的日常生活所建，如今他离开了，公众号也就没有再更新下去的必要。他感谢刘轶辰的提议，让他拥有了可供回忆的一篇篇文章。把时光变成文字是一件最美的事。
　　依照他的习惯，从R大附中带回来的书、卷子、通知等他都为其准备了一个箱子，一件一件地放好，每放一件都回忆一遍跟它发生的故事，直到全部放入箱子。在关上箱子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的那份不舍减轻了很多，因为放入箱子的不仅是物品，还有伴随着物品的回忆，物品跟回忆全部装了进去，也算是为这一段旅程画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了吧。
　　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和学生们告别。最后的那节课，几乎每个班的学生都问初二还是不是他教，他强忍着不舍对他们说：“有可能不是了哦，你们初二就要中考了，需要更有经验的老师教你们了。”看着学生不情愿地回答：“要不是您教了，我就不学了。”的样子，他更加难以言喻，课程的结尾也只是像之前那么多次的结尾一样，一句下课，未说再见。
　　处于事件当中的方霂昂曾以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事会放不下，是需要经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在时间的安抚中渐渐归于平静。但真正到了不得不放下的时刻，也就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放不下只是执念而已，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执念。
　　他打开手机，看着微信联系人里各种学生的头像，他觉得做事还是要有始有终，于是他把这篇公众号转发到朋友圈，几分钟之后，点赞量和评论量瞬间爆满。方霂昂一遍遍读着自己写的文章，一遍遍看着点赞栏那些熟悉的头像，一遍遍浏览下方学生和同事的各种评论，压抑已久的泪水终于爆发出来，他哭了很久，直到身体的抽搐变成平静的起伏。
　　他累了。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