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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将军府 ...

  •   饭后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莫无壹和祁子川没有在客栈里多做停留,返回昨天驱鬼的村庄收取酬金。

      “你这么驱趟鬼能收多少钱”祁子川用铁扇子挡着阳光,偏头问莫无壹。

      阳光透过扇骨中的镂空纹路,在他的鼻梁和脸颊映上了半个浅浅的桃花般的光影。

      ....好个艳鬼。

      “三两左右吧,这次算是个大买卖。”莫无壹掰掰手指,想了想后答道。

      祁子川差点没给他这番话气得跌个跟头。他心道小祖宗我们这一晚住店可就花了十多两银子了,你这大买卖得做几辈子才够养活我们俩。他又暗暗掂了掂腰间的钱袋,估摸着里面撑死也就五十多两银子,不算上吃喝,光是住也就只够住四天,四天过后他们俩就得流落街头了。他忍不住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淡定的莫无壹,暗骂这道士心倒是够大的。

      他本不想和莫无壹提钱,可敢情这道士一点金钱观念都没有,得好好给他上一课,他狠狠地想着,再次下定决心\"恶狠狠\"地转向莫无壹,把这小道士往墙边一拉,扔在墙上。

      “莫无壹,你听好了!你要是还每次只做三两钱的大买卖,我们迟早都得..”他像是背书似的对着莫无壹脑袋后边的墙说出这一 长串话,但话还没说完,稍稍瞥了瞥莫无壹那双无辜的眼睛,就说不下去了心里无端悸动,一股恼意顺着脚底一直爬到了耳根,他没有办法再说一个字。想不到他前世一个江湖骗子对着这小道士竟语塞了,他颇有挫败感的给了墙-拳, 迅速转过身去,不让莫无壹看见自己红了大半的鬼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莫无壹脸不解地看着墙上的裂痕,再看看面前仿佛连背影都恼红了的祁子川,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祁某人如此“羞于启齿”。

      祁子川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病了,只是看了看人家莫无壹的眼睛自己脸红个屁啊,他在心里捶胸顿足,风月场上什么没经历过,什么形式的艳舞、什么颜色的裙幔、什么漂亮姑娘的眼睛没见过,现在倒好,人家还什么都没做呢,自己倒先成了个大红脸。
      “这真是操了。”他摸了摸有些烫的脸,轻轻骂了句。

      ………………

      接下来这一路祁子川都没怎么和莫无壹说话,莫无壹也不知道他犯了哪门子的毛病,也不去理会他。只是看着这人脸红了半路才消下去,莫无壹估摸着是看上哪家青楼的漂亮姑娘了。想到这,莫无壹脑中当即浮现了祁子川满脸通红地藏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什么小红小花姑娘,一脸的样子,他没敢再想下去,只是在心里暗叹,什么样的姑娘能迷得祁子川魂牵梦绕。这人的脸好歹也得有三尺厚,竟然当街红了脸。“啧。他瞥了瞥祁子川。

      到了村口,祁子川想着昨天在村中险些遭遇不测,本想喊村民出来多收点酬金,收完钱便走。他身边的小道士却坚持要进去,祁子川拗不过他,只好郁郁的跟在他身后。心也太大了。祁子川心里暗骂,却还是紧跟在莫无壹身后,深怕又发生什么意外。

      莫无壹走到村子深处的一个破房子前停了下来,敲了敲破得和窗户似的门。这已经称不上是一栋房子了,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显得绰绰有余,四面的土墙上全都是被雨水淋出来的窟窿,屋顶上的草被风吹的所剩无几。正午时分,太阳照得地面几乎要熔了,这房子四周却还是显得阴冷。 祁子川目光冷了下来,他明显感到这屋子里有十分浓重的阴气和怨气,虽还不至于成鬼,但这屋子里十有八九是个将死之人,他拦住莫无壹,说话都带上了几分寒意。

      “此人怨念极深,这钱不收也罢。”他看向莫无壹。他倒是不将这样尚未成形的怨鬼放在眼里,只是怨气太重,对修道之人身心都有伤害。

      怨气与鬼气的不同之处在于形成方式,鬼气可以像祁子川这般一朝一夕就得到,而怨气的形成须得日积月累,一个人每日都在怨恨,连吃饭睡觉时都能产生怨恨的想法,怨天怨地,久而久之有了怨念和怨气。鬼气般难以被人所吸收,而怨气不同,它不但能进入人的身体,甚至还能蛊惑人心;尤其是修道之人,道行越高,所想的越多,就越容易被蛊惑。没事。”莫无壹淡淡的说道,推开门,没等祁子川回答,拽着他一同走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弥漫着一股难闻的中药味。祁子川几乎想要掉头就走,他用袖子捂着鼻子,看着莫无壹在一片黑暗中熟练的走向屋内,轻手轻脚地走到一团还称得上是床铺的垫被前,将床边一片狼藉的药渣药罐收拾好,从旁边的柜子中拿出一根蜡烛放在床边的烛台上。祁子川本不想走过去,奈何他又不忍莫无壹一一个人在这个阴森可怖的房子里待着,只好满脸嫌弃的凑到莫无壹身边,双指点了点烛台,一丝鬼气顺着蜡烛缓缓而上,烛芯上顿时出现了一簇绿幽幽的鬼火, 鬼火忽明忽暗,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不过祁子川还是看见了床铺上躺着个男人,他气息尚存,却虚弱至极,随时都有可能命归黄泉。

      “顾奚。\"莫无壹对着床上的人喊了一声。

      那人似乎被他的声音所惊扰,僵硬的转过身来,看向莫无壹。他的眼中布满血丝,锐利的目光在莫无壹身上一-扫,就射向了他身后的祁子川,祁子川面无表情地对上了他的眼睛,几秒钟后他移开了目光,再一眨眼,他已经闪身出现在祁子川身后,一把桃木剑冲着祁子川的后颈刺去。

      “什么邪物,也敢在这里撒野。劲风中夹杂着一个沙哑的声音。
      祁子川没料到这半死不活的人竟然还能回光返照,不过他倒也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他一闪身险险避开剑锋,宽大的公子袍被刺破了个大口子,左脚在桌角上一点,借力跃到那人身侧,欲一掌击出,这一掌用了七成力,若是击中,全身经脉尽断,使其七窍流血而死。祁子川眸中流露出几分杀意,掌中的鬼气仅离那人不及半尺,千钧一发之际,他眼前白衣一闪,一股熟悉的檀香扑面而来。

      “莫无壹! \"身前的白影背对着他,一点要躲闪的迹象都没有,祁子川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两辈子都没什么机会吼人的祁某终于在“温文尔雅”这条阳关道.上短暂的脱了轨,他又气又急,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微微侧身,一掌击在莫无壹身旁不过几寸的土墙上,掌风将莫无壹的长发撩起,一声巨响后,墙体登时分崩离析,几缕光射了进来,祁子川阴沉着一张脸,从莫无壹身边掠过,踏过满地狼藉,连个影子也没给莫无壹留。

      顾奚什么话也没说,倚着身边一块尚且完好的墙面,看着莫无壹。他一双眼睛锐得像是鹰眼,莫无壹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他这师叔就已经看出八成了。

      “师叔。”他小心翼翼的瞥了刚才差点就粉身碎骨的顾奚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空气几乎凝固了。

      “无壹,”还是顾奚先开了口,虽说这位公子今日对你手下留情,可他毕竟是个厉鬼。”该问的他都没问,他没斥责师侄怎么结交个厉鬼,也没打算去阻止他们待在一起。顾奚是老道的同门师弟,只是从小体弱多病,

      他后来修行诡道之术,才被老道驱逐下山,祁子川所感应到的怨气就来自于顾奚养在床边的小鬼,小鬼日夜吸收他的阳气,因此顾奚更是虚弱,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活人气了。莫无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本就天赋不佳,他一开始看见祁子川错以为是这厉鬼缠上了莫无壹,而这傻孩子浑然不知,他一时心急便欲用桃木剑吓退祁子川,不料这厉鬼强得惊人,更是在最后关头放了他一马。顾奚几乎是大吃一惊,他了解鬼,他当然知道让一个起了杀心的厉鬼停手有多难,他以前买鬼奴时就尽量避免收到厉鬼,往往厉鬼杀人并不是自身可以控制的,厉鬼的杀性极重,大户人家中只要进了一个厉鬼,它就会接连不断的杀人,直到这家人被它杀光亦或者它自己被杀死,这场屠戮才会停止。 祁子川刚刚那一掌分明要将他置于死地,速度极快,莫无壹一个普通道士,本就没什么武功在身,他挡在自己身前的瞬间祁子川必然已经逼到跟前,此时他却侧身击在墙上,想必这厉鬼心性极强,道行必然高得吓人;再者,对于鬼怪来说,突然间转变攻击对象是十分危险的,若是控制不好内力,会被自己的鬼气反噬,他若不是怕伤到莫无壹,岂会做出这种极为危险的行为。顾奚并不担心祁子川会对他师侄怎样,恰恰相反,他到觉得有这厉鬼在反而更安心些。顾奚能感受到祁子川身上强劲的接近于鬼王的鬼气,他师侄本就不习武术,身边多个愿意护着他的人没什么不好。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俯身从堆瓶瓶罐罐中翻出一张破了大半的纸递给莫无壹,又在怀了掏了五两银子放在桌上。

      “没和你商量,又给你揽了个驱鬼的活,顾奚指了指那张纸,你自己看吧,这次雇主给的定金就是五十两,说酬金可以到时再定。”

      莫无壹接过那张牛皮纸,在桌上数走了三两银子,转身欲走了,顾奚拉住他,又将余下的二两塞进他兜里。莫无壹没有再拒绝,他将牛皮纸叠了几叠放进内衣中,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不知该不该离去。他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顾奚,两只犀利的眼睛嵌在那张憔悴瘦削的脸上,他似乎再也无法将他和幼年时下山时常给他买糖人吃的“顾师叔“联系在一一起 ,他忽然很羡慕祁子川,几十年对于妖鬼来说不过瞬,而他与顾买间不过十年,如今他已亭亭出立成一一个少年,顾奚却已经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师叔。他轻轻的唤了声。“保重。”说完他小心翼翼的绕过满地狼藉,顾奚望着他,莫无壹直至走到村口;都没有再回次头。

      出了村子之后莫无壹一个人迷茫的走在大街上,他不知道祁子川跑哪去了,他掏出牛皮纸看了看纸上的地址,更是一头雾水。莫无壹几乎没怎么下过山,更别说逛逛山下的东阳镇了,他想着自己若是能成功走回昨夜住的客栈;便已经算是好运气了。他这样一席白色道袍,站在人群中甚是明显,路过的人群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小道长是来驱邪的吗”一位妇人停下来问他,她身旁还站着两个眉目清秀的姑娘。莫无壹没想到会有人来搭理他,立刻礼貌的冲妇人笑笑,摊开手中的牛皮纸。

      “我在等我朋友,与他相约去此处驱邪,请问大婶这个东阳将军府地处何方“他边问边看那妇人的脸,只见这中年妇女听见\"将军府“三个字时整个人猛地僵,她身边两位姑娘笑容也凝固在脸上,气氛一时间显得莫名紧张。那妇女尴尬的笑笑,拉着她身边的两位姑娘就要走,莫无壹上前拦住她们,还想再问些什么,那妇人却忙冲他摆摆手,“向西边直走,将军府就在东阳镇与杨平镇的西城门旁,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还是先走了。她说完就带着两位姑娘急匆匆的离去了,莫无壹被她的臂膀撞了个趔趄。看着母女三人渐行渐远,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他一路向西,路上遇见长相和善的便上去询问一.二,多数人只是草草给他指个方向,对他避之不及,快到西郊城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 莫无壹这一路上都没吃什么东西, 饿得有些发晕,见身边刚好有家包子铺,便钻了进去。

      店门口坐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身形高佻,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莫无壹进来时无意碰到了她的桌子,茶杯脱手,莫无壹伸手欲接,那女子却手法极快,衣袖甩出,在空中虚虚一挽,那茶杯便重新落回了她手中。

      “抱歉,抱歉。莫无壹对她鞠了个躬,那女子脸用黑纱掩着,只露出一双略显细长的凤眸,柳眉轻轻挑,只轻轻瞥了莫无壹一眼,便不再多作搭理。无需拿掉面纱,莫无壹便可看出这是个气质极佳,模样俊秀的女子。

      “客官想吃点什么\"-个黑黝黝的汉子从幕布后探出身来。

      “一个菜包即可。莫无壹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那汉子的柜前 ,黑大汉立刻在锅中给他取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菜包,又将多余的钱一把塞进他手里。
      \"不是.出城莫无壹将一大口菜包子咽下去,“去东阳将军府有点事需要处理。”

      \"啊 !怎么您二位都要去这鬼地方办事“大汉满脸惊诧,身后那女子闻言也望了过来,她的目光在莫无壹身上游走一番,随即走到了柜台边,什么话也不说,似乎是想听听莫无壹怎么回答。“不是不是,我的叔父曾经在这将军府做家僮,只是十几年了一直杳无音信,我从小与他相依为命,放心不下便,便想着过来看看。\"莫无壹手指在身后绞成了麻花,随口编了个谎。

      “唉。”大汉叹了口气;
      “那你怕是找不到咯,这莫府十几年前便被屠了满门,别说是家僮,就连一条狗都没能从府里溜出来,真是血流成河,满目疮痍!你说这武帝也真是糊涂了,莫寻死心塌地给他做了一辈子将军 ,到头来竟然落得这么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真是英雄难……”他越说越激动 ,莫无壹的脸却愈发的苍白。
      他确实从不认可莫府的人与他有什么血缘关系,可当他从除了老道外的第二个人嘴中再次听到这个故事,却由衷的感到了什么叫心存侥幸。他心想,哪怕这将军府中惨遭屠杀的人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他的亲生父母,他也希望这万分之一被上天所遗忘,希望他的亲生父母还安在,希望莫寻不是... 不是他的亲爷爷。

      莫无壹的冷汗几乎要从额角落下来了。

      “别妄下定论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莫无壹的思绪,他回头看见那名女子站起身来,将茶杯倒扣在桌上,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柄铁扇 ,晃了几下,开口道,既然你今日也要去莫府,那我们也算是有缘人, 我可护你一程。”

      她踱步到莫无壹身边,微微欠身,用扇柄挑起莫无壹的下巴,一双凤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而后凑到他耳边,薄唇轻启,吐气如丝,“不过你可得给我一 个解释,小道士。”

      莫无壹被她说得云里雾里,不过想到祁子川不在身边,他人进去确实不太安全,便点头同意了这女子奇怪的要求,打算等这比买卖做完后,再去找祁子川。到那时他气也该消了,莫无壹想。

      出了店门,他跟在那女子身后,向西又走了大约两里路,此时西郊的天已经黑透了,女子的一身黑袍几乎融入黑暗中,若不是一些小店门口昏暗的灯光,恐怕莫无壹此时已经找不着北了。又拐了几拐,在莫无壹已经彻底记不清来时的路在何方时,她停下了脚步,莫无壹看见身前是一扇厚重的木门,上方的屋檐下有块牌區,即使看不清莫无壹也知道,那必然是莫府二字。那女子俯下身去,用手在木门上掰下一小块铜漆,轻轻捻了捻,凑到鼻前,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她用手推了推木门,门上的灰尘碎士直往下落,但门却没有移动的迹象。莫无壹从袋中摸出一张爆破符,想炸开这木门,那女子拦住他,咬破手指,在木门上画了个阵法, 然后一掌击在门上。阵法发出血红色的光,像是人的血液一般慢慢的爬遍了整扇木门。几乎在一瞬间,莫无壹可以看见门缝中渗出丝丝黑血,数不尽的冤魂在门]内哭号。

      百鬼齐哭。

      木门很快在阵法和门内鬼魂的攻击下变得不堪一击,轰然倒塌。莫无壹走进去,怨气自院内涌出,女子挡在他身前,再次抽出铁扇,重重一挥,院内登时飞沙走石,莫无壹恍惚间似乎看见几十个手持刀剑的官兵破门而入,不分青红皂白,残忍的屠杀眼前无辜的人,他们的头颅、四肢、躯干纷纷落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几乎染红了莫无壹的眼睛。院内的地面上全是一滩滩黑色的印记,不知是干涸的血液, 还是十几年来尸体堆积的尸液,不知是不是刚才吸入了一点怨气,还是他怕自己心里的那万分之一猜想成了真,他扶着墙蹲下,强烈地干呕起来。他的鬓角被染湿了一片,长发黏在脸上,脸上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他大口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他脑中现如今只有一个清晰的想法,说出来可笑,但莫无壹当时想的确实是,“那五十两银子我不要了。” “你没事吧 ! \"那女子扶着他 ,猛掐他的人中。强烈地刺痛让莫无壹微微清醒了些,他愣愣的看着那女子,眼前一片模糊,-段仿佛不存在的记忆在脑海中缓缓浮现:他看见一个女人,怀里有个包在襁褓中的婴儿,那女人眉目清秀,此时却满脸焦急,樱色的长裙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她跌跌撞撞的往山上走。这明显是某家的大家闺秀,哪吃过这种苦,她漂亮的脸被荆棘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衣服也被勾的支离破碎, 绣花鞋上满是尘土。当她一路跋涉终于来到山顶上时,莫无壹看见了一座他熟悉到无法再熟悉的道观和一个面容严肃的道士,而他也明白,他此时的视角并不是别处,正是那女人怀中的襁褓。他感到女人将他轻轻搂了搂,在他的额边烙下一吻,随后便扭头向山下跑去。

      那年的冬天的直到一月都不怎么冷 ,此时阵阵寒风吹拂着女人的衣裙,空中飞舞起鹅毛大雪。

      莫无壹好像记得,那场雪下了七天七夜,东阳镇街头没有一个人敢出门,世间万物皆被掩埋,大雪封山。

      却没能掩住莫府一地的猩红,没能洗雪代忠臣的冤屈。

      原来他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只是不愿意想起来罢了。原来他也是曾经幸福过,被上天眷顾过的人。

      原来老道给他讲了十几年的故事,真的不是胡侃的戏言;而是他的过去。他感到自己坠落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莫无壹\"身旁的人大声喊他,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肩膀,似乎要把他从梦境里生生拽出来。“你他妈别装死 !莫无壹 !\"

      那人的声音很熟悉,莫无壹像在悬崖上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他紧紧攥住那人的衣襟,却怎么也睁不开限,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他急了,却只能无助的挣动。他身边那人比他更急,一手握住莫无壹在地上乱抓的手,生怕他伤到自己。 莫无壹感到他面前的人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连同那穿樱色长裙的女子,在黑暗中连个影子也没给他留下。

      “祁子川..”他轻轻地唤了声,声音几乎带了点哭腔。

      “别走...别走……别……丢下我。\"莫无壹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他自己几乎都忘了自己今年不过才十七岁,还是个需要依靠的少年。他遍又一遍的重复这几句话,声音细微的像是一只未断奶的猫儿。祁子川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少年稚气未退的哭腔像是针扎在他耳中,将他一颗早已不在跳动的心脏扎得鲜血淋漓。

      他将他圈在怀中,周遭一片狼藉,他只顾着心疼。

      祁子川自己就是个没有父亲的人,后来母亲去世,他体会了那种剜心之痛。他无法想象莫无壹在一瞬间明白,自己一家人早在他出生时就被满门抄斩,而这甚至成为了世人口中段可以口口相传的“佳话”时,他该有多绝望,该有多痛恨这个世界。他又恨自己没有将那顾奚一掌掀飞,顾奚若是个知情者,那该是何等的铁石心肠才能想出这样歹毒的方法将莫无壹心中早已尘封多年的伤口一点一点地撬开,让事实以这样不堪的方式,被得以验证。

      莫无壹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襟,祁子川从未想到有-天他也会被一个人这样迫切的需要。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怀中的人动了动,祁子川的目光立刻从面前的一片黑暗转向莫无壹的脸,他眼中的暴戾扫而尽,小心翼翼地松开握住莫无壹的那只手,将他扶了起来。

      “莫无壹\"他碰了碰道土的脸。

      莫无壹缓缓睁开眼睛,满眼的血丝还未褪去,下唇几乎被自己咬得皮开肉绽,他摊开手,掌心也是一片血肉模糊。他什么都想起来了,只是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祁子川。”沉默良久,莫无壹突然叫他,祁子川回视他,看见他冲他微微一笑,这几天来再一次对他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谢祁子川几天来对他的照顾亦或者谢谢他的救命之恩都不是。莫无壹最感谢的,便是在他不堪入目的往事,被件一件从尘封已久的棺材中血淋淋暴露在空气中时,祁子川在他耳边极轻极轻的,将他从无边黑暗中再次拯救出来的那句话一一“对不起。 ”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莫无壹,他祁子川没能保护好他,他看着他在他面前痛苦不堪。

      祁子川什么话也没说,扶着莫无壹起身,在这道士的一再坚持下,祁子川放弃了背他回去的想法,只好跟在他身后,以防横生意外。街上也是一片漆黑,只有祁子川身后几团绿幽幽的鬼火闪着诡异的光,他还是来时的那件公子袍,袖子上破了个大口,莫无壹回头他便把头开,不去理会他。

      莫无壹再次回头看他,看着他那高佻的身影,又想到了那位黑袍女子的婀娜多姿,忍不住就笑了出来。祁子川听见他笑,抬头对上莫无壹的眼睛,莫无壹脑中再次浮现出了对勾人的凤眸,他大笑起来,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满脸是泪。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痛快的大笑过。

      “哈哈哈..哈哈,祁兄你可真行。”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浑然不顾祁子川对他不理不睬,祁兄,你下次也教我这招吧,你若是不变回来,这一路上我都以为自已撞了桃花运。他满脸期待,似乎刚才斯心裂肺、痛不欲生的人已经随着那个十七岁的对什么都充满希望和侥幸的小道士一起埋葬在了莫府里。

      祁子川看不惯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一个箭步上前,将莫无壹整个人扛在肩上,跃上屋檐,不顾背上的人对他拳打脚踢。旁人只见月下的屋檐上掠过一道极快的身影,可再仔细看时,却似风过无痕。莫无壹挣累了,便趴在他背上,一手挽住发髻,不再动弹。 祁子川在跑路这方面那是极有天赋,他本又有轻功在身,莫无壹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在道观时从未谊上过他,按他自己的话说,五丈长的腿可不是白长的。他在小半个时辰内就完成了莫无壹走了一整天的路程,回到了客栈,莫无壹被他颠得头晕,在房问里转了几个圈,跌坐在床榻上,直挺挺的躺下。他实在是太累了 ,几乎在头碰到枕头上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沉沉的睡去。祁子川看着他疲惫的脸,其实莫无壹长得十分耐看,眉眼处是那种还尚未成形的俊俏,眼窝比汉人路深一些,鼻梁高挺,祖辈上大约有几分胡人的血统。他仔细端洋着莫无壹,只觉得这一晚上少年成长了不少。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他没来由的想起这句话。

      “祁兄。”莫无壹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黑暗中他的眼睛里缀着几点光影,像是深渊中噬人的猛兽。

      “作甚”回头的瞬间,祁子川把所有的情绪都收进了眼底,鸢色的眸中风轻云淡。

      “我想和你学武。”少年认真地看着他。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想保护自己,也不想一直拖累祁兄。”

      “真的“祁子川盯着他,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不说实话我可不教你。”

      少年的脸平静的像是没有风的湖面,掀不起丝波澜,他思考了良久,手指在竹席上划了几个十字,祁子川也不说话,两个人只是对视着,却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一片春秋。

      那是不甘和野心。

      “我要进宫,”他突然开口了,\"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片江山是莫家挥汗撒血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我要让诬告的奸臣死无葬身之地,我咒那些人不得好死。”莫无壹的脸冷得可怕 ,双手握拳,怒极反笑,“我发誓。”

      最后,少年一个字一一个字,清清楚楚的咬出这样一句话。”我要去做将军。”祁子川拿起莫无壹的手,掏出腰间的鬼符重重按在他的手心上,同样笑着回视莫无壹。“成交。”

      少年轻狂的誓言和一句没头没尾的回答,一场无边的野心化作一 缕天光刺痛了坐在金銮殿龙椅上异帝的眼睛,他抚了抚手边的龙首,竟感到丝丝寒意爬上脊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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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评论,不管是好的坏的评论我都会看,我很喜欢写小说,也很喜欢这两个人物,我希望大家多提意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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