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吟》睡眠不足szd

4、肆、相遇

　　莫无壹本来已经在屋内歇下了,他想着今天老道大概是要在山下过夜，便把院里的灯都熄了,只留了自己屋内的一盏，不曾想刚拿起《子不语》，就被大门被打开的嘎吱声吵醒了。

　　“死老头子,莫无壹嘟囔着把书放在桌上，草草披上衣服，打算去外面看一眼。

　　他拿着烛台走到门口,正欲开门，却不料一股大力将房]猛然推开，莫无壹没用多少力，当时被吓得不轻，脚步乱踩在自己还未穿好的衣袍上，整个人向后摔去，烛台也被打翻，烛焰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莫无壹依稀看见面前的人一席白裙，烛台在地板上重重一磕，然后灭了。

　　屋内漆黑一片,莫无壹只能看见身前一-片模糊的白影与黑暗揉在一起。

　　见鬼了，莫无壹心想。

　　门大开着，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小雨，风里夹杂着雨水从那影子的身后打在莫无壹脸上,莫无壹很快镇定了下来，他心说这里毕竟是道观，也不至于连个白衣女鬼都挡不住，于是他狼狈的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正对着那个鬼影。

　　“姑娘是人是鬼\"

　　话说出口莫无壹就后悔了, “这姑娘”比他高了近半个头，只不过是衣服破了些才看上去像是衣裙,他一时手足无措，语无伦次起来。

　　对面祁子川也是一懵，他刚走进这破烂的道观时抱着反正我都是鬼了还怕这鬼宅不成的心情，即使如此,但他还是走的极为小心,生怕这道观里跳出一只无头鬼。走到院内,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有灯光的房间,他赶紧走过去,不想却踩在门口积年的青苔上，重心当时不稳,直接朝门栽去,更没想到这时竟然有个小道士开门，现在竟然还把自己当成女鬼。祁子川气的差点没吐血,心生无数恶念,他注视着莫无壹，也不说话。 屋内又湿又冷,莫无壹想了半天决定先把门关上。他避开祁子川拖在地上的\"白裙”，伸出手轻轻把门推上,又蹲下身拾起油灯，重新将它点亮。屋内顿时有了一点点光亮,莫无壹总算看清自己面前的不是比他高半个头的姑娘, 而是一个身材高佻面色苍白的青年。

　　仔细看起来，祁子川生的很俊，也难怪莫无壹会觉得他是个女鬼,他以前做江湖骗子的时候也没少依赖这张让女子没什么抵抗力的脸。莫无壹当场卡壳了，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祁子川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少年，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探下身，将破破烂烂的袖子在莫无壹眼前晃了晃。

　　“小子，先给我拿件道袍。他绕过莫无壹，也不管莫无壹是否在意,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他的床榻上，两条长腿一叠，颇有几分不请自来的味道。

　　莫无壹没有回他,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去，在床底下翻出一个盒子，油灯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张稚气刚褪的脸。这道士长得倒是不那么让鬼讨厌，祁子川心说。莫无壹在盒子里掏出一块类似破布的玩意，随手扔给祁子川。祁子川倒也不嫌弃，他几下把自己身上的\"白裙\"给扯了下来，露出半截后背,屋内光线很暗,莫无壹只能隐约看见祁子川背后缠着脏兮兮的绷带。

　　也幸得他没有仔细去看，那人的背后蜿蜒着几到蜈蚣般狰狞的疤痕,疤痕处几丝暗红色忽隐忽现,竟像是一只猩红的眼睛.. ...

　　………………

　　话说老道昨日去山下村中驱鬼，顺便收收酒钱,不料回来时竟然遇到大雾封山，黑色的雾气在林间起起伏伏，隐约可见鬼影穿梭其间。老道开始想强行通过这黑压压的鬼雾,他双脚轻点地面，拂尘搭在袖上,似乎只是简单的几个步子，地面却微尘四起，他的身法极快,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提着酒坛子跃上了半山腰。但半山腰几棵老槐树的后面却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 ，使他无法前进分毫,老道习惯的往口袋里一掏，才想起早上下山买酒时把黄符全卖了。他以手为笔，在空中画了个莲花般的图案，莲花触到槐树的刹那瞬间燃成灰烬，他发现这黑色的鬼雾竟是个阵法,且施阵之人道行级深,阵型甚是诡异。老道伫在槐树前半晌,最终意识到自己毫无办法,他提着酒缸慢慢吞吞的走到半山腰的亭子里。

　　“造化呐钟神秀啊——” 老道看着道观的方向，轻轻吟唱着，阴阳- - -割昏晓-”

　　祁子川腰痛得很，他感觉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硬的床板，他用他用难以言尽的眼神看着莫无壹，莫无壹同样用无辜的眼神回视他。

　　他是怎么睡得着的,祁子川心中惊叹。

　　最终他还是收回了目光，觉得作为一只刚投胎的鬼大早上被个道士盯着确实不太舒坦,他轻轻咳了咳，把目光从莫无壹的脸上移开，手不自然的摸了摸下巴。

　　“有什么吃的..？！”祁子川把屋子的门推开,话还没说完,就吸进了一大口黑气,祁子川心叫不妙,\"咳咳咳...咳咳”他一把捂住嘴退进屋内,慌乱中踩在身后莫无壹的脚上，莫无壹一惊,一掌推在他背上，祁子川躲闪不及，重重的撞在门板上，口袋里的半块鬼符滑了出来，当当几声摔落在院子里。

　　鬼符接触地面的瞬间，院子里的雾像是受了惊，在空中乱窜起伏，祁子川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鬼符上森然的冷气和无形的威压，他甚至能够看见鬼符将周围的雾气点点的吸了进去。院子里的光线逐渐亮了起来，满山雾气一点点的消失,恒山的天终于一点一点的显露了出来，从最东边的一抹昼青色，丝丝蔓延过来,等到所有的雾都消失了的时候，青白色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院子里。

　　莫无壹差点被之前祁子川放进来的几丝黑雾活活呛死,再加上祁子川之前那一脚踩得他差点没一嗓子嚎出来出来,他回头瞪着祁子川，祁子川发现这道士的眼睛都呛红了，冲着阳光看,甚至还能看见几颗水珠在睫毛上闪动。祁子川哈哈笑起来,冲着莫无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然后撒腿就溜。莫无壹是在这一天体会到祁子川五丈的大长腿的真实性。他紧跟着祁子川略过院子,没有在意到鬼符已经被祁子川收入怀中。

　　老道慢慢地从道观门口踱了进来，他环顾四周，确认莫无壹已经走远后,俯身触了触刚刚鬼符落下的位置, 那一小块地面隐可见青黑色，像是人的皮肤在被毒死后变得青紫。他以手为笔，在地上画下一个太极印,最后重重一掌拍在上面,地面尘土飞扬，生起阵阵青烟，太极印和地上的痕迹扭曲在一起，最终消散了。他的眉头越拧越紧。

　　“傻徒弟到底带回来了个什么东西.....“老道原想要跟上他们，却 还是停住了，他望向远方似是无边的衡山,重重地一叹。

　　五日后。

　　祁子川在道观里一待就是五天,虽然每天能勉强下咽的东西只有野菜粥，但是作为半个鬼,祁子川发觉自己并不需要吃什么东西。他其他方面与从前的自己并无两样，不过眉宇间似是多了几分戾气。他的双眼也总能看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譬如他初来道观时总担心这里有无头鬼,前几天却的的确确的看见了一只,当时他确实被吓得不轻,只是后来的两天内祁子川几乎是每天晚上都能看见各种各样的鬼怪,以前在私塾偷听到的什么山海经海外北经、聊斋志异、魑魅魍魉都已经不算什么。在几天的折腾下，最终,祁子川悟出了一个真理。他是真他娘的见了鬼。

　　“诶诶诶!莫无壹。”祁子川强行拉住某个道士的领子，将他强行拎了进来。

　　某个道士由于“身高缺陷”,也一直敢怒而不敢言,只好回头瞪他。

　　“干嘛 \"莫无壹没好气地回。

　　“你师父他会不会算命”

　　此时在屋内窥听他们谈话的老道气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没被茶水呛死，他强忍住冲出去把祁子川这小子扔出道观的冲动，继续喝茶。

　　“死老头就在屋里，你自己去问。“莫无壹欲把祁子川的爪子打开，无奈祁壁虎的手劲奇大，他只得愤愤地回到，

　　“我不怎么懂，不过小时候听门口那江湖骗子说过一二 。他左手捏上一个手诀,右手在祁子川的手上快速一划，祁子川手背上顿时出现一道血口，鲜血顺着骨节往下流。

　　祁子川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见了血，某个鬼大惊失色,你这是杀人还是算命 ”他说着把手往回猛抽，妄图逃过一劫。莫无壹不理睬他,将一张黄符重重的摁在祁子川的手背上。鲜血登时被尽数吸尽。莫无壹本以为大功告成，正欲开口向祁子川炫耀一番，却不料黄符在吸收鲜血后,刚开始与以往无异,片刻过后却像是着了魔似的，符纸上的红字被黑色一点点覆盖,最后整张符在空中燃为灰烬。

　　莫无壹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虽然技艺不精，可从前在道观中闲来无事还是试过几次，这是他十几年来从未遇见过的情况。
　　“符纸只有遇到邪物才会这样。\"莫无壹的前半句话把祁子川惊出一身冷汗。

　　“可能是在房里放的时间久了，染了些晦气。”后半句话一出，祁子川心中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其势之凶险，差点没把他的心给砸穿。“你手没事吧 \"莫无壹想过来抓祁子川的手。

　　“没事，没事。”祁子川神色虽然称不上是慌张,但也绝不自然。他闪身避开莫无壹,将手藏在衣袖里，扭头匆匆回房了。

　　莫无壹没有拦着他,看了看手里崭新的黄符,这些符纸是他和老道早晨刚画的，红色的墨迹还鲜艳的有些慎人。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了起来。要说莫无壹没有点天赋那是假的,不然老道早把他扔到山里喂野狗去了。不过天赋异禀也是谈不上的,毕竟莫无壹十七岁了也就只能驱驱鬼做做法式。可是祁子川这两天的变化实在是明显,他身上的鬼气几乎肉眼可见,莫无壹仅仅是站在他身边，便有阵阵森冷之气。

　　只可惜祁子川自己感觉不到。

　　祁子川甩上房门,惊魂未定。

　　刚刚那一瞬间他才反应到，他对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实在还是陌生，他仅仅是在这道观里住了几晚，吃了几顿饭。可这里毕竟是个道观,他甚至不知道莫无壹和那个老头若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对他起杀戮之心。他紧攥着手里的鬼符，方才莫无壹划破他手的时候他分明感到鬼符剧烈的颤动了一 下，若不是他祁子川知道这东西的威力用手死死的按着它，或许就是一场浩劫。

　　祁子川知道这个道观对于莫无壹来说就是家,老道对于莫无壹来说就是家人,倘若他仍旧留在这里给这里带来一场血光之灾 ，无异于亲手毁了莫无壹的一切。祁子川自己是没有家的,这几天在莫无壹这里好不容易体会了一把家的感觉，他不敢继续留着了。

　　人从来都是这样，有时候一无所有的人却反而对一个比他幸运不少的人起了同情之心,当祁子川自己深陷泥潭之中,是莫无壹给了他一根救命稻草。虽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收留，但是对一个被扔回人世的祁子川来说，莫过于是莫大的恩赐。他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但他至少是个有良心的人。他在屋里收拾了几样东西，本想留点值钱的东西给莫无壹，却发现自己如今一穷二白，祁子川苦笑，将包袱甩到背后,打开后窗,准备从后山离开。他几步掠过房檐，心道别惊动了道观里的两位爷。

　　可惜,对于祁子川来说，万事总是事与愿违，俗称怕什么来什么。

　　莫无壹手上捏着几张黄符,正往后山走，迎面就撞上鬼鬼祟祟的祁子川。

　　. 祁子川以后会为自己往后山走遇见莫无壹这件事把肠子悔青。 “咳咳，我要下山。”祁子川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

　　“我同你一起吧,”莫无壹说,\"我要去山下驱个鬼。”

　　祁子川苦笑,心想这方圆几百里最大的鬼就在你莫无壹面前，你还驱个鬼。

　　“行。”祁子川不敢多看，扭头就往山下走。

　　春秋时期不知道哪个思想家说得好,一个人越想瞒住什么，就越瞒不住什么,只要跟他走得近的人总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莫无壹心中对于祁子川的猜测已经有了个大概,鬼气深重, 双手冰冷,再加上一身不浅的道行，若说他真是个正常人 ，莫无壹打死都不信。

　　“他大概是个流落世间的孤魂野鬼,也不害人,他是我留下来的，他若要下山，我随他去。”这是莫无壹下山前对老道讲的，老道见他去意已决,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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