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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劫数 ...

  •   祁子感觉自己又死了一次。他被鬼差扔下黄泉后就昏厥过去。想想自己生前也不调戏良家妇女,甚至连怡红楼都绕着走,怎么也得是一个守规守矩的江湖骗子,做过最缺德的事便是骗了前大将军府中的几两银子,不过他怎么也算是为那家的小少爷做了几个时辰的胎教,怎么死后却被鬼差这样虐待。

      “没天理啊。”祁子越想愈发憋屈起来,也没注意到船已经到岸了,他又被一个鬼差从船上捞了起来,一把揣在胳臂下,祁子只觉得头晕目眩,没头没脑的就被掳走了。鬼府的地本就凹凸不平,鬼差是飘着的,却硬生生给了祁子一种摩擦地面的感觉,祁子本就晕头转向,现在更有一种要吐的冲动。

      “兴许是这两日吃多了。"祁子重重的叹了口气,“面筋提不动我了。”

      后来祁子回想起这天在地府的胡思乱想简直觉得丧心病狂,果然是初生嫩牛不怕虎,不不不, 不对,应该是初死嫩牛。

      等他神志清醒不再胡思乱想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抛在地面上。祁子发觉这里的地不同于先前的黄土地,他一只手勉强将自己撑起,另一只手掸了掸衣服,他的衣服上甚至连一颗浮沙都未沾到。

      祁子不由得疑惑,他触了触乌黑的地面,突然感觉脑中一刺,像是什么尖利的东西重重的戳在太阳穴上,耳中传来嗡嗡声,声音逐渐清晰后,竟像是无数的人在尖叫,在嚎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在惊呼,在恐惧,或者说,在逃命。但是他们的呼救并没有得到回应,随即尖锐的嚎哭转为刻度的诅咒与怨恨。祁子眼前开始泛起猩红色,他感觉喉中一甜,一股铜锈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够了!”

      声音霎然间停止。祁子满脸冷汗,汗珠顺着颧骨往下滑,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几乎要抠进地里,一张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失去了血色。衣服因为汗水紧贴在背上,他喘着气,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拍手声和脚步声自他前方的黑暗传来。脚步很缓慢,但十分沉重。祁子感觉每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勉强撑起身子,露出一个艰难又苦涩的笑容, 虽然在踏上地府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愿让事情这样发展,哪怕是让他下辈子投胎再做一个孤儿,他都不会这么狼狈。

      “噗”

      他不禁笑出声来,又啐出一口黑血。

      “我道是谁。”

      “没想到活着没机会了,死后倒还能见到您。”祁子双眼死死盯住面前的黑暗,自嘲道。

      “转轮王殿下。”

      ..........

      ”此情可待一一成追忆啊,只是当时已惘然--”

      “啧啧。”莫无壹死命用被子捂住耳朵,但还是听见了他师傅比破锣还响的唱戏声。

      “别唱了,臭老头!" 莫无壹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把把门后的衣服扯下,草草披在身上,大步跨出屋子。

      恒山的天还没来得及亮起来,只有山的轮廓在微微发亮,好似一-圈幽幽的鬼火将恒山点燃, 鬼焰缓缓扩大,在远远的地平线处凝成一抹氤氲。半边天上还是未褪去的黑色,而山那边的昼青色却已蔓延过来,像是沾了墨的毛笔在水中轻轻一点,登时阴阳相融,天地一片混沌。

      他走到老道的身后,见老头今天早上早上难得的没有下村去收“酒钱\" ,而是一反常态的一言不发,似乎连调侃他的兴致也没有,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靠近。

      “师傅 。"

      莫无壹也难得的换上了尊称,没有叫他死老头。虽说昨夜他确实没有注意到天色的不同,但二十几年在不靠谱老道身边的经验告诉他,这老头一旦闭嘴不胡侃了,那就是要有事发生。

      “恩”老道没有回头, 还是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山羊胡,注视着恒山的天空。随后叹息一声,转身看着莫无壹。

      莫无壹感觉老道从来没有用如此审视的目光看过自己,心中不由一紧。

      “我以前同你讲过;”老头还是盯着他,眼里十分复杂,“你是将军府的后人,你的爷爷是前朝将军莫寻,后被奸臣所害,以叛国之罪诛连九族。他眼中神色更加深沉几分,波涛暗涌。

      “还有些许未同你讲完。”

      “莫寻是个几乎完美的将军,他忠心耿耿,一心为国,鞠躬尽瘁,可他错就错在,”老道的语速越来越快,甚至有些抑制不住的愤怒。

      “他错就错在,竟然为帮一个昏庸无能的帝王,去借鬼玺。”

      “鬼玺”两个字重重地砸在莫无壹的脑子里,他之前从来都把老道讲的这些当做耳旁风。这不知算不算是无情, 说他没心没肺也好,白眼狼也罢,他从不愿去听,他似乎是觉得这些东西与他无关,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童年时第一次下山,同龄人问他家在哪的时候,他愣了好一会,最后随手指了指山上的道观,扭头就跑。他打心眼里不觉得那座富丽堂皇的将军府曾经是自己家,所以关于前将军他爷爷的家事就更是不闻不问。不过他小时候倒是听过路边那说书的江湖骗子提起过,此乃鬼物。

      “鬼玺乃地府转轮王之物,此物在手,可借阴兵十方,可是莫寻战胜后却还不了这份地府的人情, 转轮王大怒,后来要….”莫无壹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恕徒弟愚昧,莫无壹淡淡的看着老道,师傅说了这么多所谓前将军‘莫寻’的故事,可是这又与我何干?”

      “唉,徒儿。"老道恨恨地看着他,被气的直跺脚。

      “这劫你爷爷虽以死避过。”

      “你躲不过了。”

      ………………

      "子川,”黑暗里的人一步一步踱了过来,嘴里还唤着他的名字。

      “许久没见了....”

      “不久,"祁子打断他的话, 冷冷的盯着他,"不过二十三年。”

      一阵沉默。父子之间再次见面,却已没了任何亲情,甚至连一丝温度都不剩下了。

      祁子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见过生父的脸,小的时候记得从来都不靠近自己,他的脸上似乎永远都有一层黑雾。现在面前的脸与自己这么像,除了更加苍白和阴冷几分,甚至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他小时候听母亲讲过,地府中有一个地方叫十殿,那是最凶恶的人死后才去的地方。十殿中有十个阎王,每个阎王掌管一个殿,拥有不同的能力。

      而转轮王是其中最有权势的一位,掌管地府中除了孟婆所管理的孟婆桥以外的第二个转世入口,在此转世的人不会丧失记忆,也不会回到婴儿体内,还是前世死前的样子。

      “我要你回去。”他整个走到了祁子面前,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语气中有几分不可抗拒的威严。

      凭什么?

      他凭什么要听一个除了把他扔在这人间受苦外什么都没留给他的所谓父亲的话。

      他的脸没有什么颜色,也没有什么表情,不苟言笑,但在祁子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利用与欺骗,他理应笑着拒绝他,指责自己的父亲对他们母子造成的不可逆转的伤害,然后扭头就走,大不了就是入了黄泉。可他确实没活够,上半辈子做个江湖骗子好不快活,还没活到半辈子,就莫名其妙死了,人在生死面前都是贪婪的,他知道极有可能就是他的父亲为了利用他,将他亲手弄死,可他现在别无选择,即使如今面前是万丈深渊,祁子川也想试试,他想要活着。

      想要赌赢。

      他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似乎想从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里看出点情感,哪怕是一点点不舍和怜悯, 或者是点点对他们母子二十几年来的不闻不问所表示的歉意,此刻他都觉得满足。

      可惜没有。

      祁子川移开目光,不再直视他的脸,也不再摆着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是漠然的点了点头,不再同他的生父说一个字。

      “你回去之后,拥有一半鬼符,你可以号令阴兵,鬼符上有你的原名,他的父亲背过身去,慢慢的往黑暗里飘,周围的黑雾也在一点点散去,四周越来越亮,亮得祁子几乎睁不开眼睛。

      “祁子川。”

      祁子川是被疼醒的,他感觉浑身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像是直接从百米高空被扔了下来,原本就简陋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他想用手撑一下地面 ,发现自己的手中攥着半块铁牌,铁牌黑的几乎看不出上面的字,再加上天色已晚,他只好用手指摸着牌上的纹路,勉强摸出了半个“鬼”字。

      "还真给我了,”祁子川苦笑一声。扶着旁边的一颗歪脖子小树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走去。祁子川本就被他爹扔在了恒山的山顶上,往下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道观,道馆门前有一块牌匾。

      匾曰:“无壹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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