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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拾叁、破局(中) ...

  •   莫无壹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在无数的场景里当上将军,可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次,他的头昏昏沉沉,回过头去看祁子川,只见那人冲着他一笑,偷偷拉住了他藏在衣袖中的拳头,把他紧握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在他掌心勾了几个字。

      “没事了。”莫无壹勉强辨认出来。

      “莫公子意向如何”康宁走到他身边重复了一-遍,瞥了瞥祁子川的臭脸,很快小步走开了,远远的看着他。

      “所以莫寻.....我.. 我爷爷,他还是卖国贼...莫家上下还是罪人 ,还是得背负一世骂名。”

      “朕已经传旨下去,令刑法司重审该案,但是事情实在过去太...朕无法处罚所有罪人。”

      言下之意,异帝不会动国师这派的人。

      “莫将军是忠良的实情不可置否.... 人心自有公道。”

      莫无壹半天没再说话,像断了线的木偶,祁子川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那些..

      “来日方长。”

      莫无壹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向异帝,跪下行了个大礼。

      “谢主隆恩。微臣领旨。“他许久没抬起头来,眼泪顺着额角滴滴嗒嗒的淌在道袍的袖子上,染湿了一-大片衣襟。

      他想问问莫寻是否有看见,他这么多年在京城的刻苦修炼潜心钻研,他想问问未曾谋面的父亲有没有看见他豁出半条命的在宫里上蹿下跳,只为在异帝面前博得好感,他想问问那位抱着他上山的母亲,有没有看见他夜晚梦里近乎崩溃的嚎啕。

      前前后后近十年,他为莫家做的够多了,哪怕是他的母亲只是把他生下来放在道观门口,没有丝毫的养育之恩,他也拼了命的在为莫寻沉冤得雪,拼了命的想给莫家一个清白。

      血浓于水。

      他做这些事的原因似乎只有这个,而当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实现了,他心里紧绷的那根线终于断了,仇恨终于不再日日折磨他的时候,他却有些茫然了。

      他好累啊... ...

      放下了万两重担,他不觉得解脱,只觉得疲惫不堪。

      "退朝一一”

      他跪在地上,听着异帝从高台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走到他身边时停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离开了。

      然后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脚步声很轻的是祁子川,祁子川在他身旁蹲下,想扶他起来。

      “陛下已经派了人手去休整二位..额不... 是将军的府邸,请二位稍等片刻,随小的去偏殿歇息。” 康宁说道。

      "先下去吧....我等会会带将军过去。”祁子川扫了他一眼,肥蛇立刻如释重负,行了个礼,飞也似的跑了。

      等康宁走的没影儿了,祁子川才连拖带拽地把莫无壹拖起来,道士这两年个子和体重都长了,他又怕动作太大伤到他,一时竟觉得有些吃力,他勉强把人扶正,莫无壹才有了点反应,把头搁在他肩上,湿哒哒地蹭了蹭他的衣服,长叹了口气。

      祁子川差点没把他扔出去。

      “咋的大将军要我抱你回去“他薅着莫无壹的头发,问道。

      “我累了,让我靠会。“怀里的人像没睡醒的猫,声音埋在他的衣服里,闷闷的。“得。“他懒得再和大将军商量,一手捞着将军的膝弯,一手抄着腰,把人给抱了起来。

      “干嘛。"莫无壹把脸埋在他胸前的衣服里,发出闷闷的抗议。

      ".....感激着点儿吧,”祁子川走出大殿,迎着殿外无数宫人震惊的眼神跃下了高台,凑到莫无壹耳朵旁大声说道, ” 多少姑娘想来投怀送抱祁兄都不答应呢。”

      ………………

      等府邸完全收拾好已经挺晚了,许多丫鬟佣人站在门口,祁子川挑了几个,把大部分丫鬟都打发走之后去吃了晚饭,晚饭比较丰盛,无肉不欢的祁子川总算是吃了个大饱,吃完后拖着莫无壹,二人在府中溜了几圈,等祁子川把屋顶的每一块瓦片都踩了一遍之后,已经是皓月当空,宫内众人都歇下了。

      “唉,从你师傅那儿把你骗下山快十年,总算是出息了。” 祁子川从头顶跃了下来,轻飘飘的落在莫无壹身边。

      “这么大的房子。”

      月光透过屋檐,零零碎碎的映在祁子川的脸上,他的眼睛很亮,很澄澈,笑起来弯成一尾游鱼,像妖精似的,让人止不住想多看几眼。

      这世上哪来这么好看的厉鬼,莫无壹想。他突然有些感激转轮王,若不是这位未曾谋面的大爷,他也不可能遇见祁子川,两个人估计还是天涯陌路,老死不曾往来。

      不过这人漂亮的脸和他一肚子的狡诈心肠实在是不相符。

      “贤妃呢"他突然问。

      “送回地府了.... "祁子川悻悻地耸了耸肩。

      “是真贤妃还是镜子里的贤妃。”莫无壹学着祁子川之前向苏锦仁兴师问罪的样子,气冲斗牛地踹了一脚花园里的假山。

      "诶诶!将军饶命!”祁子川立刻作势投降状,委屈巴巴的看了他一-眼, 继续道,“真的贤妃娘娘哪敢这样和陛下说啊...那是我用残魂拼出来的替死... .”

      “你怎么知道翠烟身上的傀儡咒,难道.们... "莫无壹两指一点祁子川,正色到,“难道祁兄背着我行苟且之事'

      祁子川汗颜,只觉这小子的戏码是越来越多了,于是顺着他的话接, “这我哪敢呀,哪敢背着将军偷人...” 凑到莫无壹的耳边,故意吹气,直把将军说得脸红脖子粗才作罢。

      时辰不早,二人便走回去歇息,走着快到玄关的时候,莫无壹突然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两个人不说话面对面站着,这感觉让祁子川几乎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他的目光顺着莫无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下滑,到嘴唇时狠狠地顿了顿,别开脸去。

      “都说了没背着将.. ."

      他一下子没了声音,因为面前的人紧紧拥住了他。

      祁子川嘴唇有些发干,喉头苦涩,他想挣开莫无壹,但终究是没忍心。

      怎么可能忍心。

      他那么喜欢莫无壹……

      今日只要他是个女子,那么这份情愫早就人尽皆知了,他可以大胆放心地向莫无壹示爱,可以订婚成亲,可以被所有人的祝福,他可以站在恒山之巅大声的把他的私心喊出来。

      可他是个男人,不对,他连人都算不上。

      他也只敢在莫无壹醉酒的时候偷得一丝侥幸的欢愉。

      莫无壹对他的每一个亲密举动都让他心惊胆战,享受却又惶恐,醉酒时的那一次亲吻,当真让他终生难忘,渴望却不敢奢望。

      他整个人有些僵直,半晌才伸出手回抱住莫无壹,拍了拍他的背。

      “谢谢。”莫无壹对他说。

      “我不是说过,你我之间不必提这个。”

      “那..祁兄是否有心悦的佳人,我现在身居便职,若是祁兄有别的什么想要的东西,也尽管和我说。”

      “真没有。”

      我心悦的是你。

      祁子川苦笑,帮莫无壹拉开房门,打算让这个小祖宗赶紧进去歇着。

      莫无壹大概是觉得他有些敷衍,大有要刨根问底的架势,索性一只脚卡在门槛上,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进去的样子,拽着祁子川的胳膊,边摇边问:

      “祁兄有心上人就说嘛,同我客气什么

      莫无壹声音有些古怪,祁子川不知他是不是在调侃自己。

      将军抬眼望向他,他背对房门,屋内的光亮使祁子川看不清莫无壹的脸,但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他介于逃离和崩溃之间,惶恐极了。

      "真....快去睡罢。”他转过身,想挣开莫无壹的手,落荒而逃。

      大概是他太急了,把莫无壹的手甩到了门框上,将军不防着他,没使力,手背砸在木头上,撞出一道红痕。

      “嘶.... "莫无壹吃痛,捂着手背,重重地捶了他两下,骂道,“不同我说就罢了!你还动手!”

      “.将军...”祁子川远远看着他,一字一句同他说。

      “我要的你给不了我...,所以也不必再问了。”

      “哦...”莫无壹愤愤地甩了甩手,打算关门进屋。

      "但倘若有幸得到了....就算是将这江山赠我,也绝不多看一眼。”

      他这句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人都已经掠到正殿屋檐上了,才做贼心虚似的地开口,生怕那人听见了。

      不过莫无壹若是没打开风诀,也确实是听不见的。

      ............

      他砰地一声把门甩上,攥成拳头的手缓缓松开了,整个人脱力般倚在门板上,眼眶红着,鼻子有些酸涩。

      莫无壹庆幸自己晚饭时喝了几杯酒,才可以顺理成章地问祁子川这样无理的问题,才敢明目张胆地试探他的好师傅。

      祁子川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他没有心悦的人,可若是得到,这江山万里也难以入眼。

      自相矛盾,敷衍了事。

      没有告诉他也好,难道今日祁子川真说出个谁谁谁的名字来,那他恐怕真要难以自制了。

      他又用风诀听了好一会儿,确定祁子川已经走远了,四下再无旁人,才把门重新推开。

      月光透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学着祁子川调息的样子闭上眼,睫毛在眼脸投下一片阴影,深吸一口气。

      大概是他没穿外衣,在月光下站着,只觉得寒冷。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即便他死死地闭住眼睛,但几万分的难过情绪似乎还是要从他的眼中涌出来,他抬着头,眼角细细的一尾红色逐渐蔓延开来。

      他这样算是什么感情,是依赖还是喜欢,还是患得患失,只是怕祁子川有了心上人之后会弃他而去,留他孤身一人在宫里水深火热。今日他的将军之位,大约有两分靠他自己误打误撞的运气,剩下的八分,几乎全靠祁子川的谋划,若是没有祁子川,他恐怕在这里寸步难行,这辈子都只能当个碌碌无为的风水道士。

      他倒不是很在意自己喜欢男子这个事,似乎在小的时候他就不太喜欢异性的接触,长大之后也没对什么女子有过倾心,他本以为他得一辈子孤家寡人,可不料竟还是遇见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好呢。他想。

      怎么能这么舍命地帮他,对他如此贴心,处处照顾他处处让着他。

      又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他猜不到祁子川的心上人是谁,因为他们几乎日日待在一起,不曾记得有什么与他关系亲密的女子。

      或许是胡桜吧.... ..长得如此漂亮。

      不过所幸他们无法成亲,毕竟祁子川是个厉鬼,胡桜这般娇生惯养的大户小姐,肯定会被吓得花容失色。

      想到这儿,他不禁笑了。

      如果祁子川一辈子不娶,那他应该也没什么地方能去,大概只能待在他的身边,就这样度过一辈子。

      至少能度过他的一辈子,然后他身死之后,祁子川再怎么着都同他无关了,二十年后再一个转世,指不定他还能遇见他。

      到那时候会是什么光景,或许那时候祁子川已经有了几个孩子,有个漂亮的妻子,而他向来运气差,也不指望死后投个好胎,说不定成个丫鬟什么的,在祁子川家里,帮他抱抱孩子,能每天看见他。

      一定要是个女子,这样祁子川就会喜欢上他了吧。

      他想着,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院子里,方才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紧张,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院子,现在才发现这院子这么大,梨花都开了,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地。

      莫无壹溜达到树下,将长得矮的花儿轻拽过来,凑在鼻边闻了闻,花香浓郁,莫无壹被猝不及防一熏,后退几步,重重地打了几个喷嚏,耳边嗡嗡直响。

      他的视野渐渐模糊起来,喉头一哽,眼泪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他好难过他好难过..他好难过....

      原来一个人的委屈悲伤真的可以那么突然,那么的不分场合,只是在某一刻真正难过到了极点,所有的情绪就突然疯了似的从眼睛里涌出来,他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在梨花树下泣不成声。

      他一时想不起来任何轻松快乐的事,脑子里只有难过和无望,他迫切地想要一个拥抱,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一个能把他死死抱住,再不放开的人。

      他摸索到一块碎石,无意识的在手背上刮划,直刮得鲜血淋漓,皮肉分割,他才有些许知觉。

      疼痛是不能缓解悲伤的,莫无壹最清楚,但疼痛使人清醒,使人理智。

      心脏上再怎么大的伤疤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说不定哪天脑袋一混又会做出傻事,但皮肤上的伤害不会,那是时时刻刻能看见的印记,他的这种发泄方法相当愚蠢,却刻骨铭心。

      他这人本就是这样,不习惯于在别人面前表露任何喜怒哀乐,不喜欢把情绪写在脸上,不喜欢和他人讲自己的痛处。

      一是怕被背地里嘲笑,二是怕失了颜面。

      万一真的把心都剖出来血淋淋地放在别人面前,人家却对此不屑一顾,表里不一给予冷脸,莫无壹真的会因此自嘲到死。

      这么多年来多少绝望都是自己撑过来的了,多少崩溃都是在一个人的夜里撕心裂肺,感情上的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今日只是喝多了才会如此。他这样对自己说。

      他反反复复地安慰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耐心劝诫,在梨花树下足足坐了三个。时辰,直到晨露沾湿了他的衣襟,鬓发汗湿在额角,双眼满是血丝,树梢儿.上的喜鹊快把他当作一株灌木时,他终于缓过了劲。

      他配不上祁子川的,他配不上这么好的一个人。

      他被自己的懦弱恶心到,但一时想不出能更好否决自己的念头,莫无壹重重地抹了把脸,回了房。

      把自己的真心又埋了起来。

      ……………………

      “陛下--臣等有事上奏!”

      “陛下三思!”

      “陛下!兵权万万不可付于此人啊!”

      “陛下!!!”

      “望陛下三思啊!!!”

      十日后异帝将西疆一众事务以及一纸诏书送到莫府,把莫无壹召进宫去,众目睽睽之下将兵符交于莫无壹,殿内当下鸦雀无声,随即鬼哭狼嚎,除朱世臣苏锦仁不动声色外,国师几党的脸都有些变色。

      胡朝旸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跪下大声道:

      “陛下!莫将军年轻气盛,上任不过几天,恐怕无法掌管兵符。”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莫无壹一直面无表情的跪在原地,懒得做什么表态,也懒得反驳,将军的朝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但他跪得笔直,眉峰藏雪,静等异帝把兵符授与他。这可能是他刻在血液里的那股子劲儿。

      他心中冷笑,只觉得这群老不死在宫里百十来年也没活出什么脑子来,异帝,急匆匆地要把职位和兵符给他,分明就是宋国有紧急战事,再加上他们先前那出几乎称得上是道德绑架的戏码,把异帝逼得进退两难,才出此下策提拔他。如今兵符一交,异帝若是说起西疆的战事,他没有不去的道理,到时候返程时到底是战死沙场还是途生意外,只要兵符最后物归原主,异帝根本不会在意。伴君如伴虎,堂堂宋国千里疆土,为何偏偏让他去物资丰饶的西疆宝地,便宜他这种和皇家有着血海深仇的莫家后人

      不过就是为了立个明君的形象,让这桩冤案能顺理成章的过去罢了,他几乎是用了最少的补偿,将这件事完美的盖了过去,这就是帝王不为人知的狡黠一面。

      此刻他们在朝堂上吵的再凶,就算是来几个老臣当场撞柱而亡,异帝也不会改变主意,兵符最后还是会落在他的手上。虽然这并不是-件好事,但他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恶意的快感。

      臣子难读帝王心。

      最好来几个悬梁自尽的,要做便索性做得绝些,然后国师白白送了几颗棋子,最后还是得被帝王斥责。他有些恶毒地想。

      “够了!!!”异帝一 拍桌案,龙颜大怒,“朕已经做好了决定,容不得你们在这儿多嘴!!

      “……”

      “还是说如今西疆战乱,你们谁有能力替莫无壹将军出征沙场,为朕收复疆土

      殿内一片哗然,随即鸦雀无声,刚才还和鹦鹉似的此起彼伏叫个不停的大臣都没了声响,大概是终于理清了兵符只不过是异帝的一大块幌子,实质不过是把莫无壹置于如此境地,不得不答应罢了。

      所以他们方才的行为根本不是在阻止莫无壹升官发财,差点就乱了皇上的大事,几个哭爹喊娘的老臣抹了把冷汗,就差没把头低到地里去。

      “众卿还有异议吗" 异帝居高临下地扫了一圈,眼底晦暗不明,目光在胡朝旸身上停留片刻,冷哼一声,挥手让康宁将兵符赐给莫无壹。

      将军一动不动地跪着,等到康宁把兵符和西疆的文书一并放到他面前,才磕头谢恩。

      要是今天祁子川在殿里,恐怕又要发作,骂莫无壹为什么要蠢兮兮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过自上次喝酒之后他问了那些问题,那晚之后祁子川就再没回来,不知还在不在京都,反正肯定不在宫内,他在府内设了阵法,每天晚上歇息前都开了风诀,只要是祁子川夜晚有回来过,即使他睡得太死毫无察觉,阵法也会被破坏,连着几天他早上起来时阵法都完好无损,到今日也如此。

      他不失落,但总归也不会开心。

      祁子川什么时候回来他不知道,但他要出征西疆的事很快就会通过信鸽传遍东京,只要祁子川没出城,在他出征之前总会回来送送他吧。

      殿内人散的差不多了,莫无壹起身,等国师那党人走得没影了,才踱步出去,不料才刚出殿门没多远,穿过御花园的亭子时,右肩突然被蛮力狠狠-撞,莫无壹方在想事情,并未警觉,被撞的一趔趄,眼角余光瞥见那人没给他反应机会,劈头盖脸地就要-掌打过来,他来不及躲闪,直直一掌迎了上去。

      他有些高估自己了,前段时间左手刚受过伤,虽然皮肉好利索了,但似乎不怎么使得上劲,他只觉那人力量奇大,一时间难以应付,只能僵持。

      那人把脸遮上了,身高能看出是个男人,手指上全是老茧,应该是长年提剑形成的。

      倘若莫无壹先前没受过伤,这人虽武艺高强,但应当不是他的对手。

      “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宫内行凶。”莫无壹冷笑,调整呼吸,尽量把左肩的痛,楚压了下去,作出一副轻松应对的样子。

      “打得就是你!” 那人挑眉,还想用力,莫无壹突然发难, 一把扼住他的手腕,往他腕子,上戳了一张定身符。

      兵不厌诈,适度玩阴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用祁子川的名言安慰自己。

      “!!!”刺客瞪大了眼,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术。

      莫无壹拍了拍手,上前一把扯掉了他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年轻的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脸。

      “当兵的” 莫无壹打量他,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

      男子怒目而视,想给莫无壹一拳,可背后如坠千斤,根本难以动弹,他大力挣扎,力气似乎都使在了空气上,那张薄薄的符篆不为所动。

      莫无壹坐在亭子里,眯着眼看他无能狂怒,快到正午,太阳越来越大,没一会儿那人就被汗浸湿了,手脚酸麻,可还是死死瞪着他。

      莫无壹觉得好笑,走过去把他手腕上的符纸取下,烈日下符纸一下子就燃了起来,把那人吓得向后蹿了一步。

      “谁让你来的”莫无壹将手指上的灰烬碾碎,掀眼看他。

      骄阳似火,可他的眼神却冷得像是冰潭中的寒铁,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刺客怔了怔,立刻怒气冲冲地回道:

      “你这人到好笑!自己抢了张望将军的位置,现在还来质问我们! ”

      “张望 "莫无壹笑了,你怎么不说这名字也挺好笑的,他心里暗道。

      “对啊!望将军先前收到紧急调令,被皇上调去江州了!"

      “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莫无壹看着他,继续道,“嗯我是接替了你们将军的位置没错,但大家都只是奉命行事,怎么到我这儿就得大打出手了”

      “你们将军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莫无壹眯起眼,有些危险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我林行知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随你!”听他说"看来看去将军”,林行知立刻就急了,连自己名号都报了出来。

      “林行知”

      “正是!”

      “什么职位"

      “副将。”

      ...."原来“看来看去将军”就带着这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东西,难怪接到指令二话没说开开心心地直接去了江州,他在宫里连见一面都没见着,真的是辛苦张望了。

      “那你以后也是我的副将。"莫无壹撇撇嘴。

      “就你” 林行知嘲讽道,“我们铁牛营才不需要你这种只会使阴招的软蛋!一个凭血缘关系混进宫的道士有什么资格来当将军要是能这样轻轻松松的话,张望将军这么多年的努力不都是白给吗"

      铁牛营...够土的。

      他说的话相当难听,但莫无壹懒得和他生气,便也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倒也不是不在乎,可能这两天被刺激的多了,他也有些疲,像朝堂上那些个老不死每天都在说,他总不能把他们一个一个全杀了。

      权当这群人嘴太臭,没事情做。

      “随你怎么想。”莫无壹知道他也听不懂,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作势要走。

      从林行知身边经过时,副将想拽着他问个明白,他反手一掌落在林行知肩上,这一掌用了近乎八分力,林行知被打飞了出去,摔落在花坛里,腰磕在石阶上,手捂着肩,疼得破口大骂。

      “你他妈....

      他有些上火,于是刻意下了狠手,自己的手掌都震裂了,林行知就算是军队里的硬骨头,至少也得在床上躺两三天才能恢复。

      他本就不指望这群丘八能很快接受他,只是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激烈,竟然都想要进宫揍他一顿,爬到他头上来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莫无壹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对不起他们的地方,林行知指着他的鼻子对他骂骂咧咧,他虽然不至于暴怒,但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样,十分有必要给林行知一个教训,要让他们知道他莫无壹才不是什么只会些花拳绣腿的草包。

      “说话注意点,再有下次.. .我杀了你。”

      莫无壹把内力收回,低垂下手,袖子遮住了有些渗血的掌心,大步离开了。

      ……………………

      “嘶...” 到府内,他将攥在手心里的衣袖扯了出来,血液干涸了,布料和伤口处外翻的皮肉粘连在一起,扯开时又带出一片血花,他深吸口气,从柜中取出绷带为自己包扎。

      他其实蛮怕疼的,他有点不敢想上了战场之后万一真拼起刀剑来他会不会胆怯。莫无壹一次也没上过战场,连梦里都没去过,也不知道异帝哪来的自信,敢让他带兵去西疆平乱。

      他拄着头靠在书桌前,风把窗户从外边吹开了,他抬头盯了一会儿,幻想出祁子川从窗台上翻进来,翩翩然几步走到屋里,四下转转,踱步到他身边,把玩桌上的砚台,冲他笑。

      祁子川笑起来的时候,睫毛微颤,那双细长的凤眸眼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鸢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看着他,整张脸如白玉细细雕琢而成,精致得像个妖精。没有人可以拒绝这张脸,当年莫无壹在道观里看见他的第一眼,他记得他小心翼翼举起蜡烛,烛光照到祁子川的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细光,即使那人的脸色苍白,风尘仆仆,但还是透出一股易碎的美。

      他无意瞥向纸上,却见白纸上赫然已经是大半个成型的半身美人,眉眼间皆是祁子川的模样。

      莫无壹有些懊恼地把笔一搁 ,趴在桌上,索性把西疆的大小战争事务全搁在一边,开始光明正大地不务正业。

      莫无壹的画功都是平日画符纸练出来的,要说真本事,那真没多少。

      他从柜中拿出先前画符纸的金粉,兑了点朱砂,找了一只极细的狼毫,在纸上那美人的鬓角勾了朵茶花,金粉在眼眉处轻轻一点。如此的姹紫嫣红在祁子川的身上非但不显俗气,反而透出一股说不清的妖异来。

      他看得出了神,许久才看见窗边振翅欲飞的信鸽,他方才还舒展的眉眼压了下来,整个人挂上了八分阴郁,将信鸽腿上的信筒打开,取出纸条。

      信纸卷得很匆忙,甚至还染了些火药的气息,字不多,但每个都显得分外沉重。

      “西疆战事严重,我大宋军队遭到重创,望将军能带领支援军队在五日内速达战场。”

      五日..

      莫无壹手中的白鸽挣了挣,用鸟喙啄了啄他,他才回过神来,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五日后必达”几个字,手顿了顿,在纸上渗开了一 大团墨迹。

      五日..他的心揪了揪。

      你不就是想当将军吗现在又在犹豫什么他怒斥自己。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重新写了一张纸条,卷起来塞进信筒中,走到窗边将信鸽放飞出去。

      白鸽展翅高飞,他紧盯着它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次日,新将军即将出征西疆的消息传遍京城,举国欢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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