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风风火火_

2、第 2 章

　　从羊肉一上桌开始，黄真这张嘴就没停过，一嘴两用，一边吃一边说枫桥快要完结的旧书的业绩。

　　畅销榜最高拿过第五，其他两个票据榜也有过不俗的成绩，下一本书只要白华年不用脚指头写，应该会有一大批读者追过来。

　　黄真热情地给他说了最近题材的流行趋势，希望白华年挑一个自己喜欢的，试着找找灵感，列列大纲，最好在十一月前定个粗纲。

　　白华年夹起一小节青菜蘸点酱料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然后抬眼：“我再想想。”

　　再想想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我有自己的打算。这是成人之间为了继续保持友好关系的礼貌说辞，非常有白华年风格，白华年拒绝黄真的时候都这么说。

　　而且这位枫桥作者从来没追过流行趋势，在网文这条路上饿不死完全是老天爷垂怜。

　　白华年在这方面很固执，黄真知道。劝无可劝，只好从别的地方找不自在。

　　黄真往椅背上一靠，歪着脑袋看白华年白瓷一样的侧脸，说：“枫桥啊，咱别整天板着脸行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钱呢！来笑一个，我给你拍个照。”

　　拍完给媳妇发过去，让她单位的小姑娘们看看这小伙子怎么样。

　　黄真打着这个主意，没想一拿起手机，白华年就放下了筷子，扭头看着黄真，面无表情地说：“卖字不卖笑。”

　　黄真笑得手机都快拿不稳了：“你还卖艺不卖身呢！行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吃你的绿叶菜吧！”

　　白华年却还望着他，黄真微愣，只见白华年常年拉平的嘴唇漾起纹波，露出一线贝齿。上下眼睫交叠，双目弯弯，眼下卧蚕浮现，还真给他笑了一个。

　　黄真乐得想拍大腿，白华年笑容收去三分，给黄真倒了一杯老白干，自己也倒了一杯，举杯对黄真说：“黄哥的意思我也明白，敬黄哥。”

　　黄真又笑：“瞧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

　　酒杯相撞，感情四溢。

　　不久杯盘尽空，只剩下一口鸳鸯锅冒着丝丝白气。

　　黄真喝醉了，拉着白华年开始追忆似水流年。

　　白华年现在已经很少回忆过去了，所以黄真说着，他就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灯饰。过了一会儿又去看雕花镂空的木窗，木窗外面镶着玻璃，可以看到街上的灯光和行人。

　　不久话题又绕到找女朋友，黄真铁了心非要给白华年介绍一个，说他日子太闷了，头发长得别人看着心里难受。

　　可惜白华年铁板一块，提找女朋友的事就不说话，黄真絮絮叨叨一通，最后反而把自己说郁闷了。

　　他开始诉苦，说自己的孩子多么让他伤心，他下班回家后都不过来抱抱他亲亲他。他媳妇也忽然冷淡起来了，这两天因为一点小事，要把他下个月零花钱扣一半。黄真哭嚎自己饥寒交迫，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了。

　　白华年脸上一片茫然，把被黄真扯下去的袖子重新理好，一针见血地问：“黄哥，你缺钱吗？”

　　黄真顿时比白华年还要茫然：“啊？”

　　白华年眼带隐忧：“我有余钱借你，不算利息。”又比了个五的手势，“应该有五万，够吗？”

　　黄真瞄了他一眼，重重地拍他胳膊：“我随口说说，别这么认真。”说完又要去够酒。

　　白华年按住酒瓶：“黄哥别喝了，你喝了半斤多了。”

　　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黄真终于答应回去了。但是他喝得就像一堆烂泥，要是不管他，他会直接趴在地上，拿铲车都铲不起来。

　　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白华年决定把黄真送回去。

　　黄真不如白华年高，但是体重一个顶俩，白华年肩膀架着黄真往外走，刚出了包间门他胸口就被压得发闷，喘气困难，暗暗咬着牙才能撑住。

　　走廊不算宽敞，白华年架着一个庞然大物，几乎把路全堵死了。白华年怕妨碍到别人，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嘿呦嘿呦尽可能快地使劲挪。

　　他经过一个包间时，听到里面传出举杯欢庆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白华年赶紧让到一边，余光看到两个人从包间里走出来，说说笑笑往大门口走。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又回来了，此时白华年终于把黄真挪到了走廊口，大堂就在脚下，大门口就在前方，希望就在眼前！

　　白华年不敢松口气，怕一泄气就再也搬不动黄真。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喊。

　　“帅哥，这是你的帽子吗？”

　　白华年停住脚步，一边喘一边回头，只见服务生拿着一顶黑色帽子站在包间门口，正侧身对他喊着。

　　听他这么说，白华年立刻感到头皮发凉，应该是没戴帽子。

　　但是他瞧瞧他和服务生的距离，再感受了一下黄真的体重，便面露难色。

　　他不想开口麻烦服务生替他拿过来，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要了。”

　　如果让白华年从他自己身上扒出一点可以称为优点的东西，他可能会选择果断，比如他扔旧物的时候从来不犹豫，所以家里总是比别人空，隐隐有家徒四壁的窘迫感。

　　刚刚从白华年身边经过的人停在服务生身边，他的手已经放到了包间门把手上，听到这段对话感到意外，动作便停住了。

　　服务生也感到很意外，拿着帽子不知道怎么办好。男人歪歪头，看了那帽子一眼，多管闲事地问了一句：“这么好看的帽子，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只是一个纯黑的帽子而已，哪有好看不好看。白华年马上就要被黄真压趴下了，只想赶紧走，于是抱歉地说：“我有急事。”转身欲走。

　　“等等。”

　　男人拿了帽子大步流星朝着白华年走来，白华年听到脚步声，出于礼貌只得回头迎接，见那个男人一手拿着帽子，另一手抬起好像要招手，但不知为何突然停下脚步，好像被孙猴子使了个定身术一样，保持姿势愣在原地。

　　这个男人长得很高，看起来都快一米九了，头发三七分，露额头，穿着白衬衣和西裤，衬衣开了两个扣子，袖口挽到手肘。虽然是在火锅店这样喧嚣而火热的地方，但他站在那里的时候无端给人庄重的感觉，可以把他抠图，P到某会议室里。

　　白华年面露疑惑，难道是认识的人？

　　但白华年看不清他的脸，因为走廊顶上安装了很多射灯，男人正好站在一颗射灯下面，银白的光笼罩在他头顶，在他的脸上造成了一大块盲区。但他鼻梁高，眉峰也高，盲区也盖不住，所以长得不会太差。

　　白华年还注意到他的睫毛一根根在光下铺展开，像是密密匝匝又坚硬的灌木，现在正不太自然地颤动着，好像眼周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搐。

　　白华年在心里倒数五个数，男人没动，白华年说“送给你了”，便扶着黄真转身。

　　“李华年？”那人忽然在他身后喊。

　　白华年扶着黄真下了一个台阶。

　　那人又喊了第二声，这一声如同惊雷劈开了夏夜的乌云，白华年心头一震，猛然回了头。

　　白华年改名前叫李华年，但已经许多年没听人这么叫他了。

　　那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离白华年三五步的地方。他的脸完全露出来了，就和白华年推测的一样英俊不凡，眸深似海，鼻梁如峰。可白华年真得不认识他。

　　“李华年。”男人又叫他名字，声音哑了下去，但咬字极重，好像要咬死这个叫李华年的人。

　　白华年惶然地拖着黄真往后退了一步，忽听咔一声，男人竟将帽檐里面的塑料捏断了，拧着眉看着他，脸上神情包含着幽怨、不解、难过和深情，简直可以直接去演何书桓了。

　　但白华年自知没有惹过风流债，这些年安分守己过日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称得上义正言辞地说：“我好像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吧。”

　　他只希望这个何书桓尽快去找依萍。

　　但“何书桓”面露吃惊，大步走到白华年面前，认认真真地盯着白华年的脸看，像是在确认。

　　他比白华年高出一大截，这么看人压迫感很强。白华年本能地后退，放到黄真后背的手不由地抓紧了，把黄真挠得叫了一声。黄真立刻满嘴酒气地抱怨有个小妖精抓他的背，让白华年把小妖精赶走。

　　这时“何书桓”忽然舒了一口气，还笑了笑，锋利的怨怒揉成了温和的细水，堪比变脸。

　　“何书桓”单手撑在白华年耳边，白华年猛地打了个颤，想躲没地方躲，“何书桓”紧接着俯身问：“李华年，你真认不出我了吗？你的样子倒是和以前一样。”

　　白华年不得不再次观察他的五官，使劲想了想，也还是认不出，只得摇头道：“你真认错人了，我不叫李华年。我姓白。”

　　“何书桓”笑着说：“你就是李华年，我是闻锦，你的发小。”顿了顿，喃喃道，“你认不出来，我可真够伤心的。”

　　白华年的嘴巴慢慢张成一个O型，眼睛也睁大了，整张脸都写满了震惊两个字，瞳孔收收缩缩，犹如白日见鬼，下一刻便要发出惊叫似的。

　　闻锦也不催他，收回手，静静地欣赏白华年的震惊。

　　他们两人一个长身直立，面带微笑，一个负重靠墙，浑身僵硬，空气都愣生生地凝结成冰，好像要把白华年的心肝冻裂。

　　关键时候，还是黄真这个好朋友讲义气，无形中给白华年解了围。

　　只见黄真气沉丹田，双目霍然睁开，哇地一声吐了。

　　白华年三魂七魄被闻锦震跑了一半，神志也不怎么清楚了，像个刚刚出壳的小鸡仔一样，视线本能追随着移动的物体，顺着黄真的动作一看，见到了地上红红白白的东西。

　　一，二，三。

　　白华年也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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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闻锦：说了你们可能不信，我未来的媳妇见到我恶心吐了。
白华年：......你要是非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