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风风火火_

1、第 1 章

　　这年秋，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黄真站在锦绣小区门口给白华年打电话，叫他下楼吃饭。说话的口气很不友善，不像约饭，倒像是约好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处掐架。

　　这事说起来也不能怪黄真。

　　这顿饭是昨天约的，白华年亲口答应的。为了照顾重症宅男白华年，就约在白华年住的小区门口。为此黄真千里迢迢从南明市东面打车窜到西面，累得消耗了一块蛋糕的热量。

　　可他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白华年来，打电话想讨个公道，结果白华年说抱歉抱歉，我写文写得太投入了，忘了这茬了。

　　白华年是嘉文平台上的签约作者，笔名枫桥，擅长悬疑推理。

　　黄真是他的编辑，看到手下作者这么努力，按道理该夸两句。

　　“所以你让我在这里晒月亮？我上有老下有小，下班不陪老婆看电影，跑这里来私会你容易吗，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三分钟内下来，不来咱们就断绝朋友关系！”

　　黄真是白华年唯一的朋友，白华年应该是被吓住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焦急而忙乱：“对不住对不住，我马上下来！”

　　又过了快十分钟，一个戴黑色棒球帽的清瘦人影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完对不起后，手撑在膝盖上，又喘了半天气。

　　此人就是白华年。从他家小区楼下到这里才不到二百米，把他老人家累得不轻。

　　他对黄真说他中午还记得吃饭的事，下午太投入了就忘了时间。

　　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于是黄真更生气了，扣起指节在白华年帽檐上敲了一下。

　　白华年老老实实地挨了打，把帽子扶正，垂着头站在黄真面前，默默等候黄真发落。

　　黄真见他这个受气包的样子，真是没办法。算起来已经好久没见他了，生气归生气，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看看肥瘦。

　　白华年今天穿修身的深棕运动服，短帮黑运动鞋，露一块雪白脚踝，从侧面看腿长得不像话，也瘦得不像话，还不如他一半宽。

　　往上看，修长秀丽的脖颈从领口伸出，下巴尖尖不足两指宽，唇薄色浅，肌肤冷白，昏昏夜色中如同盛开的白玉兰。

　　一抬头，帽檐下是双线条清晰的眼睛，有着不甚明显的卧蚕。眼神清亮，睫毛浓黑纤长，天生自带眼妆。

　　但——这家伙的刘海长成了水帘洞，遮在眉眼之间，再被帽子一压，头发尖已经能蹭到眼睫毛了。

　　“啧啧，”黄真同情地望着白华年，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头，替他把刘海从中间分开，把眼睛露出来，省得一会儿这人看不清路撞树上了，“又多久没出门剪头发了？没老婆没孩子没人管的男人真可怜。”

　　白华年没躲，抿着唇闭上眼睛等黄真拨头发，淡定地回答：“上次剪头发穿的夏装。”

　　您还真好意思说！现在秋天都过了一半了。

　　黄真腹诽一句，收回手叉腰正要再数落两句，白华年缓缓挑起眼睫，视线斜地望向黄真，薄唇微张，吐出几个字堵了黄真的嘴：“去哪里吃饭？”

　　这一挑一斜在习习秋风和寂寂夜色中，可真是说不出的潋滟。

　　可恶是真可恶，好看是真好看。

　　黄真离美色太近，被晃着了眼，愣了愣，白华年视线已经平移到马路对面，寻找像样的饭店。

　　黄真叹道：“哎，有这样的脸却整天在家里闷着，多可惜。”又一笑，调侃道，“多出去走走，找个女朋友。你也二十八了吧，老大不小了。”

　　白华年没理他，指指小区旁边外壳像哪个王爷家府邸的火锅店，问：“他家行吗，火锅？”

　　白华年今天到现在还没吃过像样的饭，实在走不动了，方圆一里外都超出了他的觅食范围。要是黄真说咱们去市中心吃麻辣香锅去吧，白华年恐怕会立刻腿软给他看。

　　但他很幸运，黄真肚子大，腿短，像个穿粉色卫衣的小蜜蜂，比白华年更挪不动。

　　黄真道：“行吧。我在这里等你这没良心的，看他家进进出出人还不少，应该还凑合。”

　　一拍即合，两人一起往火锅店走。

　　那么问题来了，黄真口味重油重辣，但白华年肠胃不好，吃不了辣。所以白华年很有危机意识，一进门就先发制人：“鸳鸯吧。”

　　黄真的表情顿时像吃了辣火锅后大号困难的模样，悲愤地控诉：“吃火锅不吃辣有意思吗？鸳鸯锅也能溅到你那边锅里！不行，全辣！”

　　白华年蓦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黄真一眼，眼神中无悲无喜，古井无波，好像得道高僧一般说：“这么想吃？那就全辣吧，捞出来用水涮涮也能吃。”

　　说完就走，好像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算了算了，”黄真忽然拉住他，沉痛地妥协了，“就鸳鸯吧。”

　　用清水涮菜这事白华年还真能干出来，毕竟他是个吃麻辣香锅也可以过清水的男人。

　　而且白华年这家伙不光不吃辣，这人挑食挑到你想揍他。牛羊肉片不沾，丸子能吃几种，他觉得稀奇古怪的东西看都不看，比如动物内脏和脑，所以吃火锅的时候基本就剩捞菜吃丸子了，再让他过清水，也太他娘的惨无人道了吧！

　　黄真的心肠和他身上的肥肉一样软，不忍心自己吃肉白华年过清水，只能妥协。但想想点了一桌子好东西，最后好像全到自己嘴里，也不会很冤枉，于是乐滋滋地勾着白华年肩膀往包间里走。

　　上了桌，菜一样一样往上端，这时比吃不吃辣还要严重的问题跟着暴露出来了。

　　这家伙太闷了。吃菜就吃菜，让他喝酒他碰完杯以后继续吃菜，你不主动开口，他几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好像天塌下来这家伙都只会抬头看一眼，说一句，哦，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几年前黄真第一次和白华年吃饭的时候，白华年就这个德行，而且那顿饭是白华年答谢黄真的救命之恩主动请客，饭桌上就他们两人，气氛尴尬到喘气都嫌声大。

　　黄真很快就坐不住了，亲切地问白华年你怎么不说话啊，没想到吓得白华年流汗不止，衬衣后背都湿透了。后来两人熟了以后白华年坦白说，他那个时候已经好久没和人当面聊天了，黄真又是他救命恩人，所以异乎寻常的紧张。

　　现在黄真还能记得白华年当时的样子，因为大病初愈，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隐隐泛白，人也瘦，显得虚弱极了。他听到黄真问他为什么不说话，立刻把筷子放下，两手交握放到膝盖上，努力想说出点什么，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缓慢地当场石化，好笑极了。

　　再看看现在的白华年，都主动要吃鸳鸯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