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冰糖炒山楂

6、Chapter 6

　　东山就是柯否以前的洞府，他洪荒一战力竭，在东山一睡多年，却没想到身底竟然怨气四溢，多半是他的缘故。

　　天狐灵力强盛，又是灵胎，说是天地至宝也不为过，他往东山上一住，宛如给这古战场上了个封印，把怨气围得铁桶一块，久而久之，这怨气也被激怒，变得越发暴躁，如今就是要翻腾而出，好好翻天覆地以了夙愿。

　　玄黄望着东山叹道：“怫郁长老说堵不如疏，可是这话说着容易，疏又要往哪里疏呢？这郁结千年的郁气哪里是这么好相与的？”

　　柯否细细思索，转头道：“我却要说疏不如引。”

　　玄黄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他的嘴，私下望了望，见周围无人，连草木也被怨气摧折不剩几根，方才放开柯否，焦急道：“这话你也能说得？你想往何处引？引祸江东有违天道，况且他人毫无准备，又怎能……”

　　柯否无奈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毫无准备？”

　　玄黄理所当然道：“千年来这东山封印向来由狐族掌管，联络友族从未成功，烫手山芋还希望别人主动接过去吗？未免太异想天开。”

　　柯否没接话，却从乾坤袖里掏出枚青玉简，玉简上头一亮一亮的，柯否把玉简塞进玄黄手里，“不是烫手山芋，当时狐族与妖族其他几大势力战后有过盟约，东山的事情本来就要一起处理，只不过口说无凭，这就是个印证。”

　　玄黄目瞪口呆地捧起手里的玉简，“这……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怎么听也不应该像是一个教书匠能够随随便便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吧……

　　柯否诧异地望他一眼，“身无长物，出门也只有带些重要的东西随身，当然能摸得出来。”

　　玄黄直觉他找错了重点，他干咽了口口水，“可现在远水难救近火，怨气一旦肆虐，最先遭殃的必然是狐族啊。”

　　柯否微笑，“我让学子们布了灵石阵，若是赶得及，就把阵法移到此处，怨气通过阵法转移到友族的几处灵气充溢的宝地，一起养个三年五载的，自然也就散了。若是赶不上，多少也能减缓些这里的压力。”

　　玄黄发自内心地赞美道：“你可真行啊，柯先生？”就是他再愚笨，多少也能看出柯否身份不一般了，此番调度行事，狐族的几个友族竟然都被他拿捏手中，进退有度，四方驰援，就是族中长老也难以思虑得如此周全，不过也是因为近年狐族少战的缘故。

　　“你同我实话实说，到底是什么来头？”玄黄掐着他的腕子，低声威胁道。

　　柯否无奈，“你见过我原身，不过一只普通的白狐狸，哪里来的什么来头，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活得久些，看见的事情多了，故而思虑周全些。”

　　玄黄似信非信，狐疑道：“你真是只普通白狐狸？”

　　“哪里来的普通白狐狸？竟然敢狐媚我狐族长老？”气急败坏的声音由远及近炸雷似的炸响。

　　玄黄抚着额头，“怫郁！你怎么说话呢？”

　　“玄黄！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别说如今大敌当前，就是平素无事，你就挑中这么只硬邦邦的男狐狸精？你玄狐一脉如何相承？你父母泉下有知当如何自处？”怫郁一手捧心，脸色白中透青，气急道。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谈情说爱？”那女长老长袖一甩，一道灵力猛地打来，她尖刻道：“你肩上重任往哪里放？狐族族众又往哪里放？这么多年岁都活到狗肚子里了吗？”

　　柯否脸色冷淡，一手紧紧抓住玄黄，想把他拉到身后，玄黄却猛地站到他身前，不躲不避，竟然是想硬生生扛下这道意为训诫的攻击。

　　柯否的面色当即暗沉如东山风雨，他几番按捺，却还是在那到哔啵作响的灵光堪堪碰到玄黄身前之时猛然出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团暴涨肆虐的攻击前一刻还如同出栏猛虎张牙舞爪，后一刻却仿佛被人捏着三寸要害，乖顺平复地呆在柯否掌心。

　　玄黄僵直着颈背，焦躁地等待一巴掌，“这长老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爆竹，脾气竟这般大，不如让她打上一顿消消气，只要能把柯否这只狐狸打包带回他洞府就好。”玄黄心里乱糟糟地想了半天，没等来巴掌，胳膊上却被坚定有力地拉了一把，“站起来。”是柯否的声音。

　　“刚才我就想问了，不知阁下是哪方高人。”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青衣公子这才施施然地行了个礼，“这样的手腕，还要自谦未免瞧我们不起。”

　　此时风云肆虐，周围草木尽皆摧折，细细静听，空气中仿佛隐约有些许嚎哭声。

　　“东山之事，你们准备如何？”柯否言简意赅。

　　女长老眉梢一挑，强压着蓬勃怒意冷声道：“自然是再次加固封印，若是怨气四溢，我狐族子民流离失所，尚不知何枝可依，只是阁下隐瞒身份，目的未明，现下又有何高见？”

　　玄黄连忙把玉简奉上，温言转述柯否所为。一席话语毕，几位长老齐齐变了脸色，态度都有些古怪，面面相觑几番，最终还是齐齐向柯否行礼，女长老仍是又些忿忿不平，她咬着唇担忧道：“此番行事固然可解我狐族长久之患，但近年来狐族凋零，恐怕是压不住这一时爆腾的怨气啊……”

　　柯否也看出了这一点，沉声道：“既已经通知了友族，等他们来之前，须得守住这东山，一步也不能退，你们可知？”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却偏偏有种让人心悦诚服的笃定，玄黄低头的时候想，他一定是经历过很多相同相似的场景，在无数惊心动魄里才养出了这样渊渟岳峙的淡然。

　　恍惚间，计策已然议定，玄黄被柯否一手牵着悠然向前踱步。

　　玄黄还懵着，“就……就这么完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柯否信步径直走向东山脚下，“守着。”

　　玄黄愣住了，“就这个？”

　　柯否好笑地瞥他，“怎么化了人反倒笨上一些，你瞧这怨气，守住难道是易事不成？”

　　玄黄撇嘴，嘟囔道：“可看你的态度，就觉得这件事情很简单啊……”

　　柯否洒脱一笑，“这话倒确实听过不少。”他一瞧玄黄皱成一团的小脸蛋，好笑道：“怎么，临到阵前反倒畏缩了？”

　　玄黄跟着柯否越往前走，越是感觉到风如刀割，气息阴冷，空气中仿佛又什么重逾千斤的东西落在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于是手也冰凉，脚下更是挪不动步子。

　　柯否不动声色地牵上他的手，暗中布下个阵法，缓声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还能站在此处，倒也不错了。”

　　玄黄此时腿肚子隐隐抽搐，却看见柯否依旧是八风不动的冷静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吗？”

　　柯否诧异，笑道：“这么问……你是在怕什么？”

　　“怕死啊！”玄黄理直气壮地回答，“我看着怨气比我想像得要严重得多，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到友族来驰援。”

　　柯否暗叹一声，颜色偏浅的眼瞳专注地放在玄黄身上，温和道：“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是怕过的。当时怕的很多，一开始怕生死搏杀，长大了些又开始怕领地争斗，再后来些又开始怕天地浩劫，最后发现路慢慢走过，怕的东西总归越来越少，其实不是事情变小，而是不断长大。”

　　玄黄咬着下唇，听柯否讲他自己经历的时候，总觉得面前的男人像是座冻土千里的高山，以为自己向他走近时，抬头一看，却发现依旧是高不可攀。他便有些难得的自轻，也不知这老狐狸一生中见过多少黏糊糊毛绒绒的狐狸幼崽，却又为什么挑了自己。

　　“不过活到现在反而又了怕惧。”柯否见玄黄神色郁郁，开口补充道，“我曾见过东海中生出祖龙腾空跃云，时值东海冰封，祖龙不过一条野蛟，全身银白困于百丈冰海之底，他却偏偏不服天地牢笼，以头去撞那坚冰，血流如注，其色玄黄，他足足在海底撞了百日，头上血凝角生，长出一对长长鹿角，玄冰封海竟也给他撞出个窟窿，出海时日光蔽体，鎏金作甲，得而升天化龙。”

　　“我也见过妖族走兽于月下枯坐百年，求一机缘，然终不可得。”

　　柯否目光温柔地看向玄黄，“从那时我便知道，机缘是在幽微难言，若是他执意不来，枯坐百年也无益，但当他悄然来了，便是头破血流也不能放手。”

　　“如今这就是我的畏惧。”

　　柯否掰开玄黄有些冰凉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握，紧扣他掌心道：“你可知我意？”

　　玄黄说不出话，他的手心里缓缓沁出汗来，眼角一颗小痣艳红，衬得人面娇囘艳，眸子里更是水光淋漓一片，他颤声应了，手下更加用力地回握回去。

　　“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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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职夫妇
表里不一攻x表里不一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