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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夏 ...

  •   以前她承认过分开双腿,现在又加上,她做这些事是因为她喜欢。——王小波
      闺蜜的电话打来的真不是时候,袁宝儿想拒绝,又怕她再打来,还是接起来了。
      “你干嘛呢?”闺蜜随意地问。
      “嗯……吃饭呢。”
      闺蜜立刻敏感地察觉:“你一个人吃饭?”
      “嗯……”
      “不在家?”
      “呃……在外面呢。”
      “那你吃吧。”闺蜜主动挂断电话,信息马上一条接一条发进来“你特么不是一个人吃饭吧?”“你该不是在那个人家里呢吧?”“卧槽”“你牛逼”“吃你的吧”“别上床”。
      袁宝儿看完,回了个偷笑的表情,朝着对面的人微笑一下,继续约会。
      这个人是她上个月末在网上认识的,也是刚玩儿这个软件。袁宝儿开始时并没怎么注意过他,两人聊了一两次后,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深入。但是,跟这个人聊天给她的感觉很舒服。他不开口就上黄腔,也不在话里话外打听她个人隐私,但是无聊时他随便说几句话,都带着某种更高层次的幽默感,很有趣。袁宝儿隔了一段时间才跟他继续聊天,两个人自发地讲了自己的感情状况,然后共同提议,要不……见一面吧。
      于是,见了一面。
      在电影院,环境幽暗,气氛合适,最适合边看电影,边暗地里观察。第一次见面,对方除了身材长相不错,行为表现也不错。他没有很殷勤地上赶着谄媚,也没有高冷地等着袁宝儿主动撩他,总之就是个普通人,挺好。
      晚上,他打车先把她送回家,再自己回去,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和进一步要求。
      后来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约会,两人的热情突飞猛进。
      然后就有了这次,袁宝儿忐忑地到了他家。一室厅带厨卫的出租房,东西不多,房间明显整理过。床铺整洁,枕头旁边放着两本书,一本《百年孤独》,一本《三体》。袁宝儿很开心,便说,她也喜欢这两本书。
      他反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本来想好好读书,可每次都被催眠,看几页就想睡觉。
      袁宝儿就笑。他也笑。他俩做了简单的饭菜,面对面坐下吃,气氛正好,闺蜜就打来电话了。
      挂断之后,他没问,她主动说:“是我闺蜜……猜到我在约会了。”
      接二连三的信息发来之后,袁宝儿坏笑着回复时,对方突然就撩:“该不是管着你不让上床吧?”
      袁宝儿脸红,承认了。
      对方反而有点吃惊,开玩笑说:“不是吧,那……我这床单不是白洗了?”
      这种玩笑并没让袁宝儿生厌,反而让她心里有了种确定和自信:他是想要她的。袁宝儿没忍住笑喷了,气氛变得轻松愉快。吃完饭,他把碗筷端进厨房,回来陪她看电视。看着看着,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但是袁宝儿没在他那里过夜,他出门打了车,把她送回家,自己又回去。袁宝儿心情很好,看看手机,发现闺蜜发来的信息:妈的,你肯定跟他上床了。
      说实在的,袁宝儿并没期待爱情这么快就能接续上,但可能真是因为态度比较轻松,反而进展很顺利。
      交往一个月后,袁宝儿觉得,就是他了吧。这个人外形挺好,性格比较闷,跟袁宝儿还是校友,现在是私企员工,普通农村家庭出身,没车没房,积蓄也不太多。感情方面也不复杂,交过两个女朋友,跟第二个同居过,现在分手一年多了,一直单身,没有约过炮。总体来说,普通的条件。
      可是在袁宝儿看来,物质条件都可以忽略不计,她看中的是两个人是不是情投意合,从这一点来看,这人几乎就是满分。他跟方隶不一样,有自己的主张,不会事事无条件顺着袁宝儿,如果两人有了分歧,他当然也会迁就她,但会表明自己并不喜欢。袁宝儿觉得这种明白说出的交流方式挺好的,不会产生什么误会,像方隶那样自己默默地觉得委屈还憋在心里发酵。他比较稳重,凡事更喜欢实干,不像方隶爱吹嘘,每次都先承诺满满,最后做不到。他说话不贫,没事儿不会找话使劲聊,但每说出一句话,总是隐含着幽默,深得她心……
      跟闺蜜说了这么多这个人的好处之后,袁宝儿坦言,觉得想跟这个人发展。闺蜜却并没给出她想要的祝福,反而是冷冷的提醒:“你记不记得,当时你跟悟空分手,看方隶也是这样处处是优点。”
      刚离婚一个月,上一个人的印象还没清除干净,马上进入一段新的关系,怎么样都无法避免对比。闺蜜说你应该冷静一段时间,才能客观理智地判断一个新人。可袁宝儿就是没办法,她是个需求爱的人,她就是要爱。也许她根本就不需要婚姻,只是要爱情而已。闺蜜叹,有些人是天生的恋爱脑,一辈子想的不过就是他爱不爱我,你随便吧,既然你爱了,就忍不住。

      时至盛夏,袁宝儿跟这人谈了快两个月恋爱了,他有时候会来她这里住,春天订下的宠物貂也来了,这房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袁宝儿觉得自己太容易习惯了,这种生活让她觉得,去年所经历的痛苦都是一场幻觉。时时提醒她不是幻觉的,是方隶偶尔发来的信息:抱歉,我太忙了,下个月再去过户吧?
      如果严格按照离婚协议上纲上线,他已经拖过了最后日期,袁宝儿可以收他违约金了,但她不想表现得那么无情,就每次都说知道了。
      有天晚上吃完了饭散步回来,两人正在看电视,袁宝儿觉得好久没有上床了,就想来一次。但她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就暗示男友:“挺晚了,睡觉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表奇怪地说:“还不到十点,你平时不都十二点睡吗?”
      袁宝儿不说话,抠抠衣角。
      男友看了她两秒,明显是会意过来,却故意逗她:“你想干嘛?”
      “我想睡觉啊。”袁宝儿看出他是想让她自己说出来,便不说。
      男友也刻意较劲,憋着笑就是装不懂:“那你去睡吧,我小点声儿。不吵你。”
      袁宝儿有点生气,又近一步,摸摸他的膝盖,到大腿。
      男友大惊小怪地抓住她的手腕眯着眼笑说:“哎呦,好痒……你到底想干嘛呀?”
      “不干嘛!”袁宝儿甩开他的手生硬地回答。他有意思吗?明明看出来了,偏要装着不明白!
      男友被她突然间发脾气弄得莫名其妙,也有点生气起来:“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要睡自己睡去!”
      袁宝儿嘟着嘴看电视,男友也不理她。他不像方隶,她只要有个不高兴的脸色,立刻就温言软语地“我错了”。他不哄她,不惯着她。
      电视里叽叽喳喳让人心烦。袁宝儿本来想上床好好温存一下,现在却莫名地激起了满肚子火,也看不下去了,嗖地站起来跑进卧室躺着玩手机。恋爱初期,正是饥渴的时候。只要他想要,她自己愿不愿意都会配合,可她想要这么一次,他就拐弯抹角地逗她。
      袁宝儿躺在床上暗自腹诽,看出来不就得了吗?非要我说出来吗?欲望谁都有,干嘛非要逼着她直白地说出口?要我求着他来爱吗?我就那么饥渴、一定需要你来爱吗?不就是长了根儿……
      突然,袁宝儿愣住了。
      她被自己刚刚的想法惊呆了,无法思考,她完全看不到手机上的页面,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一个二踢脚,“咚咚”炸开了,把她的脑浆炸得沸腾。
      她终于体会到了方隶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在□□上遭到拒绝,原来这种感觉是这么沮丧而挫败,而随着这种挫败感迟迟到来的,是她真心实意、真正的、彻彻底底的悔恨。
      她想起了过去几年来方隶的一次次讨好,一次次妥协。婚前,他表达过不满,但是最终任然选择了理解。婚后,他的耐心依旧如初,他小心翼翼地对待她、疼爱她,他那么急不可待却一再压制着自己安抚她。他热烈地拥抱、亲吻她,期待得到同样的回馈,可得到的却是她拼命激烈的挣扎。他满怀着爱情的热忱迎上来,却永远只受到她乐在其中的反抗,这除了说明她不爱他,还能说明什么?于是,他一次次受到“不被爱”的伤害,满心的爱情疲软了下去。那时她看到他失去了兴致,还以为自己很体贴,包容了他生理上的无能,却毫不反省自己的抗拒是多么强烈。
      方隶出轨以后,她以为自己悔改了很多,认识到了错误,并且做出了迅速的挽救措施。可是其实,她始终没有真正体会过方隶的感受,原来在性上被拒绝是这样悲哀。
      我错了方隶,我错了!袁宝儿发自内心地哀嚎。
      我不该一再挑剔你,压制你改变你……我不该认为自己全都是对的,不该以自己的舒服为中心……方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这种拒绝这么让人伤心!我不是不爱你,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爱这么自以为是!方隶,对不起,我错了!
      男友突然闯进来,紧皱看着袁宝儿,着急地问:“你到底咋了?”
      袁宝儿这才发觉自己正在嚎啕大哭,哭得来不及哽咽。她什么都无法顾及,只是哭,满心的懊悔、悲伤和痛苦,无法自制,无处发泄。他们已经各自朝前走去,有了自己的生活。她终于真正认识到了自己对方隶的伤害,可是却再也没有了弥补的机会。
      男友得不到答案,真的着急了,一步跨过来抓住袁宝儿的胳膊,紧盯着她逼问:“你怎么了?”
      他对待冲突的态度跟方隶完全相反。
      袁宝儿说不出话来,稍微冷静了一点,仍是哭。男友近距离盯了她一会儿,无奈地紧紧拥着她,用手抚着她的背。这个姿势维持到袁宝儿平静下来之后,男友气恼地看着她说:“不就是想上床吗?用得着这么大阵仗?来来来,上床!上!”
      于是,刚结束的歇斯底里演变成了新一轮的激烈运动。
      完事之后,袁宝儿躺在床上抽抽嗒嗒。男友边喘边坐起来,看着她那副欲求终于满足的委屈样儿气得直笑,调侃她:“啥也不说就哭,干完就好,我看你特么就是□□!”
      袁宝儿破泣为笑。她知道,表面看起来就是这样,自己就是欠儿。可她自己都没办法把这种复杂的心情梳理清楚,更难以启齿将隐秘的心思告诉现男友。
      她愧对一个深爱过她的人。

      第二天,袁宝儿把这事儿告诉了闺蜜,闺蜜听完笑得嘎嘎的,说了句一模一样的话:“你特么真是□□!”
      笑了一会儿,闺蜜又问:“你想上床就直接说啊,为什么还拐弯抹角的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袁宝儿叹气:“我也不知道,就是本能地觉得害羞……”
      爱是光明正大的,性却总是不那么好被拿到台面上说。其实,爱根本离不开性,性是爱情的重要组成部分。闺蜜语重心长地劝解,你不要把性生活当洪水猛兽,这就是人的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你要坦然面对它,想要就说,害羞可以是一种情趣,但不应该是欲望的阻碍。
      “你这态度跟性压抑似的,简直就是性教育缺失逼出来的。你去看看《黄金时代》,再看看李银河博士关于□□的论述作品。妈的,爱都不羞耻,性有什么可羞耻的?”
      袁宝儿哭笑不得,爱有什么好羞耻的呢?
      闺蜜突然兴致勃勃:“那我问你个事儿,你先别急着否认。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跟方隶上床,纯粹就是因为疼吗?有没有别的心理的原因?”
      袁宝儿想想,就是疼,她没有别的想法。
      “……比如发生关系了就不纯洁了之类的?”
      袁宝儿仔细想,没有。
      “那你想想啊,你是不是脑子的逻辑反了?当你跟悟空在一起的时候,你并没特别反感亲热之类的,反倒是他觉得走不到最后,所以一直没要了你,你觉得他对你还是挺负责的。那你想想,你是不是因此建立了这种联系:爱,就不发生关系;反过来发生关系,就不爱?”
      袁宝儿本能地想要否认,但又停下来,因为她从来没想到过这种可能。回头看看,当她跟方隶交往的时候,确实是一直在各方面跟悟空比较。是不是因为悟空给她留下了“不发生关系是因为爱你”的印象,令她留下了拒绝□□的潜意识呢?方隶越迁就她、不逼迫她,越是自己忍耐,她看着就越快乐,觉得他真的爱她。这种逻辑,真的跟之前那段无性也没有希望的恋爱没有关系吗?
      “卧槽!你这是矫枉过正哪!”闺蜜总结:“不是让你滥交,但你也得正视感情跟生理需求的关系。得了,你自己去学习吧,性跟爱的学问大着呢。”
      放下电话,袁宝儿就去观摩了《黄金时代》。
      王小波先生写得太详细,让读者如他的“小和尚一样面红耳赤。”袁宝儿看完了书,恍恍惚惚,脑子里都是被时代压抑的性跟爱情。
      性有罪吗?爱有罪吗?陈清扬始终不承认她跟别人□□是破鞋,她不是。她反复与王二□□,但她没有罪,到最后她承认了自己的罪过,却不是因为性,而是因为爱。
      “陈清扬说,那一刻她感到浑身无力,就瘫软下来,挂在我肩上。那一刻她觉得如春藤绕树,小鸟依人,她再也不想理会别的事,而且在那一瞬间把一切部遗忘。在那一瞬间她爱上了我,而且这件事永远不能改变。”
      袁宝儿想到书中那些不可描述的场面,那些激烈的场面,突然觉得很浪漫,它刷新了她对性的看法。性不是隐晦而无法言说的,它不仅仅是为了生殖,而应该是快乐、舒服、具有情感的。
      人类区分于动物,除了因为会使用工具,大概也因为这一点:动物的性就是为了性,而人类的性还为了爱。
      如果说性是难以启齿的,那么更有罪的应该是引起它的根源,也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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