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ceer

41、三月 3

　　“当然。第一，你没把婚姻的失败归咎于第三者，你始终很清楚问题在于方隶跟你自己身上，这一点绝大多数人就都做不到。你很厉害，一般女人做不到这么体面。”
　　袁宝儿有点儿开心。确实，她一直以来都没想过去找那个女的，骂她，也不太想找方隶领导、找单位大吵大闹，她只想收复方隶的心。虽然失败了，但至少她败给的是方隶，而不是别人。
　　“第二，”闺蜜突然笑起来：“你跟方隶结婚不为了物质、金钱，只因为你觉得他爱你。你不因为爱情以外的原因爱别人，无论是钱财、家世……”闺蜜突然叹口气才继续说：“……还是对你好。”
　　袁宝儿仔细想弄明白这话的意思，她琢磨半天，才弄明白，闺蜜的画外音是，你没那么爱他。
　　可袁宝儿并不服气。如果我不爱他，我怎么会受那么多精神折磨？连着几天吃不下饭，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天天哭天天难受……
　　“你不是不爱他，而是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爱他。”闺蜜解释道：“真正爱一个人，会希望对方快乐，可以做出事情只为博对方开心。但是你在你们的爱情中只享受、只做不改变的那个。你看不见他的低姿态跟委屈，你体会不到他曾受过的痛苦。你不是不爱他，只是因为太舒服，太享受这段爱情中你受到的宠爱，就以为这关系是健康美好的，以为自己也同样爱他。人不能太舒服，太舒服了就会居安忘危。其实，你的爱情被你们的相处模式捧得虚高，你仔细想想，你数落过他那么多跟你本质不合的地方，你究竟爱他什么？”
　　一句话把袁宝儿问愣了。她爱他什么？仔细回想起来，似乎就只有一点，她爱他对她好。这爱是被激发的，而不是自发的。袁宝儿曾对方隶说自己不爱他而愤怒，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她突然恍惚，或许这一切的根本，就是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他。
　　可是究竟什么是爱？谁又能说清楚呢。
　　“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呗。”闺蜜总结了一句，郑重告诫袁宝儿：“你恢复单身了，自由了。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你当然可以放轻松享受生活，不过只要你还向往婚姻、还想要结婚，就要时刻记着，你自己做错了什么搞砸了你的婚姻。以后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袁宝儿明白，她终身难忘。她想到最近在网上看到的“婚姻制度终将消亡”的议题，觉得这种观点很悲哀，似乎越来越没有忠贞的爱情了，便问道：“不过，你说，婚姻制度真的会消亡吗？”
　　“嗯？我没想过。”闺蜜沉默一会儿，说：“可能是的吧。”
　　袁宝儿叹口气。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对于爱情来说，忠贞就这么难吗？难道，一门受法律保护、受众人祝福的婚姻，再也不存在了吗？那种相互忠诚生死相依的完美爱情，从来没存在过吗？
　　“唉……你有什么可感叹的。咱们出生的时候，婚姻制度存在，我们就觉得长大结婚成家是理所当然的。你要是生在旧社会，一夫多妻也正常啊，哪里还有老公出轨的说法呢？不也得受着？婚姻法是婚姻法，保护两个人生活中的物质财产而已，并不是保护爱情关系。说白了，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你认为结婚一定是为了爱情，爱情一定要彼此忠贞，这是你的观点。可你就一定对吗？”
　　袁宝儿语塞：为了爱情而结婚，爱情要互相忠诚，这不对吗？
　　闺蜜笑：“婚姻只不过是一种社会制度，保护两个自愿繁殖后代的人生活下去而已，有多少相亲的不怎么相爱凑合凑合就结婚了的？爱情说白了也就是一种感情，感觉，情绪跟冲动而已。你保证自己永远爱一个人，就跟保证永远爱吃某种东西似的不可能。你小时候爱吃汉堡，现在爱吃汉堡，不代表每天每刻，今后一辈子都爱吃汉堡，对不对？那么凭什么要求你每时每刻都爱同一个人呢？我们所说的忠诚，其实不过是因为希望爱情持久而给它加的一种制约而已。用一种法律去维系一种感情本来就不科学，肯定是做不到的。”
　　“可是……家庭、孩子……如果说不爱就不爱了，那这些责任……”袁宝儿说得语无伦次，她觉得颠覆了自己一贯的想法：如果爱不过是这么一种轻浮短暂的感觉，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完全可靠、恒久不变的呢？
　　“维持婚姻、家庭的不一定是爱情，可能是道德。有很多人不爱了，为了孩子也要维持婚姻，其实就是用道德在束缚自己：我结婚了，我得对这个人、对后代负责，不爱也要装出和谐来。可小孩子又不是傻子，生长在没有爱的家庭，看父母天天争奇斗艳地花样儿作死干仗，能受到什么好的影响？没有夫妻之间的爱情，家庭就散了，非要维持也是受罪。”
　　袁宝儿突然觉得沮丧：“所以说男人都靠不住了？
　　“……你就得出这个结论？”
　　“……不是吗？”
　　闺蜜长叹：“你这个智商……也就得出这个了。对婚姻不忠的男女都有，你用性别来直接定性一个人忠不忠贞，也太傻缺了吧？”
　　袁宝儿用了渡边的话来做证据，男人天生就是滥情。
　　“扯淡！渡边淳一还说女人出轨大部分是因为性生活不和谐、得不到满足呢！你自己说说，你是吗？”
　　袁宝儿登时语塞。
　　“有些东西吧，星座啊血型啊人格分析啊，其实都是大概率，是统计学的一种表现，何况你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做过统计。渡边淳一这观点跟叔本华一样，爱情就是为了生育，男的想多生自己基因的孩子，女的想生好基因的孩子，但这种观点也是跟社会发展形态、经济水平、人们需求的满足程度相关的，你一个社会学硕士这都不考虑？社会在进步，生育繁殖并不是人类唯一的目的了，那么爱情跟婚姻的观念也会随之改变。也许大多数人确实像他说的那样，男人滥情的多，但女人劈腿的也不少啊！天生的性别确实会导致人有差异，可是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你不那么做不就得了？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完了赖给天生的性别、性格因素，这才是根本问题，就是人类耍赖的共性！”
　　虽然说的不太清楚，但是袁宝儿觉得她也有一定道理，便问：“那你自己是觉得爱情不需要忠贞吗？”
　　“这个……我觉得不是一定的。两个人在一起，合则来，不合则去，有更适合的，更喜欢的，不妨放弃现在，主动去追求，不用追求天长地久。只不过我老公是那种需要忠贞的人，我现在既然跟他在一起，就肯定要遵从他的原则。”
　　袁宝儿无语，她没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竟然跟她在爱情观念上有这么大的分歧：“那你结婚时……没打算永远爱他吗？”
　　“哈哈哈哈……”闺蜜乐不可支：“可以这么说。我可从来没保证过我会永远爱他，也不盲目期待他永远爱我。如果有一天，谁不爱了，就说出来，不用强求。人生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会有什么际遇？爱情也不是理所当然存在的，需要两个人不断地投入来维持新鲜，来保持活力。我不保证永远爱他，我甚至不能保证明天我还爱他。我不能承诺未来的事情，也不能保证过去的记忆没有偏差。我只保证现在，保证这一刻我爱他，而且会为了维持这种爱情做出努力，力图两个人越来越契合，这才是生活的目标。”
　　挂断电话，袁宝儿发了一会儿呆，她想，爱情对于不同的人来说，真的太不一样了。
　　对于有的人来说，爱情是一阵舒爽的清风，它来了，带来了清新和自然，带来了温柔和美好。它渐渐地掠过了，把这一切又带走了，留下某种感觉的回忆，人应该记得这阵风抚摸皮肤时的舒服，而不该企图永远留住它——风如果停下来，就不能称之为风了。
　　对于有的人来说，爱情是悬崖上宏伟的城堡，走进去，就要永远驻守在这里，在窗口看海浪席卷而来，在恢弘坚固的建筑里安心悠然。它是荒凉人生的根据地，它是整个生命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大本营，它帮助一个渺小的人对抗整个世界澎湃的虚无。
　　但是大多数人的爱情没有这么轻，也没有这么沉重。人们通常把家庭描述成温柔的港湾，那么爱情就是支撑这港湾存在的基础，它需要包容，需要甜蜜，需要暖和。爱情是两个人感情的总和，必须都不断地往里投入，互相信任。袁宝儿其实想要的就是这种普通的温馨的爱情和家庭。
　　人是自由的，爱情是自由的，婚姻也是自由的，但所有的自由都不是绝对的，必须有某种限制。一个人的自由不应该伤害到他人的利益；自由的爱情应该双方情投意合，而不是逼迫一方爱着另一方；要步入婚姻这种法定的关系，就必须自觉收敛自己的花心、任性。和谐的人际关系应该是这样的，每个人都能有限度的自由，不过多限制对方，也不过多限制自己。
　　人必须学会约束欲望，才能得到合理的自由。这不只是婚姻、爱情，也是为人处世最基本的道理。
　　只是袁宝儿以前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