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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七月 2 ...

  •   彼时袁宝儿分手不过三个多月,第一个月用来悲痛伤感怀念,第二个月用来憎恶后悔迷茫。第三个月,翻篇重生。身心开始复健,倒饬个新发型,为瘦下来的身材买点鲜艳的衣服,做了满手晶亮可爱的美甲,带着满心温柔去学校的大桥下喂流浪狗那一窝新生的小奶狗。
      那时袁宝儿刚从失恋中走出来,正是重新振作精心打扮的时候,加上前一阵吃不好睡不好,体态也很苗条,惹了不少别有用心的男生拦着她要电话,也有不少人想要给她介绍对象。这次的介绍人是隔壁寝室的同学,袁宝儿本来只是不忍拒了别人的好意见个面,谁知一见竟印象上佳。
      两人在一个中等价位的餐馆见面。对方是个刚毕业工作不久的大男孩,中等个,身材健壮,皮肤黝黑,一笑见牙不见眼。两人对坐片刻寒暄了几句,袁宝儿点了几个价格适宜的菜,两人刚开始都有点拘谨,却发现都是动漫爱好者,她爱看治愈系动漫,他钟情《海贼王》。从共同的话题聊开来,彼此的距离感一下就消除了很多,一顿饭吃得有说有笑。饭馆里灯光昏暗,方隶稍显黑的皮肤更凸显出来一口洁白整齐的牙,感觉这个人的气质很干净,谈吐有意思,不时开个小玩笑,正是袁宝儿喜欢的那类阳光男孩。结账时很干脆,方隶二话不说掏出钱包,不好意思地拒绝了袁宝儿要分担账单的意图,有点儿让人喜欢的大男子主义。袁宝儿瞄了一眼,钱包里没有太多钱,倒是整理得挺利落,就又心生好感。
      第一面见过,袁宝儿觉得这个人很不错,便接受了他的第二次邀请。
      第二次见面是在白天,仍然是在饭馆吃饭。可能是初次见面时没报什么希望,印象反而很好,而这次期待值拔高了,又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见面后,袁宝儿对这个人的印象又降下来一些。倒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只是,头一次觉得黝黑健康的阳光长相,在白天看起来有点太黑了,好像中非混血;头一次觉得风趣幽默,听多了就感觉这家伙其实油嘴滑舌,嘴贫;第一次聊了很多动漫,这次再深聊,发现两人喜欢的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只看少年热血漫画的方隶有点中二,不成熟。而且,他比她小一岁,身份证上出生日期有误,再小一岁,感觉像个小她两岁的小男孩。
      虽然印象下跌,但也不至于不欢而散。回去路上,袁宝儿又给闺蜜打电话,多少有点抱怨。闺蜜倒是对她突然转折的态度不怎么惊讶:“你主要是刚分手,这么快见一个新人,肯定老是拿两个人互相比较。但实际上人人各有优缺点,这个人好看,那个人高,这个人大方,那个人成熟,你老是比较,看见的就都是相对的东西,不实际。”
      “确实是的。”袁宝儿承认,在这个时候,她确实在拿新人跟悟空比较。不过,她是绝不会把自己的感情经历给下一任讲的,因为这是对前任、对自己,也是对现任的尊重,就算比较,也只把结果放在心里。
      “反正跟你说了啊,你愿意处,就多接触一段时间好好了解了在下决心处对象,跟人家说清楚…… ”
      袁宝儿对仍然拿出“过来人”派头教育她的闺蜜说,她心里有数。
      可是她有的这点数,在方隶猛烈的追求攻势下,很快就所剩无几。
      他陪她去校园里喂流浪狗,买最贵的火腿肠;他陪她逛街买小东西,争着要给她付钱;他在她生日时买了个结结实实几百块的坚果蛋糕,又在楼下花五十块钱雇了两个女生给她送到了寝室里。
      他对她的好,引起了同学们的羡慕和打趣。周围的人都说,这人是真的喜欢你。他自己也信誓旦旦,真诚地告诉她:“我很喜欢你。我知道你觉得我们可能在某些方面不太合适,但是你不需要改变,我来改变,去贴近你的要求。因为你太好了,你不喜欢的一定是不好的,我就坚决不做。”
      袁宝儿不知道爱情到了没,但是至少,感动到了。
      两人交往了两个月,方隶打算在距离她比较近的地方租房子,希望能增加接触的时间。他邀请袁宝儿跟他去看房子,袁宝儿去了,两人都看中了个一居室,朝南,房间里方方整整,厨卫、家具等等一应俱全。租金不贵,方隶就直接租了下来。袁宝儿帮忙打理了些天,房子像模像样了,两人收拾好房子,禁不住亲热了一会儿,方隶黝黑的脸就红了,推开袁宝儿自己坐了片刻,说时间不早了,也不提是不是送她回去,也没主动挽留,就那么期期艾艾眼神闪烁地瞟着袁宝儿。
      袁宝儿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这个人应该不会有问题。于是,她就强调了不能发生关系,挑衅般地住下了。
      两人从那时开始半同居状态。青春的□□欲望十足,有时干柴烈火紧紧接触,最终还是被方隶自己浇灭了火焰,因为袁宝儿不愿意婚前性行为,方隶就憋着。袁宝儿最初很开心,觉得这件事上他尊重自己,而且感到很安全,他真的不会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看他每次憋得上火的样,她都觉得又得意又快乐,有种被爱被疼惜的感觉。
      替代永远比忘却容易。跟渐渐被淡忘了的悟空相比,方隶近在咫尺,疼她,听她的,带她去吃东西,给她买礼物,跟她说甜言蜜语,一切都顺着她,最重要的,是他直接就挑明了非她不娶,这是最重要的安定感。
      两人热恋期的时候,悟空突然给袁宝儿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已经在北京工作了一年,都稳定了;他说他家里让他交往的女朋友根本不合适,没有共同语言,两人常常吵架;他说他过得不幸福,他爸妈觉得很后悔;他问,你有新对象了?袁宝儿现在已经心无波澜,说是的。悟空哦了一声,旁敲侧击:你现在会做饭了吗?袁宝儿警觉起来,这就是在问,你们有没有做饭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有没有同居。这家伙,真会耍心眼儿。袁宝儿大大方方地说,做的不怎么好吃。悟空沉默了一阵儿,自嘲,那是我没赶上好时候。袁宝儿装听不懂。
      这不是时机的问题,而是你不是那个正好的人。
      两人随便扯了几句,结束了通话。后来,袁宝儿从校友那里得知,悟空很快就跟那个没有共同语言的女朋友结婚了。她想起闺蜜的神预言,真准。好在她已经有了方隶。

      恋爱到了稳定期,分歧开始了。
      两人第一次吵架是为了买鞋。方隶在国企建筑公司上班,觉得自己天天在工地上来回,用不着穿好的鞋,可袁宝儿心疼他,觉得就是因为天天走路才不能委屈脚,他对她很大方,她也不想对他吝啬。袁宝儿想送方隶一双好运动鞋,可方隶死活不让,两人从学校争执到商场,一直坐到品牌店里,方隶试完了那双七八百块钱的运动鞋,还是推脱着说太贵。袁宝儿突然间就生气了,二话不说转身往外走,方隶傻了,颠颠儿地跟着,边道歉边安慰。袁宝儿一声不吭走得飞快,越想越委屈:明明是自己对他好,他为什么非不要呢?再说了,一双好鞋穿好几年,性价比也不低啊?他非要当着众人这样拒绝自己的好意,挺好一件事儿弄得这么不痛快,于是袁宝儿不自觉地就掉眼泪了。刚开始还顾及在大街上不好意思,可方隶一见她哭就更慌了,又道歉又追着哄,袁宝儿就更无法自制,正好脚下绊了一下,众目睽睽下一个趔趄栽到了路边的花坛边。这回,她无暇顾及路人,放声大哭,哭得直抽抽,断断续续地吭叽:“我……我错了吗?……啊……我不……不能……对你好……吗?……你……你为什么……要……”
      她说不出整句话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方隶心疼得不行,赶紧掏出纸巾给她擦脸:“对不起,是我错了……”
      袁宝儿狠狠擤着鼻子,但那纸巾质量一般,因为眼泪太多化成了纸屑挂在脸上,正好赶上袁宝儿哭得倒气儿使劲一吸,把一块大碎屑吸进了鼻子里,像条长长的鼻涕一样挂在嘴唇上,随着呼吸簌簌飘动。
      方隶眼睁睁见证了这一幕,突然就愣住了,然后憋不住笑着伸手过去:“快,媳妇儿,快擤出来!”
      袁宝儿一口气被纸堵住了,哭声暂停,嘴唇上方的痒痒的感觉也破坏了委屈的气氛,顿时就笑场了,破涕为笑,而且是哈哈大笑。
      方隶见她笑了,立刻忍不住也爆发出笑声。广场上围观的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对儿小情侣刚刚还哭得要死要活,转眼就相对爆笑,满心都想着,这俩神经病吧!
      哭够笑够了,两人好好聊起来。袁宝儿说了自己想对方隶好的初衷,方隶也说了自己不想让她破费的想法。既然都是为了对方好,还有什么可吵的呢?热恋期,两人都看出对方的对自己的体谅和温柔,小小的争执更催化了甜蜜。
      可是其实,两人的分歧在那时候就暴露出来了,只不过被甜蜜掩盖,谁都没留意。袁宝儿是那种在能力范围内尽量让生活舒适的人,而方隶则把实际、节俭放在第一,认为自己稍微委屈点无所谓,何况这都算不上委屈。其实这件事根本没有谁对谁错,只不过是观念不同罢了,只要好好谈谈,达成某种协议就能避免争执,可惜两人都没有重视,以致在以后的婚姻生活里,这成为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恋爱中前几次吵架的结果奠定了日后的相处方式:袁宝儿生气了就不说话,方隶生一会儿气,开始左哄右哄,不管多长时间,哄好为止。袁宝儿觉得自己生气都是有原因的,并不是无理取闹,而方隶说过,她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他可以来适应她,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比起以前那种无望的没有安全感的恋爱,她很享受这种被宠被珍惜的感觉,偶尔即使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也会稍微作一作,看他着急、看他耐着性子哄自己,她觉得很温暖很安全,这就是爱情。

      可是,相处时间长了,有种东西是很危险的:习惯。
      当一个人习惯了某种好的境遇,就会有种“应该的”的想法。他对我好,听我的,起初感动,之后就习惯成自然,这些好并不能称之为好了,而是他理所应当做的。他一直这样做,以后也必须更好。这种行为汉语里有个专有的成语来形容,叫“恃宠而骄”,而我们口语里常说,就是惯的。
      而且,并不是所有争执都可轻松地化为玉帛的。
      像很多情侣一样,抽烟,引发了两人间剧烈的冲突。方隶天天在工地上跟群老油条们一起,就常抽烟。袁宝儿家里没有人抽烟,她也非常讨厌烟味儿,而且抽烟毕竟对身体伤害很大。女朋友管男朋友抽烟,简直太正常了。方隶起初答应得也挺痛快,戒。但是他那工作环境成天跟人打交道,一会儿是领导,一会儿是同事,一会儿是工人,谁都抽。方隶自己不抽吧,显得不合群,同事说他不给面子,揶揄他怕老婆,这还不是老婆就管这么严,将来咋办。而且,人人都知道他以前抽烟,说戒就戒,别人才不管你这一套呢,照样递过来:你接不接?方隶倒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可是,真到了一群人站着碰面的场合,人家递过来烟,他又不好意思不接,显得跟他瞧不起人似的。于是他接过来拿着,有时放到口袋或者夹到耳朵上,有时人家殷勤地给点燃了,就只好捏着,可捏着捏着,不经意间就抽上了。回到家,方隶犹豫着要怎么坦白,可袁宝儿先闻到了,立刻生气:“你是不是抽烟了?”
      方隶见势不妙,不敢立刻承认,马上否定:“人家给我,我接着来着。”
      袁宝儿狐疑地闻他的嘴,更生气了:“你说谎,你抽了!”
      方隶推诿片刻,只能承认:“……是我错了……人家非要给我,我就抽了一口……”
      她一听更是怒不可遏:“抽了就抽了,你为什么还要说谎!”
      “我不是怕你生气吗?再说我就只抽了一口…”
      “一口?一口会有这么大味道吗?你至少抽了两根儿!”
      方隶也急了:“就是一口!”
      袁宝儿气得火冒三丈,这性质已经变了,如果他一开始就承认了,只不过就是忍不住抽烟了而已,可他居然敢骗她,这让她还怎么相信他??!!
      两人就这样为抽烟这个事儿断断续续争吵了两年。他觉得这点小事儿有必要这么小题大作吗,她觉得你答应我了你做不到不说,你还敢骗我!
      以抽烟为中心,其他分歧也伴随着出现:她不让他说脏话,他忍不住。她不喜欢他参加饭局喝得烂醉,他忍不住。她禁止他跟任何女性单独见面、聊天,他倒是做到了,但是处处小心翼翼,也挺没劲。他喜欢打篮球,但常常多少受点伤,有时擦破手,有时扭到脚,她陪过两次,可一来因为她自己待着没意思,二来他常常弄伤自己,她心疼,干脆就禁止他再打球了。她研究生毕业前工作没有着落,心情烦躁,每天晚上拖着他看韩剧、综艺。他不想看,她生气;他觉得没意思看手机,她生气;他笑得点不对,她生气;他不能看手机,可她自己还看手机!每次吵架,他只要敢反驳,她就吵得更凶,气得撞墙,薅自己头发,摔门而去……
      总之,生活琐碎太多了,他们似乎提早进入了婚姻,但是万幸的是,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下去,居然都没怎么提过分手。
      等到夏天,袁宝儿毕业了,工作也落听了,他们都忙了起来,除了抽烟之外,就没有别的大问题了,但就在抽烟这个事儿上怎么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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