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ceer

18、十一月 2

　　坚持运动、朗读、记日记，才几天，袁宝儿的状态好很多。方隶虽然连着一周没有回来，但见不到他，只凭着信息和电话来沟通，反而少了些脑补的怀疑，她觉得更轻松，两人的对话进行得还比较愉快，无非是好好吃饭，等着我；你别太累，我等你之类。
　　咨询专家建议袁宝儿多跟不同的人接触，看看别人都是怎样生活、怎样处理感情的，她便听话地跟同事聚餐，每天给闺蜜打电话，还上网跟陌生人聊天。胡侃还是时不时打个电话来问候一下，但是被闺蜜骂过一顿后又被告知了袁宝儿无性婚姻的事情，态度就转变了，说的话站到了心理咨询师和男人的立场。他说，性对男人非常重要，他不强迫你，不是他不行，而是性偏好常态的男性没有喜欢强迫的，除了s跟m，大部分男人都希望女人是配合、享受□□，至少也得是欲拒还迎，你那种反抗强～～奸似的挣扎，换哪个男人也得软。这倒是解开了袁宝儿的一个疑惑。虽然胡侃还是告诉袁宝儿，根据数据来讲，出轨的心理一旦造成，就很难再收敛，所以出轨只有零和无数次，她最终肯定会空等，但他也不再那么频繁地提渣男这个词了。
　　袁宝儿还忍不住联系了前男友悟空，倾诉了一下自己的近况，悟空惆怅地劝了劝她，说自己过得也就凑合，孩子刚两岁，夫妻之间关系很冷淡。他们聊了聊，都互相劝慰着，能过就凑合过吧，婚姻不容易，且行且凑合，走一步算一步。当然，事后袁宝儿因为主动联系悟空被闺蜜大骂了一顿，末了，闺蜜叹口气有气无力地评说，你就是依赖性人格，没治。
　　袁宝儿本来打算把她跟方隶的事情写下来，但是除了刚开始那一鼓作气的五百字，这雄心壮志第二天就搁浅了，她原本觉得亲身经历会很容易写，但谁知写着写着就不耐烦了，此时此刻，回想他们的恋爱都是一种精神负担。
　　还好，袁宝儿新认识了一个网友，在她的母校读研，是个刚失恋的理工科大男孩，本地人。同样的情感失意状态让两人相谈甚欢，男孩想跟袁宝儿见面，她拒绝了。她告诉对方，自己只想聊天，不想干别的。网友说，明白，那就这样聊天好了。
　　袁宝儿好久没有跟陌生的男性聊过天了。自从她跟方隶在一起，彼此都对异性交往管束得很紧，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异性朋友。以前，闺蜜对他们的管束很不解，世界上就两种性别，不是男的就是女的，你们禁止对方跟异□□朋友，那岂不是少了一半人选？
　　袁宝儿知道闺蜜有几个要好的男性朋友，她老公也毫不介意，她也不禁止他跟女同事、老同学来往。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闺蜜嗤笑，这有什么怎么做到的？朋友就是朋友，恋人就是恋人，这有什么冲突的吗？哪儿有那么多飞醋！是你俩规矩太多，说白了，不放心对方，也是对自己没自信。
　　袁宝儿觉得这跟自不自信没什么关系，男女有别，两个人异性在一起聊来聊去，荷尔蒙总要作祟，等到互有好感就是暧昧的前兆了。
　　扯淡。闺蜜说，好感多了去了，欣赏、敬佩、默契、三观一致，都是好感，难道每个人都想跟任何有好感的异性上床？你要是这么受荷尔蒙支配，几年来无性婚姻又怎么解释？你说你不是自相矛盾吗。
　　在这个问题上袁宝儿跟闺蜜始终无法一致，因为性格不同，认知也不同，自然就不能达成共识，但是都互不干涉。现在，袁宝儿迫切地想要和别人接触，就上网随便交友，没什么目的，也没什么限制，反倒很快地和这个陌生的校友聊得很投缘。
　　校友说，他现在除了上课、做实验，就是玩游戏、打球、看书，自己调节心情。袁宝儿附和，是的，没人能帮你什么，只能靠你自己走出来，我也一样。校友说他的女朋友怎么怎么样，自己有什么什么错，可是她却干嘛干嘛，自己又吧啦吧啦……总之，把他的感情说了一遍，袁宝儿听听，觉得两人都有错。她也讲了自己的情况，因为是陌生人，性的问题反而便于张口，她把无性婚姻、老公出轨的状况都说了，校友评论，唉，你们也是都有错……
　　天下间感情都是两个人的事情，要说什么问题是一方的错，那一定是这一方没打招呼先死了，要么，就必须由两人共同承担错误。乍一听似乎是受害者有罪论，但实际就这么回事，你弱，不是别人欺负你的理由，但是你弱就是别人让着你的理由了吗？这世界的本质就是弱肉强食，毛爷爷还用斯大林的“落后就要挨打”来教育我们上进呢。在这个世界上，作为弱者，想要靠着他人的怜悯来好好活着，根本就不切实际。就像方隶最初一味让着袁宝儿，希望她能因为自己的容忍而不那么花式作死一样，袁宝儿现在等着方隶，希望他能因为自己的原谅而自动放弃第三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只是当时两个人都还没了解罢了。
　　聊天到末了，袁宝儿说，想看看书来转移注意力，校友力荐她看《三体》，也是发誓绝对好看，绝对看得懂。结束聊天，袁宝儿想，也许看看还能多跟别人有些话题，就看了。
　　这本书很好，但是开头写得云里雾里，游戏那一段看得人摸不着头脑。袁宝儿最近失眠成了常态，竟然也差点被催眠了，可看过去前半本，高潮到来，袁宝儿瞬间不困了。她阅读速度很快，但是因为这本书有很多硬科幻元素需要理解，她还是熬夜看完的，看得满心感慨，大早上三四点给网友留言写了几句感谢推荐的感想。
　　终于等到天亮，八九点，袁宝儿给闺蜜打电话，听着闺蜜边打呵欠边刷碗，急不可待地说着自己的感受。她很久没有如此痴迷于什么故事了，竟然能让她暂时忘却被出轨的事情，为书中的情节唏嘘不已。
　　闺蜜听了她的感想，伴着刷碗的水流声乐呵呵地问：“很好吧？我说能看懂吧？”
　　“是啊。”
　　“所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每天都生活在琐碎中，觉得人生繁忙丰富，但实际上，我们的人生比起无垠的宇宙、时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袁宝儿觉得她就是感到了这种渺小和卑微。宇宙广袤，星云众多，每一个可能存在生命的基地都远离着几百亿光年。生命在这样苍凉的环境中苦苦寻找自己的意义，寻找可以交流的同类，是多么孤独啊。时空无穷无尽，永恒是那样久远，而人生不过是介于过去与未来之间的一瞬。我们所追求的一切幸福美好都是虚无，所有组成人类的粒子都将回归于寒冷的外太空。只有孤独永存。
　　闺蜜笑：“……这书有点不好的，就是让人很绝望。你想想看，偌大的宇宙中有那么多星云，那么多星系，那么多恒星和行星，也许有着完全不同种类的生命，也许什么都没有。而我们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其中的一小点，与整个世界相比，人生多么不值一提，悲喜……根本都毫无意义。”
　　“是啊……”袁宝儿想着荒凉的外太空，心中觉得很缥缈。
　　“……可是话说回来，这也就是你听听罢了。如果我主动去跟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个老公出轨的女人讲，你想想宇宙多大，你的事儿多小多没劲啊，看淡点吧，反正最后都得死……那我肯定会被一个愤怒的主妇先抽死。”
　　袁宝儿一愣，被闺蜜自嘲的语气逗笑了。是的，就是这样，明知道生活中一切都将归于虚无，但是我们活着，就必须要为好好活着努力。宇宙那么广阔，可是方隶却是她拥有的唯一的丈夫，就算一个恒星死亡形成了黑洞，也不会比方隶出轨对她的打击更大一些。读书的感想只能让她一时忘了现状，可是现实依然存在。即使脑子里盛了整个宇宙，她还是必须面对这个现实。
　　下午，正补觉的袁宝儿被手机震醒，方隶说，他今晚回来。袁宝儿坐起来睁大眼睛，既开心，又担忧。她起床把房子又打扫了一遍，然后下楼买菜，回家做饭。都准备好之后，袁宝儿实在坐不住，下楼转圈儿，边散步边等方隶。
　　等到夕阳还剩个边儿的时候，方隶的车从主路上开了过去，袁宝儿马上从花园里跑去，一直追到停车场。
　　方隶下车，回头，看到袁宝儿正飞快地跑过来，就笑了。他迎上去，袁宝儿站在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眼泪不由地落下来，却仍然在笑。方隶的眉眼也情不自禁地垂下来露出温情：“你跑什么啊？”
　　袁宝儿不说话，看着他。
　　方隶笑了，上前张开手臂把她搂住，用力地、紧紧地抱着，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是想我了吗？”
　　袁宝儿怯生生伸开胳膊回抱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哭。在这一刻她感到她的心，她爱他，她一直都很爱他，所以失而复得才会让她这么小心翼翼，这么容易满足。就算只是看到他，只是被他抱着，也就别无他求了。
　　方隶直起身把她推远了一点儿打量，笑着皱眉：“你哭什么呢？你是怕我不回来了吗？”
　　袁宝儿不知道该不该点头。方隶马上又把她揽进怀里：“你放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你相信我。你会等我吗？”
　　“你真的会回来吗？”袁宝儿摸着他的背问，有点委屈。
　　方隶再次推开她，直视她的眼睛：“你会等我吗？”
　　“你只要会回来，我一定会等你。”
　　“只要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两人都坚定地说着，彼此认为这就是承诺。方隶加重语气：“我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好。你等我，相信我好不好？”
　　袁宝儿轻轻摸着她的煤球儿的脸说：“你要我等，我就等。可你不要让我等了，却根本没打算回来……”
　　方隶眼神坚定，看着她重复：“我肯定会回来，你会等我吗？”
　　“我等你……”
　　说完了这段煽情的等待跟回归，信誓旦旦完毕，两人调整了情绪，亲热地拉着手上楼了。
　　他们都以为自己能做到，也相信对方能做到。他以为他一定能回来，她以为自己肯定能等待。但他们都没发现，两人的话一开始就是矛盾的：他回来的前提是她要保证能等待，她等待的前提是他要保证会回来。说白了，就是只要你做到，我就能做到，都想让对方多承诺一点，都想让对方多负责一些，都想给自己一个别的退路。可是，他们自己都做不到，所以对对方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两个人的承诺根本都是在感动自己，而不是为了挽回婚姻。
　　只是当时他们还都深陷其中，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