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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一月 3 ...

  •   方隶这次回家来,两人相处得无惊无险,都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其他的问题却冒冒然一个个窜出来。
      首当其冲的是经济问题。
      方隶若无其事地问袁宝儿:“你手上还有多少钱啊?”
      袁宝儿想隐瞒:“……不多了。之前都借给妈买房子了。”
      “哦。”方隶沉吟片刻,讨好地笑:“要不我催催我妈还钱?”
      袁宝儿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不用吧?咱们又不着急用钱。”
      “说的也是,她要给你就拿着。”
      “……该交取暖费了。”袁宝儿提醒方隶,生活花销一直都是方隶负责的,物业那里留的也是方隶的电话。但是今年的暖气已经开了,物业却找上门来,说让有空去交一下取暖费。
      “我还没发工资,”方隶把脸转向旁边:“你不用管……又不是咱们一家没交,下个月初我去交费。”
      袁宝儿没说话,算是知道了。其实,她现在心里非常乱。以前家里的存款虽然都在她这里,支出却都是由方隶管的,她不知道该留出多少钱来应对生活。婚姻出现了危机时,袁宝儿才正视了经济问题,然后才猛然发现,经济也出现危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吃外卖了,这些都要花钱;水电煤气车子保养,也都要花钱;网络情感咨询快要到期了,要续费的话,每个月一万二……她现在很需要这个咨询,可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续费。如果最终能把方隶等回来,那也就值得,可是等不回来的话,一万多块钱真的就打水漂了。这两个月她精神恍惚,倒车时刮蹭了好几处,不走保险的话,这也是一笔开销。
      各自想着心事儿,袁宝儿和方隶坐了一会儿,方隶拿起手机走进卫生间,一坐就是十多分钟。袁宝儿忍不住走过去,在门口听听,没有打游戏的声音,但是他就是在用手机。
      袁宝儿敏感地感觉到,方隶是在跟那个人聊天。
      他跟她在聊什么呢?
      方隶的态度很奇特。他说他要回来,但是他又一直在跟那个人保持联系,那么他到底是回来还是不回来呢?他其实是不是跟那个人说好了,只要拖一拖,袁宝儿自己就会受不了提出离婚?对,他们就是串通好的!
      袁宝儿知道自己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她感觉到了,她感觉到方隶根本没打算回来。
      第二天是周六,方隶加班。他走后,袁宝儿坐在家里越想越不对劲,赶紧给闺蜜打电话,说自己的发现。
      闺蜜听了奚落她:“老大,你不是要等他吗?那你就别疑神疑鬼的……”
      “我是要等他啊,可他说要回来,这不是要回来的意思啊!”袁宝儿着急地辩解。
      “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袁宝儿沉住气认真地回答:“直觉。”
      闺蜜那边半天没说话,然后又笑:“得亏我眼睛小,我眼睛要是大点,都能从电话线里飞过去了。你是没见到我翻了多大一白眼儿。”
      袁宝儿却笑不出来:“我说真的……他……”
      “等等等……你把你的怀疑跟心理咨询的说了吗?”
      “说了。”其实袁宝儿一直在断断续续地问咨询专家,他是不是跟外边那个人断了,她感觉并没有,他们还在一起。但专家告诉她,你就耐心等着,我们这里的案例中,只要原谅的一方愿意等,绝大部分出轨的人最终都会回去。
      闺蜜说:“那你就相信专家吧?反正你等都等这么长时间了……”
      袁宝儿觉得自己快要没耐性了:“免费咨询马上要到期了,后天就要付费了……”
      闺蜜劝:“唉,既然专家对你这么有帮助,又引导你思想又帮你分析婚姻关系的,一两千的你就续上吧…… 贵吗?”
      袁宝儿说:“一万二一个月。”
      “多少???!!!”闺蜜的声音直接劈裂了,比歌剧里的花腔还要感情十足,满满的难以置信。
      袁宝儿不明所以,重复了一遍。
      闺蜜半天才咂咂嘴,弱弱地问:“你能问问那个专家……他们还招人不?”
      袁宝儿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闺蜜一个劲儿地咂舌:“一万二啊!一个月一万二,她要是上午一个下午一个,那就是两万四!我的妈呀,月薪两万四!”
      到手两万四真是不少,但袁宝儿是要拿出去一万二,也是够受的了。如果方隶不去交取暖费,袁宝儿就必须自己去,她手上总共只剩下两万左右积蓄,还有生活费……如果离婚了,她要自己还房贷,每个月的工资就是一大半出去了……想到这里,袁宝儿恐惧地停止了思考。她想,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如果离婚了”?不,他们不会离婚,她要等方隶,而他一定会回来。
      闺蜜嗫嚅着:“你……你好好考虑,一万二可不是小数目,我听着都腿软……”
      “嗯,我知道。”
      “总之你要是想等,你就别想别的,好好等。如果你受不了了,随时都可以不等。”闺蜜惯例地补充上这句结束语。

      袁宝儿确实是怀着等待的心情挨到晚上的,等到的却不是方隶,而是一条“明天也加班,今晚不回来了”的信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看着手机发呆,挫败感和失落,再加上被愚弄的恼火搅合在一起,发酵出浓浓的愤怒。袁宝儿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东西:微信步数。这玩意儿是实时计算的,就算有延迟,也不过是几分钟。她急不可耐地看着方隶的步数,正在不断地增加。如果他真的要加班,在单位里一天的步数,加上去食堂吃饭,也不会超过一千步,可现在已经几千步了。
      步数涨涨停停,袁宝儿的心情随着这数字的变化急剧起落,脑中猜测着方隶此刻的行踪。他吃完饭了。去取车。开车往外走。下车了,到了那个女人那里。他们在一起,散步,逛街……袁宝儿无法自制地攥紧了手心,感到手指间的冷汗都快要滴下来了。她深呼吸来平复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要去跟踪。
      虽然是突发的想法,但袁宝不可能蠢到开自己的车去跟踪。她给欣欣姐打了电话,问自己可不可以借她的车。欣欣姐问清了她的想法,迟疑地说:“你想好了?你真想去看?你不怕看到什么受不了?”
      袁宝儿被焦急折磨没了任何耐心:“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跟那个女的断了!他要是骗我,我就不等了!”
      “……好吧,你等我过去找你。”
      半个小时后,欣欣姐开车过来接袁宝儿,她本想坐副驾驶,欣欣姐却让她坐到后座:“幸亏快冬天了,把围巾口罩都戴上,万一见到了,别让他认出你来。”
      袁宝儿赶紧都套上。
      “你要去哪儿?”
      袁宝儿想了想,没别处可去,便说:“先去他单位吧,我想看看他的车还在不在。”
      欣欣姐把手机递给袁宝儿,说:“你先看看这个视频。”然后利落地发动了汽车。
      袁宝儿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看,这显然是个偷拍视频,镜头遮遮掩掩的,场景是个公园。仔细看,能发现远处有个人影,穿休闲装的男人,再一看,有个女人正朝他走来,两人对面站了站,好像说了两句话,然后两个人就并排向前走。偷拍的人显然着急了,往前跑了几步,那两个人的背影陡然大了不少,能看到两人的手不自然地故意触碰着,然后就牵在一起了……袁宝儿看不下去,立刻关掉了视频:“这是什么啊?”
      欣欣姐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说:“这是前些天我朋友帮别人拍的老公出轨的视频,你看着什么感觉?”
      袁宝儿实话实说:“……特别难受。”
      “那你还要去跟踪你老公?你想想,要是亲眼见到他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你受的了吗?”
      袁宝儿不说话,光是想像就觉得心痛。
      “要不我们回去吧?”欣欣姐放慢了车速试探。
      “……不,还是去吧。”
      最近昼短夜长,天黑得早,还不到六点路灯就亮起来了。袁宝儿让欣欣姐把车停在方隶单位外面,自己偷偷去停车场看了一眼。那两熟悉的白色本田静静地停在那儿。袁宝儿松了口气,又感到微妙的失落,他在单位,他竟然真的还在。她打算回去,但是又觉得什么都没查到就走太轻易了,正犹豫着,看到一个人影朝着停车场走来,那熟悉的走路姿势正是方隶。她赶紧躲到别的车后面,偷偷地看着他。
      方隶丝毫没有察觉,上了车,开了出去。袁宝儿等他拐了弯,赶紧跑回欣欣姐车上,气喘吁吁地说:“他出去了,他说今天不回家,肯定是要去那个女的那里……”
      欣欣姐立刻跟了上去。
      两辆车在周末傍晚的车流中一前一后开着,看似毫无关系,却装着两颗渐行渐远、相互背离的心。
      袁宝儿紧张地盯着,既不敢跟得太近,又怕跟远了会丢掉,坐在后座上紧抓着副驾驶的靠背。方隶的车匀速开着,不紧不慢,他的路线当然不是回家的方向。路况有点拥堵,是不是遇上个红灯,但是这样才不容易被发现。跟了十几分钟,方隶驶出了城区,开始顺着沿海路走,车辆少了,跟踪就比较容易暴露,方隶似乎有所察觉,开始变换车速,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欣欣姐不敢追过去,只能慢慢开着。方隶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袁宝儿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骤然停车,只得让欣欣姐慢速超了过去。两辆车相遇的时候,袁宝儿趴在座椅上,看到方隶正朝她们的车看,他的车上只有他一个人。超过去后,袁宝儿回头看到方隶突然挑头,往回走。
      欣欣姐叹了口气:“这就算结束了。”
      袁宝儿知道,她的跟踪失败了。
      “现在怎么办?”
      “……欣欣姐你回家吧,把我放在前边公交站就行了。”
      “这么晚了,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别了,”袁宝儿勉强笑笑:“不用担心,这里公交很好等。我怕方隶现在正在回家,咱们回去可能还会被他发现,那就不好了。”
      袁宝儿猜得果然没错,二十分钟后,她正在人挤人的公交上艰难地站着,接到了方隶的电话:“你去哪了?怎么不在家?”
      “我在公交上呢。”
      “你上哪儿去了?”方隶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听不出他想要表达什么,似乎只是在问她去了哪里。却没有关心,没有好奇,只是冷淡,似乎他知道她不在,只是要例行公事地问一问。
      “你不是说不回来吗?我去海边散步了。”袁宝儿搪塞着。
      “海边?”方隶哼了一声:“怎么没开车?”
      “……不想开。”
      “快回来吧,我本来还想今天突然回家给你个惊喜呢。”方隶把口气放缓和,煞有其事地说。
      挂断电话,袁宝儿突然觉得很可怕。一场正面的对抗无法避免,而她已经注定是输家。
      果然,回到家里,袁宝儿还没换鞋,方隶就双手抱胸地站到她面前质问:“你跟谁去的?”
      “什么?”
      “海边。”
      “我自己。”袁宝儿低头换鞋,躲开他的目光,那目光让她非常不舒服。
      “你自己?挺能耐的啊,这大冷天,大晚上去海边?不怕被抢劫?”
      袁宝儿不说话,绕过他走进客厅坐下。
      “……我回来还以为能吓你一跳,结果你根本就没在家。”方隶不依不饶地跟上来。
      看他这副架势,是准备把袁宝儿逼问到底了。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说实话,可能反将他一军,因为他刚开车的时候根本不是回家的路线。
      “……对不起……”袁宝儿用了个软乎乎的道歉开头:“其实我是去找你了……你最近总不回来,我怕你……怕你没跟那个人断……”
      方隶的态度也柔和下来:“你去我们单位了?”
      “嗯。”
      “那你怎么不直接找我……”
      “我……”袁宝儿不得已说出了跟踪的事,只觉得自己羞耻。
      方隶像听相声一样听着,绷不住撇着嘴角笑:“所以呢,你跟到什么了?”
      袁宝儿沉默,她能说什么呢?
      “就你,还跟踪?跟得不错啊,我都没发现。你看到什么了?”
      袁宝儿看看他,说出了他一开始的路线。
      “……李总说让我去临区拿公章,我问人家都下班了,今天也用不上,就直接回家了。没想到你还去跟我。跟得爽吗?”方隶嘲笑袁宝儿,就像每次打赢了游戏那样洋洋得意。他说的有条不紊,但肯定是提前已经想好的借口。方隶越说越想笑:“就你,笨得连家务都不会做,你还跟踪?”
      袁宝儿看着他羞愤难耐,却连一句还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这一招险棋彻底失败了,不仅让方隶有所戒备,还成为了他的笑柄。她知道他还没有跟那个人了断,他也知道她在着手调查他,他信誓旦旦要回来,她决心满满要等待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以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在两人间无声地爆发,这是情感和智力的对抗。从现在开始,很多的东西已经变了味,与胜负欲和倔强有关,却与爱情无关了。
      方隶还在调侃袁宝儿,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微笑:“你说你也这大岁数了,又没钱,又没能力,还一身肉。我不要你,谁要你啊?唉……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你就等着我,好不好?”
      袁宝儿仍是点头,她与方隶对视着,才看到他的眼里除了戏谑的神情,已经没有什么爱意和怜惜。
      只有满满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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