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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月 5 ...

  •   周六,方隶说他加班,吃完晚饭回来。袁宝儿下午在单位聚精会神地接受咨询专家的婚姻关系教育,记下了好多要点,然后早早下了班去上下午的瑜伽课。
      傍晚,袁宝儿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方隶要回来,突然又有点心慌,怕自己又搞砸,便给闺蜜打电话。
      闺蜜在做饭,听了她忡忡的忧心,开解道:“你有什么好怕的啊?”
      “我怕我忍不住又跟他吵架……”
      “唉……你,我真是没啥话可说。你别说怕什么,换个思路想想,你能为他做什么啊?”
      “我能做什么?”袁宝儿喃喃自语。
      “咣”闺蜜狠狠剁着菜刀骂:“大姐,我特么知道你能做什么?你别老问我呀?你要自己挽回婚姻,你连怎么对他好都不知道吗?”
      袁宝儿苦笑,她真的想不到。
      “要不……要不你给他买点什么夜宵吧。你俩以前不是老去小吃街吃夜宵吗?没准能让他觉得比较怀念。”闺蜜嚓嚓地切着菜随口建议。
      可这到真提醒了袁宝儿。她想起小吃街有一家卖烤冷面的,她家有特色的湿法烤冷面,比常见的那种汤汁多,方隶有一次吃过番茄汁的,赞不绝口,后来提过几次想去吃,因为种种原因都没去成。后来小吃街陆陆续续搬走了一些商铺,不知道那家还在不在。袁宝儿想着,立刻调转了方向,朝小吃街开去。
      秋风寒凉,袁宝儿把车停到路边,下来裹紧了大衣,顺着香味一家家找过去。她还在上学的时候,方隶下班后约她出来,两人经常在小吃街溜达。那时方隶刚工作,没什么钱,袁宝儿也不愿让他一个人花钱,可大男子主义的他却觉得约会就应该男方出钱,袁宝儿便常买个小礼物给方隶。两人不常去饭馆,就来小吃街转悠一圈,两人分着吃点零食,也就饱了。现在,闻着这些零零散散的香味儿,袁宝儿有些恍惚,时间好像回到了从前,小吃摊子边流连的男孩女孩都是他们自己,笑着,满足着,互相嬉戏打闹。
      凭着出色的嗅觉,她顺利地在众多小摊中找到了那家卖烤冷面的。摊主是个操东北口音的姐姐,三十多岁,麻利地应酬着客人。这家烤冷面真的好吃,客人总是不断,终于排到了袁宝儿,她刚把湿法烤冷面说出口,那姐姐就大嗓门地喊着:“抱歉啊妹子,早就不做啦!太麻烦,做一个湿法的,够我卖三四份普通的啦!”
      袁宝儿很失望,想张口求求她,又见身后排了几个人,干脆从队伍里出来站到一边。她想,来都来了,虽然摊主说不做了,可是并不是真的做不了,只是嫌麻烦。袁宝儿不甘心就这样走了。她想起方隶说“咱们去吃那家烤冷面吧”时的神情,小孩儿似的兴致勃勃。她突然特别想满足他,她想让他吃上。只有这次,这次她一定要努努力,就算以后不能在一起了,就算最终他还是没回来,她想让他开心一次,满足一次。她想要不求回报地对他好一次。
      袁宝儿性格比较内向,在生人面前很少大声说话,但她突然勇敢起来,上千笑嘻嘻地对摊主说:“没事儿大姐,我不着急,等饭点儿过去,你闲下来,麻烦帮我做一张。”
      大姐看她一眼有点不满:“你没见这这么多人呢吗?至少得一个小时。”
      袁宝儿仍笑:“我不急。”
      大姐没好气地说:“那你等着吧。”
      袁宝儿果然就站在边上等着,看了会儿。摊铺前排队的商家总是吸引更多的顾客,人聚的越来越多,有人不排队了,有人就不高兴,两方磨磨叽叽起来。大姐边做烤冷面边引导着顾客排队,有点力不从心。袁宝儿看着她,突然就觉得她一个女人,天天干这样受苦受累的工作,还要跟各种人打交道,可真不容易,要是自己早就手忙脚乱了。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卖个人情还是想帮帮摊主,就主动走上去挨着大姐站着,帮忙招呼客人:“大家帮忙排好队啊……大姐,这个小姑娘先来的,她要孜然酱的……”
      摊主大姐差异地看了看袁宝儿,她真的很需要帮助,就没说什么,听她的。袁宝儿原本是厚着脸皮硬插话,见有客人按她说的排队了,摊主也不反对,马上就放心了,声音也大起来,利索地记着每个人要什么口味,要几份儿,还跟单独的客人随便客套客套:这里的烤冷面可好吃了。
      烤冷面的烟顺着风往袁宝儿身上扑,新洗的风衣都是烟火味,袁宝儿的脸被炭火烤得热腾腾的,但她一点都不在意,全心全意地帮忙。袁宝儿声音特别甜美好听,说话带笑,客人们也愿意听,那些不想排队的人也不好意思了。可以说托她的福,这一晚烤冷面大姐的生意极其火爆。
      快到了九点的时候,小吃街的客流量减少,人们散去。烤冷面大姐叹口气笑着抱怨:“没见过你这么倔的姑娘!不就两份烤冷面吗?我本来都不做了,浪费酱,这回算姐请你了!”
      袁宝儿千恩万谢,怎么能让大姐白送呢?客气了半天,她说至少收一份的钱,大姐这才勉强答应了,语气里满是得意地问:“就那么好吃?”
      袁宝儿笑着点头,跟大姐道个别就拎着烤冷面上了车。其实她已经不太记得这烤冷面有多好吃,她只记得方隶有多想吃。她想让他吃到。
      她边开车边给闺蜜打电话。她终于知道,闺蜜说的”不求回报地去爱“是什么感觉。就是真的不去想得失,只想对他好,不管他是否给予任何回报,甚至不管他是不是还回来。她自己觉得特别开心,原来,对别人好,也是一种幸福。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予人玫瑰,手有余香。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不断地接受玫瑰的人,永远在索取,把方隶的玫瑰园索要干净了,他的手上已经没有余香,只剩下满手被刺扎伤的伤痕。而现在她终于学会了去付出,压制自己的欲望,去对他好,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闺蜜在电话那边激动地给袁宝儿鼓掌:“你牛逼,真的,你牛逼!要是我,可能早都放弃了,你居然这么执着!就是这样啊,做得好,袁宝儿,继续这样做,不为了感动什么,不为了方隶能体会你的好,就是这种想让他吃一份烤冷面的心情,就是这种想帮大姐张罗张罗的想法!你真厉害,太赞了!袁宝儿,你做到了!”
      袁宝儿享受着闺蜜的花式夸奖,心情愉悦地开回了家,才发现方隶的车已经停在楼下。她赶紧抱着两份烤冷面往家里狂奔,她想让他尝尝。
      她开门,方隶正站在客厅中间,看着她,张口就是不满的抱怨:“你干嘛去了?这么晚还往外瞎溜达什么?”
      袁宝儿的好心情顿时被破坏了,她低头换鞋,忍住了没立刻说话,告诉自己别在意别在意,再抬头硬是保持着微笑:“我去小吃街买好吃的了。”
      方隶哼一声:“什么好吃的,你就是爱吃乱七八糟的。”
      袁宝儿忍着气:“你看看,给你买的。”
      方隶立刻皱眉:“我说了我吃过再回来了!你又瞎买什么?”
      袁宝儿尽力保持着表情,仍然笑嘻嘻自顾自说着:“你可不知道,我买这个废了多大功夫……”她把烤冷面放到餐桌上打开,香味立刻飘了出来。
      方隶有点好奇地走过来瞟了一眼,愣怔片刻,转身进厨房拿了双筷子。“其实我真的吃饱了,”方隶在袁宝儿对面坐下,语气平静:“要是别的我肯定吃不下了,但是这个,我想尝尝。”
      袁宝儿松口气,欣喜又涌上来,稍微带点得意和讨好,把她买这东西的情景都说了。
      方隶说,你还挺厉害。我以为你决不肯干这么丢人的事。
      袁宝儿立刻开心地笑:“是啊,我也没想我能干小买卖!当时就是很想让你吃上……那个大姐真的挺不容易的,我也想帮她把手……”
      方隶埋头吃着,不吭声,伸手抹了抹鼻子。
      “辣吗?我给你拿纸。”袁宝儿起身找了纸巾盒过来,看到方隶正在抹眼睛。她突然愣住了,但是不敢问。
      餐厅的台灯不亮,方隶接过纸巾擦着全脸,闷声说:“还真挺辣的……”然后大声擤着鼻涕。
      袁宝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是感动于她记得他喜欢吃的东西,费劲巴力地买来了;也许是想起了他喜欢的是她的温柔可人,时隔多年,又再次见到了她善良温和的一面;也许是在懊悔自己犯下了巨大的错误,无法再纯粹快乐地面对她。
      袁宝儿突然也想哭。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对不起方隶,可是我终于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你还能原谅我吗?你还愿意回来吗?
      这一晚格外温存。
      第二天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早上袁宝儿醒来,方隶还在睡,她轻手轻脚起床上厕所,回来时看到床头柜上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有一条新的信息。她瞟了一眼,是一条微信信息,有个古怪的网名发来几个字:我牛逼不?之后是一个链接。袁宝儿突然感到特别特别紧张,毫无来由,可能是预感。她终究是没动,回到了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方隶醒了,看到袁宝儿就笑。袁宝儿费力地朝他笑笑,硬是没憋住,语气生硬地说:“你手机刚才响了。”
      方隶的神情突然就慌张了。他转头看了看手机,仍然在原位置,迟疑一秒问:“你看了?”
      袁宝儿摇头:“我看你手机干嘛?”
      方隶看看她,眼中完全清醒过来,笑说:“也是,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能看吗?”
      “……你想看什么?”
      两人坐在床上对视着,眼神里都充满了复杂的神情。他佯装镇定,其实眼里满是恼羞成怒的神色;她想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眼里却有收不回来的质疑和痛苦。
      僵持了一会儿,袁宝儿突然就忍不住哭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方隶趁她放松了质问,偷偷把手机收起来:“什么怎么样?”
      “你让我等,究竟让我等什么啊?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不是说了吗,有些事情没处理好,等我处理好就回来了!”
      “你到底处理什么事情啊?”明知不会有明确的答案,袁宝儿到底还是问了出来。方隶含含糊糊地企图蒙混过去,袁宝儿没听他的,还是哭诉:“我朋友们都说你不会回来了……她们都说我根本用不着这样痴痴等你……”
      方隶一下子激动起来,逼近问着:“你跟别人说了?你都跟谁说了?”
      袁宝儿这才发现自己情不自禁说漏了嘴,但看方隶的反应应该很难接受,就扯谎:“跟婧婧和我一个同事说了……”
      方隶怀疑地看着她:“你没跟你闺蜜说?”
      “没有。”袁宝儿想起上次他们还一起瞒着闺蜜,估计方隶是不想被认识的人知道他出轨了,就否定告诉了闺蜜。
      两人又沉默一会儿,袁宝儿只顾哭自己的,方隶的表情琢磨不定,犹豫着问:“那她们怎么说?”
      袁宝儿觉得他好像很在意别人的看法,便说道:“她们都说我一个人在家里真可怜……说不要等了,等不回来,可我还是想要等你……”
      方隶并没被这番话说得面露羞愧,反而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不愧是你的朋友。”
      袁宝儿见没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都凉了。
      方隶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猛一哆嗦,赶紧看了看屏幕,然后就松了口气亮出屏幕:“李总找我。”
      他接起来,故意大声说话,让袁宝儿听得清清楚楚,单位有事,他必须去加班。然后不管袁宝儿,兀自收拾行李。
      “你什么时候回来?”袁宝儿忍不住问。
      方隶没说话。以前他们吵架时,袁宝儿只要想冷战,三四天,任方隶怎么求饶,都一句话不说,现在他就是在报复。收拾完东西,方隶冷淡地说:“什么时候闲了什么时候回来。”
      袁宝儿被怼得说不出话,又不甘心就这么分别,追到了门口。方隶叹口气,回头看看她,说:“你等我,我说我会回来的,你等我,好不好?”
      袁宝儿只能点点头。方隶笑笑,走了。
      回到房间,袁宝儿立刻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留言给了情感专家,但是人家周末不上班,没法立刻回复。袁宝儿又赶紧打电话告诉了闺蜜,被她恨铁不成钢骂得狗血淋头:“你特么真是……说你什么好?昨晚上不是很厉害吗?他不是挺感动的吗?你就让你们之间的气氛就这么一直融洽着不行吗?”
      “可是那个信息……”
      “你想它干什么啊?你能知道是谁吗?没准是什么同事,没准儿是打游戏的,什么都有可能!你就别深究了呗!”
      “可我真的很怕他不回来……”
      “大姐,有你的,真有你的。他让你别告诉别人,你答应了,然后你转头就告诉了好几个,还说漏嘴了!他问别人怎么说,明显就是想知道你周围的环境支不支持他回去,你可倒好,我们明明是说他不是渣男,你非不说,非要说别人都说他不好,还想用道德压制他,你这不玩儿呢吗????你越想压制他,说他是错的,他就越要远离你!他现在想要的,是你形成一个宽容的环境来对待他,他才愿意回来啊!你嘴上说着等,又做不到,老想数落他不好,你等个屁啊等!”
      袁宝儿无话可说。她知道闺蜜说的是对的,可是方隶明明是出轨了,犯了婚姻中最严重的错误,难道一点他不好都不能说?
      “你能不能明白点?要是你说,你错了,你滚蛋吧,咱们离婚,那你随便骂!你现在不是决定等他回来吗?你这个智商真是难以理解……假设啊,假设你养个狗,天天不给饭吃,还拿大棍子打,狗跑人家去了,你怎么把它弄回来?要么上法院,说这狗是你的财产硬弄回来,狗不回来就弄死!你不想走这步,你想让它自己回来,那你得对它好点啊?给口好吃的,摸摸毛,狗又不傻,它想知道回来以后会不会继续受虐待,不得试探试探你啊?结果刚进家门两步你大棒子又拿出来要揍它,你说它还会不会回来???”
      闺蜜话糙理也糙,但是她是对的。袁宝儿叹口气想着,自己真是没用,又弄砸了。昨天晚上死磕烤冷面创造出的温情一棍子就给全给打跑了。“我该怎么办呢?”
      “那你还等不等?”
      “……等。”
      “你要等就好好等,他回来就安慰他,装着什么都没有,对他好。他不回来,就每天发点问候短信,也不能太频繁。省得给他压力。”
      袁宝儿弄不清楚,明明是他的错,为什么她要这么卑微?
      “因为你要他回来!哎呀卧槽,你这脑子真是没谁了……总之,你要抱着昨天晚上那种,就想对他好一次的想法,好好对他。”
      情感咨询专家也说,你要检讨自己,好好等他,他一定会回来。可是胡侃说,出轨的男人有一次就有一百次,改不了。发小说,男人出轨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欣欣姐说,你愿意等就等,大不了就离。
      袁宝儿还是决定要等,尽管这希望渺茫,她还是想要试试。可是黑格尔总结过,世界上的爱恨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这都是自然的精妙安排。不求回报地去对一个人好,去爱一个人,真的很难,但袁宝儿想要做一次,不成功,便成仁,就当是对方隶从前那些没有回报的爱的补偿。
      十月,在清冷的晚风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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