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ceer

15、十月 4

　　北方改版的鱼香肉丝，没有笋，变成了胡萝卜丝，为了弥补颜色，袁宝儿又加了点青椒丝。汤汁不够粘，味道不够地道，袁宝儿仔细地摆了盘，至少卖相不错。
　　方隶回来时，袁宝儿已经盛好了饭，把超市买的大白馒头摆在一边。他看见桌上的鱼香肉丝两眼发亮：“你做的？”
　　“嗯。”
　　方隶走过来看看：“看着不错啊。”接着又抬眼狐疑地盯着袁宝儿，有点挑衅地说：“可惜我在单位吃完了。”
　　袁宝儿咬咬牙：“哦，没事儿。”
　　她做下来，自己吃了一口，还行，有点淡。
　　方隶洗了手坐在她对面，拿着筷子自言自语：“我也尝尝。”吃了一口，细细嚼着，挑眼看她。
　　袁宝儿想问好不好吃，没问出口。
　　方隶却说：“看着好看，不怎么好吃。”
　　心里积攒的火气腾地被激了上来。第一次做饭，怎么可能比店里做的好吃？这已经很好了吧？他居然一句话都不夸奖，还这么挑剔！他说让我等，我就努力等，我已经原谅他了啊？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拿出道歉、友好的态度呢？如果只有我在改变，怎么可能修复这段关系！
　　那句说的信誓旦旦海枯石烂的我会等你，却因为他一句话就动摇了。
　　袁宝儿没好气儿地说：“我又不是大厨，第一次做得就不错了。”
　　方隶敏感地看看她，冷笑：“那是，结婚一年你是挺养尊处优的，第一次做饭，真该夸奖夸奖。”
　　两人对视着，都尽量收着眼中的怒火，都尽量露出微笑，用讥讽和嘲笑来代替争吵，紧张的气氛却比争吵更上了一层。
　　他们就像高空钢丝上正面相遇的两个人，都不想后退，都想让对方顺着自己的路线前行，却不能发生任何大的纷争，否则两个人都会坠入万丈深渊。于是他们露出虚假的笑容，企图麻痹对方，让对方妥协，可是保持虚假的微笑让人全身紧绷，他们脚下的钢丝正在摇晃。
　　方隶首先败下阵来，看向卧室：“我们最近特别忙，天天加班。我是回来拿衣服的，得去单位住几天。”
　　袁宝儿心惊，顿时觉得全身冰冷：“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吧。”
　　方隶边说边打开衣柜，紧接着一愣：“呦，你连衣柜都收拾了？”
　　“嗯。”
　　他翻了翻，看袁宝儿：“你衣服这么多，我就几件。”
　　“我说给你买你不是不要吗？”
　　“你一个月赚多少钱？要是不跟我在一起，你还得起这么大房子的房贷、买得起这么多衣服吗？你不会过日子，我只能从自己身上省！”这话说的虽然不带什么情绪，但是言语已经直白地表示了不满，还有一点委屈。
　　袁宝儿突然发现方隶穿着一身新衣服，是那种夸张、有点嘻哈风的运动夹克，色彩鲜艳，某个知名的国产品牌。她忍不住问：“什么时候买的？你不是不喜欢这种花色的衣服吗？”
　　方隶立刻避开眼神：“上个月加班来不及回家，路上随便买的，觉得偶尔试试也不错。”
　　袁宝儿盯着他。
　　方隶拉开抽屉找袜子，随便拿了两双，突然有点埋怨地说：“我的袜子都穿了两年了……”他回头看了看袁宝儿，也没说什么，收拾了背包往出走。袁宝儿想问，你真的那么忙吗？又不敢问，一直送他到电梯口。
　　方隶回头看见袁宝儿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露出一个贱贱的、戏谑的笑容，拍拍袁宝儿的脸说：“这大脸。你等我，我肯定会回来的。你会等我吧？”
　　袁宝儿身不由己地点头。
　　电梯来了，关住了方隶得意洋洋的表情。袁宝儿只觉得怒气冲天，无处发泄。

　　她回家马上给闺蜜打电话，给她细细地描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闺蜜正在吃饭，边听边吃，等她说完，也就吃完了。
　　闺蜜直接就说：“你做的鱼香肉丝好吃吗？”
　　“还好吧……”袁宝儿不知道她为什么关注这个点。
　　“你觉得很委屈吗？他为什么非得要因为一个不怎么好吃的菜夸你？”
　　“可是这是我的态度啊，他没有拿出他的态度来，我都原谅他了，他却不配合……”
　　“我去，你真行，这世界是按照你的逻辑来的吗？”闺蜜叹口气：“你有没有看微博上那个案子，一个女的开车逆行，把人家撞成植物人了还不赔钱的那个？她也很冤枉啊，保险赔完了啊，那人的儿子怎么还要曝光她呢？你这就像是……几年来天天往方隶身上扎刀，扎得他受不了了回身给你一巴掌要散伙，结果你说，我原谅你打我了，往后我改。结果他回来来抱怨两句，你又挺委屈，我都跟你示好了，你怎么不说没关系呢？”
　　哪里有那么过分！袁宝儿心里拒绝这个比喻，马上反驳。
　　闺蜜不耐烦地打断她：“我就问你你还等不等吧？”
　　袁宝儿没了脾气：“等。”
　　“你要等你就必须这么想！你还等不等？”
　　“等！”袁宝儿说得斩钉截铁。
　　“接着说吧，吃完饭以后呢？”
　　袁宝儿提到了方隶要收拾东西出去住：“我觉得他可能根本没住单位，他应该是跟那个女的同居……他买的衣服……”
　　“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呢？”闺蜜嘟囔着。
　　“就是！他是在埋怨我……就一个袜子的小事儿他都不放过挑我的毛病……”袁宝儿觉得他真是鸡蛋里挑骨头。
　　闺蜜笑：“首先，我跟你说，袜子这件事虽然小，你觉得他在挑刺，但是我自己有过经验，小事儿真的很说明问题。我老公上班要求穿正装，都挺死板，后来我买了几双花色不同的袜子给他。他回来很高兴地说，办公室有女同事问他在哪儿买的袜子这么好看，说他很潮。就这么个小事儿，从别人嘴里的一句夸赞，他就能体会到你的好和爱。所以方隶觉得委屈，也是因为这件小事上，他觉得你对他并不关心。
　　其次，我真特么不明白一双袜子穿两年有什么委屈的。我跟我老公的袜子最年轻的也有三岁了，穿破了就补，只要不脏不臭，有他妈啥可委屈的？矫情玩意儿。你俩日子过得真奢侈，一双只穿了两年的袜子也能生出这么多事儿。真是吃饱了撑的。富人的痛苦穷人还真是体会不到啊。”
　　唉，可不是呢。袁宝儿又迷茫了。
　　“……其实他走几天也好，你们不见面感觉冲突还少点儿。你这几天利用时间改变改变自己，转移注意力，也调解下情绪吧。你要是准备等他回来，必须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儿干，日子还长着呢。”
　　袁宝儿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事儿可分散注意了，家里收拾了好多遍，每天到公园走圈锻炼，还能做什么呢？
　　闺蜜不以为然，你要想干的话可干的事儿太多了，办□□身卡，学做饭，看书，什么不能干啊。
　　袁宝儿推诿，健身卡太贵了，不划算。学做饭也不能天天做啊，我也没有食欲。看书，看什么呢？
　　“哎呦我的天老爷，你可真能行啊，不想干就一大堆借口。健身卡一年一两千吧？游泳、瑜伽、跳操，天天去啊！又能消磨时间有能健康减肥，不比你这一天天饿着强？你买衣服多少钱，健身卡才多少？哪个划算？做饭是最费功夫的了，你刚做一顿就不做了？你包个饺子试试，没半天功夫下不来，包了冻着，天天早上煮饺子吃，健康还省钱！看书，你小时候不是天天看书吗？挺好的啊！”
　　“也是。”袁宝儿同意，自己必须找点事儿干。“你有什么推荐的书吗？”
　　“嗯……《三体》吧。”
　　“啊？我能看懂吗？”
　　闺蜜陡然拔高声音：“你是不认字还是脑瘫啊？有什么看不懂的？”
　　袁宝儿被逗笑了：“人家说硬科幻不容易看懂……”
　　“没别人说的那么难懂，挺好的。正好你也换换注意力，别天天盯在感情上。”
　　“……好吧。”
　　“真的，你好好看看，这书特别棒。”闺蜜认真推荐。
　　袁宝儿答应着，其实心里已经又想着方隶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了。闺蜜察觉到她心不在焉，便叹了口气：“你要等，就必须拿出等的姿态来。等待的日子就是这样的，非常痛苦，看不见希望。”
　　“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的等待有没有结果……”
　　……又是片刻沉默，闺蜜说：“你这个想法是错的，你不能去想结果。世界上没有什么做了就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的事情。你要等，必须想着他好，他值得你去全心全意地等，哪怕你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你要不求回报地去等待。”
　　袁宝儿不能接受，她等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说会回来。如果他不回来，她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要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地去爱，去原谅和包容。你必须这样做一次，这才是真正能让你们回归原样的等待。换句话说，这才叫爱。”
　　袁宝儿勉强接受，但她无法理解，爱就是要有回应的，必须有他一同配合，婚姻才能回到正轨。
　　“……但是，如果你感觉太累了，太痛苦了，你任何时候可以决定不等。袁宝儿，你等，就要全心全意地付出，你不等，没人怪你。你随时有抽身的权利。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闺蜜总算是说了句人话，袁宝儿还怪感动的。
　　“我要等他。”袁宝儿毅然决然地坚定着，跟自己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