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偷天

4、有些像你

　　希可的卧室有一个很大的飘窗，上面有两个坐垫，今苏原本在写作业，眼神不自觉的瞟向那里，坐在那里应该会恨舒服吧，转身看了眼门口，希可出去上补习班了，放下手中的笔，心脏加速的跳动了几下，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偷。

　　阳光洒在后背，今苏缓缓舒了口气，神情黯然的喟叹，奶奶是不是从不知道这个世上有这么好的房子，阳光会透过窗户洒在身上，没有潮湿闷热，舒适冰凉的冷风会吹散一切烦闷。

　　迷蒙的睁开双眼，今苏看着身上盖着的绒毯，刚刚自己睡着了，揉了揉眼睛，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还是要一些时间才能知道现在所处的地方。

　　压在书本上的手机，已经剥落了许多漆，今苏把手机小心的放在书包，手机是奶奶买的，已经用了很多年一直都被很谨慎的保管。

　　“今苏，”顾致筠敲了敲房门，“出来喝碗汤，曹姨炖的莲藕排骨。”她身上披着一条丝巾，书房里冷风还是太凉。

　　今苏抿唇点了点头，她直起身，单薄的身体挂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低着头走向门口的身影。

　　“作业写完了吗？”顾致筠揽着她的肩膀，今苏的身高好像比女儿高一点，只是今苏太瘦了，看起来小小一只。

　　“嗯，”今苏轻轻出声，客厅里希可的爸爸正拿着一份报纸在阅读，低低唤了声，“宋叔叔。”

　　放下手中的报纸，宋远达很随意的招呼着今苏，“还习惯吗？在这里住着，你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和希可说或者和你顾阿姨说就行，不要太拘束。”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和女儿一样大的年轻人，虽然不太习惯，但他还是尽量去尊重女儿的想法。

　　今苏点点头，乖巧的坐在顾致筠身边，安静的听着希可的爸妈在聊天。

　　周末两天过得很快，今苏的生活还是学校与生存，只是很多地方不一样了，她像一道安静的影子进入了希可家，这个家有爱、有欢乐还有对她的关心与尊重。

　　高三的生活是很沉闷冗长的，晚上没有时间去兼职，因为成绩好家庭贫困今苏的学杂费都是减免的，住进希可家后她更没有需求去花钱，希可照顾着她的自尊帮衬。只是有时候上着课她会莫名的走神，她想奶奶，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报答希可一家的帮助。

　　9月的月考成绩出来，今苏的成绩从年纪前三跌落在年纪第十，她看着考卷脑子里面乱哄哄的，甚至心悸到呼吸困难。

　　班主任严老师对今苏一向关切，甚至今苏的奶奶过世，她陪着一起去处理，看着今苏耸拉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打了电话给希可的妈妈。

　　顾致筠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还以为是希可出了事，没想到是因为今苏，她迟疑了一会还是答应前往学校。

　　校园里应该正在上课，校园里只有操场上有一些学生在运动，午后的温度逐渐攀升，打着太阳伞从林荫道上穿过，女儿的教室在一栋蓝色的教学楼四楼，她抬眼看过去只看到墙上的标语。

　　严老师的办公室顾致筠来过一次，希可从小到大没让她操什么心，有自己的想法，和老公想法一样只要她想尝试的事物，都会尽量去满足，对于今苏这个新成员，她其实现在心里还有些纠结。

　　“希可妈妈，真不好意思，让你大中午的跑一趟，”严老师年纪有五十来岁了，头发却都发白，她常年带高三，其中的压力不言而喻。

　　谢过对方倒的水，顾致筠拢着裙子坐在老师对面，她画了淡妆，整个人的神态亮上几分，不像年轻时候，即便素面朝天也精神。

　　这个会客室不大，里面的桌椅都很陈旧，但好在开了空调没有那么热，“没关系的，严老师，您在电话里说今苏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

　　严老师很喜欢希可这种家庭的孩子，自信独立又不骄纵，一看就是家庭教养良好，她从事了教室行业快三十年，什么样的家长都见过，有知识有见地还愿意尊重孩子的意愿这样的家长真是太少太少，当她得知希可让今苏住进家时，她心里多少有些欣慰，或许这个孩子将来的路会不那么坎坷。

　　“是啊，”从抽屉里拿出今苏的成绩表，“班级第五，年纪第十，可这样的名次从没出现在今苏的学习中，”严老师扶着眼镜，犹疑了一会，“今苏现在住在您家里，说句自私的话，我特别开心，因为您与希可的爸爸都有学识、见识，对她可能会有一个正面的影响。今苏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成绩下滑可以理解，希望您与希可爸爸多多监督她，我这边也会抓紧她的学习。”

　　顾致筠拿起成绩表，希可的成绩常年徘徊在年级二十，成绩说不上特别好，但也不差，她觉得严老师似乎对今苏的要求太高，“严老师，今苏的成绩可以算是挺好的，我们是不是不应该给她那么大的压力。”

　　唉，严老师叹息一声，她也觉得自己强人所难，毕竟希可的父母愿意接纳一个陌生人已经做得够好了，“是不算差，只是，今苏只能靠学习去赢得一些特殊对待，若是高考这个成绩，她是没办法拿到好大学的奖学金的。”那样高中毕业她也只能面临辍学。

　　会客室一片沉默，希可上高中后，她与远达就在挑选国外的学校，并为她在规划，高考不过是希可的垫脚石，是为了去到国外学习。

　　现实是沉重的，顾致筠微微点头，“今晚我会和今苏谈谈这件事，不过她比较内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严老师心里长长舒了口气，甚至激动的握着顾致筠的手，“太感谢你了，希可妈妈。”今苏的内心敏感柔软，希可妈妈一定可以打开她的心扉的。

　　原本当晚顾致筠就想找今苏谈谈的，但她决定暂缓，也许这个时候今苏需要好好想想，让她先冷静一下。

　　这个周末，顾致筠的恩师要开画展，希可要去上补习班，所以她带着今苏一起前往。

　　顾致筠打开副驾的车门，示意今苏上车，“今天可是要去一天，你的作业要是没写完就准备和希可一样，通宵补。”她的语调颇为轻松，像长辈的调侃。

　　“希可，真的通宵补过作业吗？”今苏也跟着有了浅浅的笑意，她坐进车里，握着双手神情有些紧张。

　　“当然，”顾致筠系上安全带，撇了一眼今苏，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上前为她扣上，“是她自己保证一定会写完作业，言必行，行必果。”

　　今苏一愣，抬着手慌张的看向顾阿姨，等顾阿姨的身体离开，她才敢重新呼吸。车子驶离小区，阳光很晃眼，她揉了揉眼睛，转头瞥向车外，顾阿姨好香啊，她的眼角有细细的纹路皮肤很白。

　　老师的画廊在新城区，道路规划很宽，路上也不怎么堵车，这个城市发展迅速，日新月异，适合改变命运。

　　“以前看过画展吗？”顾致筠看了眼导航，还有半个小时，路程没有想象中远。

　　今苏先是摇摇头，又回了没有，严老师说让自己不要老是只会摇头点头，要多用言语表达。

　　“这次的画展是近现代艺术，你不一定要喜欢，但可以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艺术更多的时候是脱离这个世界，不用考虑实用跟随内心即可，”顾致筠带着说教的语气，她现在和好友开了一家设计公司，艺术于她而言是镌刻在骨子里不可抛却的。

　　脱离这个世界？今苏回味着这句话，尔后似懂非懂的回望顾阿姨，问道，“如果无法追随内心呢？”

　　“嗯，”顾致筠若有所思的点头，“那就看你如何去权衡了，现实和内心总会有矛盾，平时有涉猎哲学书籍吗？可以去找找答案，多看书就不会去拘泥一种答案，你喜欢看书吗？”

　　“喜欢，”今苏去过一次书房，书架上是满满当当的书，各种各样，她刚认字奶奶总会带一些旧书和旧报纸回来，她会羡慕同学有一本本新的作文书，却不会央求奶奶买。那些旧书和旧报纸曾给她的童年带不一样的快乐。

　　顾致筠满意的点头，“书房里的书要是喜欢看，可以随时去拿，不过不可以耽误学习。”

　　“我会的，”今苏点点头，她这次月考的成绩给她打击很大，严老师很关心她，希可一家也是，只是她就是集中不了精神去学习。

　　车子远离主干道驶入一个安静林荫道，前面有一个很大展馆，已经有一些人排队入场，这次画展规模不是很大，也没有铺天盖地的广告，只是一批小众的爱好者中流传。

　　领着今苏兑换门票，通过安检两人进入场馆，大厅很空旷，观众自觉的从一幅幅作品间移动，有人轻轻的耳语交谈着，讨论着画中想表达的思想。

　　画廊设计得简约，白色墙漆，大理石的地面，大厅后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面铺满了鹅卵石，角落摆放了一些绿植，上面是玻璃圆顶，阳光从中透过洒在院子里。

　　画廊不大，一个小时左右就将所有的作品都看了一遍，顾致筠陪着今苏坐在休息区的石凳上休息，“累不累？”

　　今苏摇摇头，她很喜欢这个地方，那是她的世界从来没有见过的。

　　“有喜欢的作品吗？”顾致筠拧开一瓶矿泉水替给她，从今苏的神情里可以看出，她挺喜欢这里的。

　　“二楼木藤敬的《怜悯》，”今苏小声的说道。

　　“这幅作品？可以说说为什么吗？”

　　因为画里那个人物的背影特别像你。今苏擦了下掌心的汗，轻轻摇着头，说，“觉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