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情人》深海双鱼

46、第 46 章

　　一盏黄色小灯不缓不急地闪烁着，这是正在准备启动下一个阶段的提示。

　　黎仁的大脑需要做一次全面改造，摒弃人类用微弱电信号传递信息的方式，改为以更高的电压工作。

　　但与生物电相比，高电压会令大脑功耗升高，破坏身体本来平衡的能量分布，如果身体摄入的总能量不变，那么结局无非两种——大脑抢夺其他部位的供给，造成其他部位养分不足；或者大脑被迫减少活动，不能再进行太复杂的思考，也不能有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会给以后的生活带来很多麻烦，黎仁对此一清二楚，但他还是决定奋力一搏。

　　黄灯熄灭，绿灯亮起。一个极其复杂的大脑功能模型下载完成。而融合后的“新”黎仁则待在系统里冷静地旁观着这一切。

　　量子场不紧不慢地依照模型的定义，绣花一般对每一个脑细胞开始了它精准的改造过程。

　　无形的能量此起彼伏地波动，产生又湮灭，在肉眼无法看到的世界里，黎仁的大脑正在发生神奇的变化。

　　***
　　回程途中的每一刻对向青来说都是煎熬。

　　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消除自己的急躁，但都收效甚微——对于一个以微秒甚至纳秒为日常单位的智能机器人来说，十几个小时焦灼而无所事事的旅途，就像一生那么漫长。

　　他甚至想冲进客机的驾驶舱，把机长推到一边，换自己来开，不去理会什么预设航线和塔台调度，径直沿着最短路径全速前进。

　　大概是怨念太过强烈，空姐几次经过他的身边都莫名感到一阵心慌，最后只好归咎为“都是他的颜值惹的祸”。

　　劫机的事当然也只能想想而已，空姐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让他愈发烦躁。向青干脆关闭了自己的外部感知系统，把意识收回到身体里，从头到脚地研究自己，消磨时间。

　　他仔仔细细地体会身上的各种器件和材料，想象黎仁当年是怎样把自己一点一点创造出来。他的每一个组成部分，想必都是黎仁亲自精挑细选的，然后再经由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构建成形。

　　向青不知怎的心头一阵发热。黎仁在电话里说过的那句“我也想你”又浮现出来，他不得不按住胸口，希望躁动的情绪冷静下来。

　　他逼着自己不要再浮想联翩，集中精神开始检视代码。

　　大部分模块出自黎仁之手，优雅流畅，充满美感，就像他的人一样，就算不言不笑也散发着俊逸潇洒的味道；而感情模块则是向青自己的成果，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竟写得那样严谨端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都是公事公办的原则——顺其自然、循序渐进、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向青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懊恼，不在一起才知道朝夕相处的每一天是多么珍贵。这次黎仁若是出了什么状况，难道他以后就只剩下这些循序渐进的苍白回忆？

　　被一种异样的冲动驱使，向青在万米高空的机舱里，大刀阔斧地修改起自己的代码。

　　时间缓慢地流逝，终于，机上广播通知距离目的地只剩半个小时，机身开始缓慢地下降。

　　向青趁着没人注意，原地重启了自己，热烈如火的感情模块取代了原来的那个。当他睁开眼睛，两簇小小的火苗在眼底一闪而逝。

　　舱门打开的一瞬间，空姐还没准备好送别的笑容，一道人影就从她眼前晃过，消失在了舱门外。

　　独特的“骨骼”和“肌肉”给了向青异于常人的爆发力和持久力。他不想再管是不是惊世骇俗，一下飞机就启动了高速模式，一路狂奔。周遭的行人只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流擦过身畔，却不知发生了什么；而沿途的高速摄像机，则只拍到了一些模糊的残影。

　　他风一样地冲进研究所时，第二阶段的大脑改造还没有结束。

　　向青在人形舱前停住脚步，透过舱盖上的一段透明外壳，看到了静卧其中的黎仁。

　　向青的心跳声砰砰可闻，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控制住自己所有的情绪，冷静地把这个巨大的环路系统检查了一遍。

　　这应该是一个新的量子场，用途自然是跟大脑的工作模式有关。只不过，本来说的是去处理雷永天的问题，为什么现在是你躺在里面？

　　向青盯着舱里的黎仁——你这个骗子，可怜兮兮地说要接项目凑钱才能建新的，成功地把我支走，难道就是为了现在这样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这儿？

　　“喂……你敢不敢出来？我要……打你屁股。” 向青带着点恼意挑衅。

　　没有回应。

　　他斜签着身体坐到人形舱的边缘，低下头用前额轻轻抵住了舱盖，与黎仁的物理距离不足十厘米，对方却紧闭双目无知无觉，俊秀的五官隔着一层障碍，看起来有些模糊，带着一种不真实感。

　　“怂了吧？就知道你不敢。胆小鬼，有事就会躲起来一个人悄悄地折腾……”

　　他此刻也猜到了，黎仁这样大费周章，只能是为了和数字版合二为一。他也立即体会到了其中的凶险。

　　“你就真的这么不需要我么？连在旁边陪着都不行？嗯？”向青用指关节敲了敲舱盖，无奈地叹口气。

　　“那你现在陪着我吧。”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向青蹭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笔记本。

　　“你……是你，还是你们？”向青不知道他进展到哪里，迟疑着问。

　　黎仁一声轻笑，温声说：“没有我们，现在就是我了。”

　　向青回头看看人形舱：“那你怎么待在外面？不回去吗？”

　　“本来要回的，感觉到你来了，就过来跟你打个招呼。”黎仁解释道，“最后这一步风险不高，可是一旦开始，就不能再跟你说话，怕你等得着急。也……怕你捣乱，突然把盖子给我掀了。”

　　向青：“……我就那么不稳重吗？”

　　黎仁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听起来就像是挑了挑眉毛：“稳重？刚才是谁说要打我屁股的？”

　　“咳咳。”向青简直没法直视笔记本。

　　黎仁却又压低了声音说：“等我出来，让你打个够。”

　　向青脚一软，扑通一声坐回原地，对着笔记本挥了挥手，也不知道黎仁能不能看见：“你快去，我在这守着。”

　　“嗯……你先过来一下。”黎仁说。

　　向青抬起头：“什么？”

　　“离我近点。”

　　向青纳闷地靠近。

　　“再近点。”黎仁说。

　　“再近要贴上了。”

　　“那就贴上来。”黎仁一点不客气。

　　这是要闹什么花样？向青莫名其妙，但仍然配合地依言照做，神经兮兮地把脸挨住了冰凉的屏幕。

　　“滋啦”一声，光滑的表面忽然划过一道短促的电弧，麻酥酥地印上向青的脸颊，电得他心里忽悠悠地荡了一下。

　　“我现在过去，陪着我啊。”黎仁说完就闪回了系统，然后沿着数据通道开始了第三阶段的回归。

　　向青过了几秒才缓过神来——这是……被他亲了？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地凌乱着，许久，摸着被“电”过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隔着舱盖点了点黎仁：“跑得还挺快。”

　　确认了黎仁无恙，向青的心里安定了下来，等待的时间也不再显得漫长，他甚至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后院，突然哼了一声，接入卫星系统，把那张唬人的破照片飞速删掉了。

　　又坐了一会，升级之后火热的内心开始沸腾。向青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网购了能堆满整个院子的鲜花，要给黎仁一个……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向青这么想着，自己也笑了。一个是高科技人才，一个是高科技……的成果，平时只对各种新奇的玩意感兴趣，真的不怎么熟悉恋爱的套路。

　　但尝试一下总是可以的。

　　鲜花很快送到了，娇嫩欲滴的玉色玫瑰堆满环路系统中间的空地，变成了一片花海，香气沁人，还……无处下脚。

　　向青发现黎仁醒来后恐怕只能踩着玫瑰枝走路，尴尬地笑了笑，清理出一条小径，又把多出来的这些花朵拆成了零散的花瓣，洒在小路表面。

　　完美。

　　向青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布置，嘴角的笑意久久不褪。就在此时，一条初始化信令跃入向青的脑海——黎仁设置的倒计时结束，系统恢复了和他的连接！

　　就像有一股久违的力量瞬间注入向青体内，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愈发完美。只待黎仁醒来，这个世界就了无遗憾了！

　　如他所愿，人形舱上的指示灯终于停止了闪烁，电子锁哒的一声响，舱盖缓缓的自行开启。

　　舱中残留的一点热量倏地消散在空气中。

　　向青凑上去，紧张地盯着黎仁。不知他感觉如何，是不是需要一段适应期，所以没敢出声。

　　过了一会，黎仁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进入视线的就是向青熟悉的面孔。剑眉、鼻梁，唇角，和热烈地注视着他的双眸。

　　黎仁没有急于起身，先伸出一根手指，沿着向青的五官，极为缓慢地逡巡了一圈，笑了笑，轻声打了个招呼：“嗨。”

　　向青的心已经快跳出嗓子眼，他一把抓住那只捣乱的手，想要控制住它，却意外地发现黎仁的手掌冰凉。

　　他不解地蹙了蹙眉，把黎仁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暖着，问道：“冷吗？这舱里温度不低啊。”

　　黎仁不甚在意地笑笑，顺势攀住他的脖子：“扶我起来。”

　　向青像照顾病号一般小心地托住他的后背，慢慢扶他坐起来。黎仁一看到满院子的玫瑰就笑了：“你这又是在搞什么？”

　　“喜欢么？”向青期待地看着黎仁，又想起自己脸上被电过的那一下，此刻本尊近在咫尺，准确地说是半边身子倚在他的怀里，玫瑰的阵阵淡香扑进他的鼻息，向青有点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马。

　　他干脆伸手抄进黎仁的膝窝，轻松把人抱了下来。黎仁大概是躺得太久，身体还没有恢复力气，有意无意地靠在他身上。

　　大半个月的分隔两地，十几个小时的忧心忡忡，此刻突飞猛进的亲密接触，再加上向青升级之后正在如火如荼燃烧着的内心，几股力量在他身体里混杂着激荡出一次次的悸动。他盯着黎仁稍显苍白的薄唇，感觉自己就要沦陷了，索性放弃了挣扎，不知不觉地凑了上去……

　　“哎哟对不住！”向青的“不轨之心”被一声呼叫打断，他愕然抬头，却是R博士站在后院的入口，进退两难地犹豫着，一手提了个黑罩子，另一只手捂住了眼。

　　向青失笑，轻轻放开黎仁，对R博士说道：“有事？”

　　R博士这才放下手，笑呵呵地走过来，抬起手里的黑罩子晃了晃：“没想到折腾了一天，还是得来找你们借专机。这东西民航死活不让带！我就想不通了，五香兔头凭什么能上？”

　　向青好奇地看着他提着的东西，问道：“是什么？”

　　话音刚落，向青只觉得身侧的光线微动，衣袖随即被扯住，他回头看时，脸上骤然变色，惊呼出声，一把抱住身后的人。

　　脸色苍白的黎仁软倒在向青怀里，四肢冰冷，额上爬满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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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闻到完结的味儿了吗？
我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