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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聊城(五) ...

  •   此地不宜久留,查证了现有的线索后,四人回到了厅堂前,此时天已擦黑,无需言语,两两各自回房。

      司华弦和谢存并肩坐在床边,谢存有些突兀地开口:“你觉得这位夫人的供词,可有奇怪之处?”

      司华弦点了点头,眸中神色深了些许:“有。”

      她转过头看着谢存,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开口却不是缠绵的情话:“死者腹部的伤明显更重更致命,可是那人却说凶手是先用发簪刺颈,再抓伤腹部的。”

      谢存抿了下嘴角,替她将话中的意思进一步点明:“若只为杀人,理应将这两个步骤倒置,或者干脆省略发簪这一步,是也不是?”

      司华弦勾了勾唇角,抱起双手:“英雄所见略同。”

      “假使这份证词真实成立,那么,”谢存顿了一下,眸中寒潭波澜不兴,“在什么情况下,会用性命来威胁折磨他人,最后还要杀了对方?”

      “宿敌。或者,想要从死者口中得到某个问题的答案。”司华弦直截了当地回答。

      这个回答显然与谢存的猜测相合,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深深望着司华弦。

      司华弦显然招架不住这样长久而慎之重之的对视,率先败下阵来,她偏过头去看桌上的摇曳灯火,眸中映出一片橙色火光:“今晚,你睡里面吧。”

      谢存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沉重而略显悚人的气氛瞬间垮掉,他动了动嘴唇,有些艰难地问道:“你说什么?”

      司华弦盯了一会儿跳动的火焰,再一回头时,眼前黑了几块,点点亮光跳跃着,她看不清谢存的表情,于是能更自如地开口:“你睡里面,省得半夜再掉下去。”

      这下谢存就显得有些窘迫了,正欲辩解,司华弦指尖一弹击灭了烛火,谢存的言语一下子被锁在了喉咙里,略微失控的表情也被藏进了黑暗中。

      良久,司华弦望着窗外道:“这月,果然有些红。”

      谢存早上已将月有异变之事告知了其余三人,司华弦这才分外上心地留意了些许,谢存瞥了一眼天边月,闷闷地“嗯”了一声。

      司华弦向着谢存,莫名觉得好笑,便也不遮不掩地笑了起来,笑够了,她才弯着眉眼问谢存:“此事当真与妖人无关?”

      谢存心中一沉:“此话怎讲?”

      “三名死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同为县尹的妾室,如今连环被杀,怎么想都是府上人作案的可能性大一些,总不能三位妾室一齐招惹了妖人吧?”司华弦侧头道。

      谢存望着窗外笼了大半红纱的月亮,心中隐隐不安:“现下妖气越来越重,不可过早排除妖人的嫌疑。”

      司华弦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口一句:“你躺里面吧,睡觉?”

      谢存似已熟谙了司华弦极为跳跃的说话习惯,反问道:“这么早?”

      司华弦抱着手臂:“不然还能干什么?打坐吗?”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两个时辰的坐。

      对面厢房安静得吓人,苏散寒盘膝坐在床上调理气血,柴桑歪在窗边的圈椅上,百无聊赖地用剪刀拨弄着桌上的灯火,眼瞧着大师兄屋里的灯光暗了,柴桑心里没来由地一酸,赌气一般吹熄了面前的火焰。

      苏散寒却永远是那么无波无澜,对突然降临的黑暗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抗拒,仿佛即使双眼也被夺去,他永堕如斯黑暗,也依然会坐在那里不慌不忙,不惊不恼。

      翌日晨,司华弦睁开眼,人依然安安稳稳地躺在床的外缘,内侧的谢存合着眼,睡得格外老实。

      司华弦无声地笑了笑,起身坐在床沿上,身后的谢存也坐了起来,司华弦回头,没有问“你什么时候醒的”这种无聊的问题,只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早。”

      谢存亦道:“早。”

      依计划,今日四人的行动依然围绕宅子开展,谢存领着柴桑到宅子外围追查妖人行踪,司华弦则同苏散寒一道,调查宅中内情。

      稍稍了解了一下内宅深院的诸多嫌隙,司华弦只觉头都要炸开了,头上的簪饰要拿来比一比,娘家的势力要拿来比一比,这也就算了,她们为什么连吃饭都能掐起来,是净面细米它不好吃,还是山珍海味它不香?

      司华弦坐在台阶上,单手按着太阳穴,皱着眉头看向苏散寒,那个挣扎无奈又痛苦的眼神分明在说,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满院子人全都有作案嫌疑了!

      苏散寒垂了眼,抬起一手凭空而写,司华弦正头疼,见状连忙按住了他的手,可怜巴巴地在他的袖子上写到:拜托师兄慢点写。

      苏散寒点了下头,抿了抿嘴角,似是笑了,不过他唇边难以察觉的弧度转瞬即逝,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苏散寒一手按住衣袖,另一手一笔一划地在空中写到:不妨从昨日怀疑处下手。

      司华弦睁大眼睛瞧准了这一句,略一思量,霍然起身,拍了拍手,口型道:好。

      谢存回来时,天已黑尽。深秋霜露重,他雪白的衣袖间带着清清冷冷的湿气,踏月而归。

      四人围坐,屋里燃着灯火,司华弦将收集来的信息简单同谢存说了,柴桑扑在一沓宣纸上奋笔疾书,将两人讨论的内容写给苏散寒看。

      “如此,凶手倒最有可能是幸存的那位了。”谢存沉吟道。

      司华弦并不反驳,柴桑笔尖一顿,似乎大吃一惊:“为何?”

      她不是吓得疯掉了吗?还能是被自己吓得?若是如此,她那种脆弱的精神状态,完全支撑不了她去杀三个人啊?

      谢存沉着脸,完全没有要给他解答的兴趣,司华弦瞥了一眼谢存,复又转向柴桑,甩出两个字:“细节。”

      柴桑依旧一头雾水,谢存的脸色更黑了,司华弦继续道:“如果是你,撞见妖邪行凶杀人,你当如何?”

      “跑。”柴桑下意识道。

      谢存咳了一声,柴桑一抖,弱弱开口:“吓得坐到地上?”

      谢存抬起一只手,骨节攥得发白,他抿着唇角,努力忍下想要捂住眼睛的冲动,这还是修仙人吗?遇到妖邪不斩杀,跑?还吓得……

      谢存的脸色越来越可怕了,然而司华弦却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对,会非常害怕。”

      一句过后,她转向谢存补充道:“但是我不会。”
      语气随意散漫,咬在唇齿间的字句却分外笃定。

      谢存依旧保持着沉默,好看的眉眼却悄悄展了些许。

      司华弦盯着纸面继续道:“在极度恐慌之中,人的记忆是不精准的,见到凶杀现场,不躲不避,一面欣赏凶手的杀人技巧,一面等着被灭口的……咳,这句就不用写了。”

      见柴桑连自己的调侃都分外认真地写给苏散寒看,司华弦一阵无语,谢存顺着她的话继续道:“但是这位夫人的胆子过分大了,她将细节看得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不是冷静得异于常人,就是……”

      谢存顿了一下,摇曳烛光在他眸中晃动着,柴桑缩了缩脖子,手下依然十分敬业地写着,却听谢存道:“她处于凶手的位置上。”

      “啊!”

      柴桑大叫一声,两手不受控制地一挥,刚刚沾满墨的毛笔“哐当”一声落到桌上,苏散寒默默伸手挡了一下,才没有让那支可怜的笔滚到地上去。

      柴桑脸色白了白,依旧不敢相信地开口道:“怎么可能,她分明怕得要死……”

      这回轮到苏散寒执笔,他气定神闲地悬腕而写:是双重人格。

      五个字点到为止,精精巧巧,在满纸胡涂乱抹之间,显得分外惹眼。

      司华弦补充道:“这便能很好地解释,她的厢房内,为何脂粉气能与打虎图并存,为何小吏说这位夫人阴晴不定,仿佛是两个人,其实这完全可以看做是两个人,有两个人,两种人格去操纵同一具身体。”

      柴桑听得愣住了,苏散寒提笔继续:双重人格并非必须截然相反,但当一种人格出现时,另一种人格不会有任何记忆,即使有,也不会认为是自己所为。

      这也恰好解释了,那位夫人为何能将细节讲得如此清楚。

      四人一同沉默了阵,事已至此,一切都解释通了,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解释通。

      谢存望向窗外,其余三人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天边明月已成血色,妖气缭绕其上,着实叫人难以忽视。

      所以,当真只是双重人格作案,与妖人丝毫无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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