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长相见》茶白磁

6、第 6 章

　　沈臻掀开门帘正巧拥了一阵凉风，嗖嗖地打了个颤，还未瞧一眼外头的景致，就被门口候着的梅姑姑轰了回去。

　　“今儿赶上了倒春寒，小姐多穿些，不然又要遭罪。”

　　沈臻指尖绕着丝帕，轻轻地“哦”了一声，放下门帘回了屋。

　　沈三夫人怀着沈臻时出过事，最后又是意外早产，所以沈臻打小身子骨就弱，每逢换季都要病上一场。

　　“奴婢给您去煮完姜茶，暖暖身。”

　　“好。”

　　这一日都被梅姑姑拒着未出门，窝在暖阁里研究棋谱。黑白双子都握在手中，摆了一副残棋，久久不知其意。

　　沈臻于琴棋书画皆不擅长。

　　因这三房无主母，老夫人也不管事，所以幼时从未请过这方面的教习姑姑。大伯母虽是主持沈家中馈，但与母亲妯娌之间关系不佳，所以对这沈臻也是放之任之。

　　一直等到父亲母亲在百姓间起了名声，圣上多番赏赐，沈臻才像是一夜之间被推进了贵女的圈子，后知后觉地学起了琴棋书画。

　　“小姐，小姐。”疏禾踏着步子从屋外进来，关上门就凑过来神神秘秘道，“今日府中发生了两件事，您要听第一件还是第二件？”

　　沈臻：“第一件。”

　　疏禾：“第一件就是如姨娘上午落水了。”

　　“落水？”沈臻握着棋子的手一紧，冰冷的白玉子凉透掌心

　　“其实也不能算落水，就是在湖边滑了一下。所幸大少爷反应及时，如姨娘并未整个人掉下去。” 疏禾道，“小姐您是不知道，大少爷抱着如姨娘走的时候，那眼神那气场，真是太帅了！”

　　沈臻睨了她一眼，这姑娘娇憨的脸上满是神往，可她上午明明被梅姑姑抓着在院子里理丝线，从哪儿看到的气场眼神。

　　“第二件那？”

　　“第二件啊，就是二少夫人今日回门了，但二少爷没陪着去。”

　　沈臻无奈地摇摇头，将手中的棋子放开，胡乱丢进棋盒中。又侧目问道：“你可知前几日那季雨儿怎么回去的？”

　　疏禾道：“哦这我晓得！二少爷那儿差人送来了一份信，她看过之后便回去了。”

　　“哦。”

　　夜越深空气中更添凉意。

　　沈臻睡得朦胧间做了个梦，惊醒后就拥着被褥坐起来晃神。

　　屋子里只燃了盏红烛，一圈朱色光晕染开来。扑簌间烛心跳动，未过多久就灭了，只剩梦里那人还在脑海里徘徊。

　　那张少年人稚雅的脸，一簇一笑宛若灿阳。哪怕只是倦懒般抬着眸，也让沈臻执念至今。

　　*
　　翌日一早，梅姑姑就进了暖阁，掀起床帘轻手轻脚地靠过去，探了探沈臻可有发热的症状。

　　见她呼吸绵长，脸颊淡润才放心的走出去。

　　如此小心翼翼地过了三日，沈臻还是得了轻咳症。

　　疏禾领着个深红色锦盒进了院子，满心愉悦：“小姐，二少夫人今儿个回来了。还特让她院里的人送了些零嘴儿送来。”

　　沈臻坐在紫檀螭纹摇椅上，双膝盖着一块薄层狐毯，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

　　疏禾：“二少夫人那边说，这是柿红斋的甜食儿，隔日就不好吃了，小姐可要尝尝？”

　　沈臻咽了咽口水，嗓子一阵干涩般疼痛，“你吃吧。”

　　“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疏禾喜滋滋地应着，就近寻了张木椅，将锦盒摆到上面细致地打开来。

　　里头第一层是一叠糕点。红两块绿两块，都雕成了花状，看着就馋人。底下一层是粉色的梅子饼，撒了些碎糖粒，亮蹭蹭的。

　　疏禾各捏了一块尝了个遍，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边的碎屑，“小姐，这柿红斋的东西还真好吃。比大厨房里胡娘子做的，好吃了百倍。”

　　沈臻情绪寡淡，也不想同她搭话，就由着她在一旁窸窸窣窣地闹腾。

　　**
　　东拂园中。

　　章倩凝穿着湖色轻纱裙，眉眼间带着初为人妇的妩媚，温婉身姿坐在妆台边，听着丫鬟回话。

　　“二小姐、四小姐、六小姐院里都送去了。只是六小姐病着了，也不知能不能尝着少夫人这份心意。”春舞立在一旁，抬手将主子青丝上簪着的珠钗摘下，“奴婢还听说啊，这小郡主一年十二个月里头，四个月都是病着的。”

　　“这倒是稀奇了。”章倩凝挑了挑指尖的蔻丹，诧异道，“双亲在外医扬天下，留个幼女在府中年年病着，竟也不回来看看。”

　　“是啊，自三夫人离家出走后，十几年都未回来。”春舞说道，“前些年太后不是病过一场那，万里招回京在宫里住了小半个月。可奴婢听府里的人说，那二位这梧桐街却是一步都未踏足过。”

　　章倩凝听着耳边的话，回想起那日在埕秀院里分外娇嫩的沈臻，眼神中闪过不明的意味，“不过这样也好，这小郡主许是个好拿捏的。”

　　春舞听着心中一惊，手下就失了分寸。

　　章倩凝被头发丝勾得“嘶”了一声，随即便推开了春舞。

　　“小姐，这是沈家……您……”

　　章倩凝周身的温婉退却，消愁道：“沈家这水可比章家更深着。”

　　春舞打小跟着章倩凝身边，自是知道自家主子的不容易。章家嫡女多，不论是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到了势力头上没一个会念着情分。所以主子能嫁入沈家，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

　　“可现在不一样了，您是沈家的二少夫人。”春舞宽慰道，“沈大少爷屋里又只有一个侧室，这辈里头除了落云郡主，谁还敢同您不对付。”

　　章倩凝对着铜镜抚了抚自己年轻的脸，失落落地摇了摇头。为人女，为人妇，有哪一个是能算能上轻松的那。

　　单凭这次回门沈枫言说临时有事不能同去，就让人心中难以释怀。但到底是自己高嫁了，也不能真抓着这事闹个不停。

　　“二少夫人，三小姐送来了一份礼。”门外侍女手中拖着一个装着四方帕的玉盘，禀报道。

　　春舞看着小姐的脸色不像是要接待的，便转身出去接过，又借口少夫人舟车劳顿正在小憩将人打发了。

　　章倩凝伸出手拎起帕子的一角，左右翻看。一块水绿色的冰蚕丝，上头绣了双面的鸳鸯戏水，“绣工倒是不错。”

　　春舞：“三小姐如今这一番举动，寓意为何？”

　　“一个未出阁的庶出小姐，还能为何。想着我能在世家之中多说几句她的好话罢了。”章倩凝把帕子丢回盘里，“不过这事母亲心中已有数，我一个初为人媳的，能做什么。她怕是押错人了。”

　　春舞：“不过奴婢听闻，这三小姐同六小姐交好……”

　　“与沈臻交好？”章倩凝看着胡乱成一团的帕子，斟酌了片刻道，“那且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