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长相见》茶白磁

5、第 5 章

　　翌日浓云席卷，只留了几条缝略略跑出了几缕光。

　　沈臻从被窝里怔怔地爬起来，披了件松烟色春袍，弯腰站在书桌前练了两幅字。

　　常言道字如其人，相由心生。沈臻自小就不爱上私塾，课业也是胡乱应付，等长大些开始学那些个贵女的做派，才惊觉自己才疏学浅，唯恐让人给看穿了。

　　于是日日晨起时都要练上一会儿，只不过效果甚微。

　　练完字细细地将毛笔收了汁，又在书架上抽了本话册子，倚着书桌便看了起来。

　　正巧翻到一页，上头说，“林氏有女，自幼不得宠。但其立身为本，与人为善，照拂姊妹，得上天厚赞，赐其达成所愿，寻得心中旧人。”

　　沈臻指尖摩挲了书角上那旧人二字，轻叹了口气。

　　梅姑姑端着一盏清茶进来，放下福了福身：“小姐，三小姐在花厅等您。”

　　沈臻：“嗯？等我做什么。”

　　梅姑姑：“三小姐应当是想同您一道儿去老夫人院里请安。”

　　沈臻收起话册子，纳闷道：“可我一向都是快巳时了才去的，三姐姐这么早来做什么。”

　　“今日是二少夫人进门的头一日，姑娘们都要去老夫人那儿露个脸。”梅姑姑本是沈臻的教习姑姑，老夫人看她将六小姐教养得好，且三房里也没有一个能理事的，索性就让她做了园里的管事姑姑。

　　“其实按理说，您是郡主，应当是二少夫人来给您见礼。但论起辈分，她又是嫂嫂。老夫人怕外人说道，所以就折个中，都去她园里请个安。”

　　沈臻点点头。

　　“至于三小姐，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您就卖她个面子，让她同您一道去再一道回来，也好在二少夫人面前挣个脸面。”

　　沈臻继续点点头，收起了宣纸准备去换身衣裳。

　　等一切收拾妥当去花厅时，早已过了小半个时辰。沈菁依旧同来时一样，稳重地坐在左侧的圈椅上，双手搭在一起静静地等着。

　　听见后院有脚步声走来，才侧目望过去。看见了沈臻便站起身，笑着喊了声六妹妹。

　　沈家三小姐沈箐是二房的庶出，及笄之礼刚过，接下来就要寻一门好亲事了。但她是个姑娘家不便出门，家中又不得主母的宠信。因此唯一想到能给自己挣点好名声的法子，就是与沈臻交好了。

　　“我这墨迹性子，真是让三姐姐久等了。”沈臻走过门帘，“姐姐可用过早膳？”

　　“不久等，不久等。”沈菁回道，“早膳出门前吃了一些。”

　　沈臻：“那我们走吧，免得让祖母也等着。”

　　“好。”

　　*
　　埕秀院中，沈老夫人穿着一件深红色坎肩，黑白参半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挽起，精神抖擞地坐在铺着软垫的梨花榻上。

　　沈臻同沈菁进屋问了安，就各自坐到位置上听着祖母说些家常话。

　　今日两位夫人都不会过来，是以沈臻就坐到了右下的首位上。手边的桌几上摆了一只瓷制莲花瓣香炉，里头燃着沈老夫人最爱的檀香，缈缈灰烟正散落在这屋子里。

　　章倩凝到的时候，沈老夫人正笑着说到沈枫言幼时的趣事。一屋子妹妹们掩着嘴笑个不停，看见新嫂嫂来了，立马活络地收了起来，眼底里的神色转成了好奇。

　　“倩凝给祖母请安。”

　　章倩凝站在厅中央，穿着一袭绯红色绣鲤鱼纹叠裙，轻敷了粉面，眼角眉梢尽显温婉。她等着沈老夫人点点头赏了红包，又侧过身去朝着沈臻问了声好。

　　沈臻反射性地站起身来，唤了声二嫂嫂。因为沈家是头一回迎孙媳妇，沈臻这郡主也刚当了没多久，差点没跟上调子。

　　沈老夫人：“好了好了，今后就都是自家人了。倩凝快坐下，同你这些个妹妹来说说话。”

　　章倩凝应下，坐到了沈臻对面的空位上。由着老夫人一一引荐了屋子里的姑娘，等一轮聊下来，沈臻的瞌睡虫也起了。

　　章倩凝其实也没好到那儿去。

　　昨日新婚本就劳累，夜里也未睡好。今晨天未亮又起来去给公婆敬茶，随后去祠堂给沈家先祖上香，最后再到这埕秀院里见家中的女眷。

　　在闺中时母亲有细说过沈家的人，今日一见大多与想象中的相似。只是这落云郡主，与传闻中的不尽相同。

　　许是因为她那张脸，甜中带魅，雅中带俏，分外惹人。

　　只不过她那带着倦意的眼神，让章倩凝都要被带跑了，差点就跟着打出了哈欠。

　　一屋人又聊了半个时辰，笑声渐起又渐落。大多是沈二姑娘和四姑娘两人一唱一和地搭着伴，同祖母聊几句又迎着新嫂嫂说两句。其余的人，沈臻是懒着不想应和，另外就是几个庶出的姑娘插不上话。若是难得憋出几句，也能被噎回去。

　　等散场的时候，沈臻才将将醒过神，不经意地揉了揉眉眼，先一步站起身。

　　章倩凝慢了半拍也同老夫人告了退，原想着跟沈臻一道走的，却不想她走了两步便停下了。

　　“三姐姐快走啦，明儿来再听祖母说趣事儿。”

　　沈菁这几个时辰坐下来，还是被“嫡庶有别”这铁律压的喘不过气。可是万万没想到，沈臻居然走过来喊自己。

　　沈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心中不满沈臻的举动，但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地说着：“都退下吧。臻儿若是得了空，就多带你二嫂嫂去园子里逛逛。”

　　“是，祖母。”沈臻应下，转头又同章倩凝说道，“改明儿去找二嫂嫂逛园子，可莫要嫌我闹。”

　　“六妹妹客气了，我高兴还来不及那，怎会嫌你闹。”章倩凝接过话。再看沈臻时，她莞尔一笑，便拉着沈菁走了。

　　沈二姑娘和四姑娘是最后出去的，两人心中还诧异，“沈菁是什么时候攀上沈臻那丫头的？”

　　“除了大姐姐，沈臻那爱答不理的性子还看得上谁？也就一时兴起罢了。”

　　“我觉着也是。”

　　*
　　另一边爱答不理的沈六姑娘确实出了清北园就同沈菁告了别，“三姐姐回见。”

　　沈菁其实也是精心打扮，站在园门口的柳树下眼眶微红，更是楚楚可人：“今日多谢六妹妹了。”

　　“无妨。”

　　沈臻说完便晃悠悠回了西麓园。

　　疏禾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好奇问道：“小姐今日怎地这么热心？”要知道，沈六姑娘对府中的事向来是躲得远远的，虽然一向都是适得其反，但也没见着她主动搭上去过。

　　沈臻被迎面的柳絮轻轻地吻了下脸颊，未回答疏禾的话可脸上却是笑了起来。

　　因为想为善，实为心有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