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长相见》茶白磁

25、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陆公子…陆清晏？”沈晗对于京里的簪缨世家大多都熟知，而且自家二哥明面上是随着世子爷胡吃海喝，实际上是跟着这位小陆大人更多些。

　　“是啊。”蓝衫公子理所当然道，“看这意思，是说那陆公子今日也来了闻音阁？”

　　“可我未曾见到他啊。”沈晗边说着，又探着脖子寻了一圈。各样面容的都有，但确实没有陆清晏。

　　“你莫不是头回来闻音阁吧？他若是在此，又怎会跑楼上来挤着。”蓝衫公子轻轻踩了踩脚下的木砖，“你当着楼下就摆了一唱曲儿的圆台？里面可金贵着那。”

　　沈晗倒确实不晓得楼下还有客座。可惜二哥这几日不在京中，不然兴许能下去碰碰运气，蹭个茶水。

　　一旁沈臻的注意力已不在他们的话上，靠着扇骨耷拢着眼皮子，想小憩一会儿。只是这困意稍稍慢了些，还未临近楼下便响起了琴音。

　　古琴的弦声大多浓倦，这一声铮铮的挑弦音瞬时便将雅座中客人的心思都勾了回来。

　　片刻便听见高台之上，传来一道娇翠欲滴的姑娘声，“各位客官久等，奴家在这儿给诸位赔个不是。”

　　她话音刚落，沈臻都觉着被酥了一刹，邻座的男子更是不必说了。都齐齐俯望着圆台，隔着那层朦胧的纱，想看一眼是个什么模样。

　　只是那琴音一阵接一阵的响起，可纱罩却未掀去。

　　楼上的客人探讨声渐渐响起，有的大声喊着，“闻音阁的管事搁哪儿那，怎么还不把这纱给小爷撤了？”

　　“就是啊，姗姗来迟便罢了，这人还不给看那？”

　　沈臻抬起头，身子向后懒散的靠在福字椅背上，听着二姐姐低声斥了一句：“都是些粗鄙之人。”

　　沈臻觉得四姐姐说的不无道理，这闻音闻音，听着音却无人有所评价，只念着要看人姑娘的脸，真是昭然若揭的坏心思。

　　但这光坐着听确实也不够尽兴，沈臻心中摇摆了一下，也想看一眼那娘子是何模样。

　　只是楼上人依然此起彼伏地念叨着，那纱罩却未见任何动静。

　　里头的琴音起了势，层层递起揉荡的长音，又骤然回折，宛若水中摇。

　　随后拿道悦耳的女子声音复又起，压过了隐隐的琴声。她莺声婉转，娓娓声扬，让楼中人都渐渐倾了神。

　　沈臻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曲儿，不似江南的甜糯又不似草原的嘹亮，听着倒是让人更觉怡然。

　　她这一曲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缓缓停下。

　　邻座的蓝衫公子拖着茶碗长“嗯”了一声，脸上荡着赞许的笑意：“这小娘子唱的好。”

　　“与那位相比那？”他友人冷不丁搭了一句。

　　“那自然是絮儿好，絮儿唱的那是极好。”蓝衫公子一秒收齐了笑意，不假辞色地说道，“整个大禹，都无人比得过。”

　　“你怎么怎么大禹就没唱得更好的？”

　　“你也不想想，这闻音阁放着这寸土寸金的地儿不开张，不就是因为没寻着能代替絮儿的人吗。今日这也不过是勉勉强强凑了一个出来。”

　　沈臻在这蓝衫公子的话语中，听出了浓浓的护犊之情，便转过去细看了他两眼。

　　此人有些书生的文绉气，但眼睛却生的硬朗。言辞中虽一口一个絮儿，却也听不出什么旁的爱意，反而像是钦慕之情。

　　此时楼上穿梭着提壶的店小二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走到围栏边，半翻出去倒挂着一伸手，齐齐放落了纱罩。

　　它顺着落势铺满了半个圆台，而圆台的另一边，正是方才唱曲儿的女子。

　　她穿着湘妃色长裙，脸蛋生的花容月貌。眉心点着一滴朱砂红，两弯似蹙非蹙柳叶眉。众人一看口中都叹出了吃惊的声，她的容貌同絮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絮儿是站着是蒲柳之姿，而她却是通身的妩媚妖娆。

　　“芊芊初到闻音阁，望诸位客官多加垂怜。”

　　她口中虽说着诸位，但目光却不偏不倚地直视着正前方。

　　楼上众人此起彼伏的声儿都未触动她分毫，直到楼下似有银子抛上了高台，她才俯下身去捡起。

　　随又抱起琵琶坐到木椅上，起了新的曲子。

　　沈臻又坐着听了两曲，心中也明了了几分。

　　这芊芊确实比不得絮儿。

　　未过多久，沈晗也没了兴致，眼神望了一圈又想起方才被人带出去的大姐夫，“你且坐着，我去楼下瞧瞧。”

　　“四姐姐去吧，我在此处等你。”沈臻说道，目光送着她走下了楼梯。

　　只是耳边的曲儿唱了两句之后，便见她又走了上来。

　　神色带着些慌张，俯身过来道：“六妹妹快同我来。”

　　沈臻手中握着的折扇差些掉在桌上，疑惑地看着她这一惊一乍又小心翼翼的表情。

　　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把被她拉了出去。

　　先前上楼时，走的是八宝阁大门直通的那条道。但要去闻音的第一层，却要从楼里边绕着走。

　　下了楼一眼望去，是一扇金漆点翠十二开扇的围屏。这后头隐着的，才是真正富丽堂皇的闻音阁。

　　沈晗带着沈臻绕进围屏，只是还未能见到里头的物件，就被守着的人被拦着了。

　　“二位公子可是寻人？”

　　沈晗清了清嗓子，特意换了个名头问道：“小陆大人可在？”

　　“小陆大人已走。”

　　沈晗错愕，这人怎么走得如此之快。心中腹稿打了一叠，却没想到这人不在。想垫着身子往里头再望望，却被那两人高大的身形挡地严严实实的。

　　“公子还有何事？”

　　沈晗答不上来，心中没了主意便转身看身后的沈臻，却见她无辜地站在，实在不像是个能说句词儿的。

　　随只能心灰意冷地退出来，“你可知我方才瞧见什么了？”

　　沈臻迤迤然地跟在后头，不明所以。

　　“我瞧见大姐夫搂着一衣衫半褛的女子从里头走出来，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这……”沈臻汗颜，“大姐夫许是有自己的事，我们还是回去吧。”

　　“可他方才同我打了个正脸，却毫无波澜地略了过去。”沈晗局促道，“我瞧这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

　　“啊？”沈臻讷讷道，“许是喝酒了？”

　　家中几个妹子，盛敬敏应当都是相熟的。虽不知他究竟与大姐姐相处得如何，但在沈家人面前却一直都是以礼相待，不落分毫。

　　“我未闻着酒味。”沈晗道，“要不我们去瞧瞧？”

　　“我们……如何瞧？”

　　“我去楼下的厢房瞧瞧，你去楼上的。半个时辰后在此处集合。”沈晗说完也不给沈臻回嘴的机会，推搡着她往楼上去。

　　八宝阁虽是称八间雅室，但闻音阁却整整站了两层楼。而这闻音上头，一半是闻舞，一半是厢房。

　　沈臻一路走来都未见谢晚，她一贯呆着的屋子里也空无一人。

　　只得自己迈着温吞的步子往厢房走去。

　　这门大多紧闭着，只是越往围廊里头走，屋子里说话的声儿就越大。略略晃了一圈，沈臻也没什么耐心去细听，便准备穿过长廊，绕着另一头走回去。

　　那头第一间屋子门未合上，迎门摆的圆木桌上半挂着几件衣衫，还有男子的声音掺杂着女子嘤咛之声传到廊中。

　　沈臻不晓得她在哭些什么，只道是遇着了伤心事，正准备越过去，却突然觉着那男子的声儿有些像盛敬敏。

　　但沈臻于他并不太多交谈，一时也不敢确定，便在原地止了步子，想迎门稍稍望一眼确认是不是他。

　　折扇在手中捏紧，屏息再走得近些。待若有所思的眸子望出去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修长的五指并在一起将沈臻小半张脸都挡得严严实实的。

　　还没反应过来，便觉着身后有人俯下身来，贴着耳畔轻声道：“好奇？”

　　沈臻对这魂牵梦萦的声儿实在太过耳熟，他身上淡淡的水沉香比姑苏里的桃花醉还要撩人。

　　只是短暂的欣喜过后，心中的酸涩却在千转百回地绕。

　　宁砚奚见她久久没有说话，便侧过脸去看她。

　　她娇软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朦胧的眼眸中怯生生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半响，沈臻眼神中才渐渐清明起来，半侧过身子看他：“我突然想着，我至今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

　　宁砚奚轻撇了一眼屋子里，见那不雅的两人都隐入了蚊帐之中，才缓缓放下手。

　　但此处也不是个方便说话之地，便只是同她道：“随我来。”

　　沈臻乖巧地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踩着他的步子，绕过两转回廊，再往楼上走去。

　　宁砚奚推开了楼梯口第一间屋厢房，带着沈臻走进去。

　　屋子里未燃任何香料，只是临河的窗开了半扇，有夏日里浓烈的阳光洒在窗扉上，生生蕴起了一股焦暖的气息。

　　门复被轻声关上，一时屋子里静谧四散。

　　沈臻一贯会藏着心绪，方才难受过一阵后便又从容起来，开口道：“上回是我太过鲁莽，言辞之中多有逾举，请你莫要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