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长相见》茶白磁

24、第 24 章

　　章倩凝像是掐着点儿进来的。

　　她身边只跟着两个园子里的粗使婆子，进来后三下五除二就将地上的女子抬了出去。那女子指尖还涂着鲜红的丹蔻，挣扎着伸长了手想找个支柱，可终究还是太过薄弱，没得反抗的余地。

　　沈臻站起身走出门，耳边便听见香禧呜咽着喊了一声表姐，怯懦又不敢言。

　　其实沈臻心中也隐隐猜测了几分。

　　那日在自家姐妹几个面前，二伯母都是一字未言，是以此事绝对不会去声张。

　　而且照方才三姐姐所言，这女子嘴碎的言辞应是子虚乌有杜撰出来的，可一个刚被收入少爷房中的婢女，为何要去编排小姐那。

　　哪怕是一朝得宠尾巴儿翘了，也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些话来。

　　十有八九是被套了圈儿，拿来当靶子的。

　　章倩凝站在院子里，发鬓上还簪着朝艳的绒花，神色如常，看似一点儿都未被偏楼中的事情惊到。

　　看见沈臻在屋子中，也并未过问什么，只是笑着喊了句“六妹妹”。

　　沈臻应下，缓步踏在一层的小阶上：“嫂嫂，这几日三姐姐可是心绪不佳？”

　　章倩凝觉着沈臻这话问的怪异，她一向是不管这些事儿的，“三妹妹许是要出嫁了，觉着不适应，并无什么大事。”

　　“那便好，那就劳烦嫂嫂挂心了。”沈臻嗓音甜雅，眼中仍是那抹淡淡的温煦，“只不过我看着那女子似乎伤得重了些，嫂嫂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莫不要冲撞了三姐姐的喜事。”

　　那两抬着人的粗使婆子刚走到门口，听着这话皆是顿了一步，伸长着耳朵听二少奶奶发话。

　　章倩凝闻言也是大惑不解，这沈臻怎么突然管起事儿来了。难不成她真是如此善待身边人，一个小丫鬟的家眷，也值得她来照拂几声？

　　沈臻没给她太多思量的时间，紧接着问道：“嫂嫂觉着那？”

　　章倩凝望着她加大了笑意去掩饰心中的不解，“六妹妹说的是，我一会儿就命人去请大夫。”

　　“嫂嫂辛苦了。”

　　“应当的。”

　　再回西麓园已是巳时，沈臻提着力气喝了小半碗桂花粥身子才觉着缓和了些。

　　年嬷嬷将郡主脸上的苍白看在眼里，没急着去问。见她无大碍了，才福了福身回了栖枝院。

　　**
　　八宝阁的闻音阁终于在总人翘首相盼了整整一年后重新开了张。

　　沈臻今日出门前好生打扮了一番，画了个浓韵的远山眉，稍遮了些矜贵的娇气。连黑靴中都特意垫了两层锦缎，看着高了那么一些。

　　手中拿着一把十二骨的紫檀折扇，轻掩着打了个哈欠，举步走进去。

　　这八宝阁第一阁乃是闻舞，但最出名的还是这闻音。

　　闻音阁以乐而雅，乐为五声八音。声乃宫商角徵羽，千万钧天广乐皆从此中来。它统共占着两层楼，第二层中间是镂空的围栏，边上摆了两圈儿雅座。

　　往下望去是一层轻织细纱，朦朦胧胧地笼罩着一个圆弧形高台。

　　沈臻上了第二层在堂间坐下，看了看一旁挂着的栈牌，清一色都是各家的名茶。

　　这闻音阁中从不供应瓜果之类解闷的东西，说是吃声不雅，会吵了雅乐。沈臻自是不屑的，这倒茶还有水声那，怎么就它没吵着。

　　但话说回来，不是自家开的，只能埋了心中的非议入乡随俗了。

　　沈晗是在半个时候后才到的，也是一袭男子的紫色长衫，沾了两撇胡子，还忍不住一直捋上几下。

　　她走到西边最角落的位置上坐下，嘴上不满道：“不是让你早些过来吗，为何坐的如此偏僻。”

　　“是我思虑不周，四姐姐莫怪。”沈臻平心静气地说着，“不然我们换个位置吧？”

　　“换那儿去？你好好瞧瞧，这堂间哪儿还有空着的位置。”

　　沈臻依言远目望了一圈，是都坐满了，“那我下次早些来。”

　　“别了，下次我才不带你来那。”沈晗脸上的闷闷不乐直白地挂着，“我差个丫鬟过来都比你办事稳妥。”

　　沈臻低下头不去辩解。

　　真是求求四姐姐了，往后这等早起伤神的事儿可千万不要念着我。

　　沈晗看着她这一张小包子似的委屈脸，也说不下去了，自顾自地点了一壶茶。

　　这几日在府中闷得慌，二姐姐成日里都在北清园绣这绣那的不搭理人，嫂嫂又算是半个长辈，拿不准她喜不喜欢来这儿听曲。思前想后念了一圈实在是没人可寻了，才找上了沈臻。

　　只是这小闷葫芦，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层的圆台之上还是没什么动静。前桌的客人都探着身子往下望，但丝毫未看见人影。

　　邻桌那穿着蓝色挂衫的公子喝完了一壶茶，又去了一趟茅房，再回来时忍不住开始说叨了：“这新进的头牌面儿可真够大的，楼上都坐满人了，竟然还不出来。”

　　“可不是嘛，小爷我今日还起了个早。”他一旁的友人接话道，“若是没有之前那位唱的好，可不要怪小爷出去说的难听。”

　　“你这要求就有些高了，这世间有几人能比得过絮儿。” 蓝衫公子道，“我今日来就没抱着这个念头。”

　　友人轻嗤了一声，“你这声‘絮儿’叫得可真是亲切，小心被人听了去。”

　　“怎么，这名儿还不兴得人叫了？以往大家不都是这般叫得吗。” 蓝衫公子吐出来的话字字都是不服，但语气却是越来越弱，“往后少叫叫不就是了。”

　　“你随意叫你随意叫，但离我远些，我可不敢搭理你。”

　　沈臻坐在边上轻晃着手中的折扇，听他们两人一句一句地说着。

　　絮儿原是这闻音阁的头牌，长的若如其名般纤柔。嗓音更是声声悦耳，余音绕梁久久不忘。

　　只是去年的六月有人花了重金为她赎身，未过几日她便成了三皇子的侍妾。

　　此后的七月初一，闻音阁便落了牌子，未再开门迎客。一直到今日，才重新开了红门。

　　沈晗喝腻了桌上的茶水，正想让小二来换一壶时便见到了个熟人：“小六，你瞧那人是不是盛家姐夫？”

　　沈臻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北面的第一排雅座中，正站起身来的人确是大姐姐的夫婿盛敬敏。

　　他微鞠着身子听身边站着的小厮话说。

　　那人穿着普通的家仆衫，身形矮小，但面色却是不点儿都不促，像是来使唤人的。

　　“那是谁家的小厮？这曲儿都快开始了，怎么这时候叫出去了。” 沈晗问道。

　　沈臻还没来得及摇个头，就见邻桌那个闲着的蓝衫公子颇为体贴地探过身来说道：“那是陆公子身边的人，可凶了。”

　　沈臻将手中的折扇半折撑着圆润的下颚，微侧了身子望着他，透亮的眸子是呆稚的不解。

　　陆公子又是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