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长相见》茶白磁

12、第 12 章

　　沈二姑娘坐在左侧的位置上，弱弱地抬头看了眼祖母。她慈爱如常，看不出什么名堂。但这话，说的可就奇怪了。

　　这沈家正经少夫人就一位，哪来的几位嫂嫂。难不成祖母一早就认了自家园里那位如姨娘？

　　但这样一来，不是明摆着给母亲难堪吗。

　　她这样一直想着，这饭就吃的出奇的安静。

　　沈晗今日也是满腹心事，只想快些吃饭好拉着沈臻去细究。

　　以往闹腾的二姑娘和四姑娘都一声不吭的，反倒是不寻常了。

　　待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勺，沈晗便站起来欠了欠身，朝着沈老夫人道，“祖母，孙女吃完了。听闻大花园里的石榴开了花儿，想同六妹妹去瞧瞧。”

　　随后便拉着沈臻大步溜出了埕秀院，又神神叨叨地唠了一下午，一拍桌子决定去上门搞事情。

　　沈臻穿着一套深灰色的粗麻衣，站在一道比自己高许多的院墙前微微咽了下口水，轻声道：“四姐姐，你……确定是这家嘛？”

　　“当然确定，我从我娘那里看到的。”沈晗很是自信地说道，“来站这堆石头上，我再举着你，进去之后记得给我开门。”

　　沈臻迟疑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爬上院墙边两人刚随意搭起的石阶上，双手巴拉着墙面，又忍不住回头。

　　沈晗焦急地把她按回去，“赶紧的。”

　　沈臻正面着高墙，双手伸着连蹦着许多下去够那檐。待手抓住之后，又卯足了力气撑着自己上了墙檐。

　　她半个身子扒着瓦砾，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院子里的景象，就被身后的沈晗一个推搡，直接掉进了院子。

　　直落落的坠落感让人心生惧意，接着而来着地又摔了个大跤。好在这一片是土壤，只是酸疼了些没有大碍。

　　只是随之而起的一阵脚步声，让沈臻心颤颤。

　　院墙外的沈晗也听到了动静，还附有一声凶嗓问是什么人，吓得连忙转身跑了。

　　沈臻撑起身子，靠着墙站起来，佯装淡定地看了眼的人。这两人皆长得壮实，脚步沉稳，手中各自提着剑，不似一般的家丁。

　　而且这一带大多只是些寻常人家居住的宅子，怎会专门留着侍卫守院落。

　　沈臻一时拿不准沈晗究竟有没有带错路，只得沉着声理直气壮道：“我找你们主子。”

　　两侍卫将来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面面相窥之后便各自往侧后方退了一步，留出中间铺着鹅软石的小路。

　　沈臻还以为还会拷问一番，正诧异他们的反应之时，便看见这小院里竟然不是排密的多居室，而是只一座占了大半个院落，四周半挂着竹帘的亭子。

　　亭子中间铺着一块略高的长席，席上摆着一只茶几，上头正煮着一炉茶壶，有缥缈的水雾四散开来。

　　沈臻沿着石子路走到了亭阶上，便见一人，墨发束玉冠，锦衣镶金带，半个身子落在西边淡色的余晖中。

　　他步子微动，身子转过来。相貌俊致，眉眼清隽，眸光疏离地看了眼闯入的人。

　　随之摆了摆衣袖，又转回身去研究手中拿着的玉牌。

　　侍卫得了令立马提着剑上前来，一左一右各自伸出剑鞘拦着人，“姑娘请回。”

　　沈臻飒然转身被侍卫带出了宅子，只是眼角眉梢俱是深意。

　　院落中未安静多久，便又有人不走正门，偏偏要从围墙上一跃而下。陆清晏落地时地盘不稳，踉跄了一下子，佯装轻咳了声，才整步往前走。

　　这步子刚踏入亭子，一块玉牌就从空中抛来，陆清晏连忙伸手接住：“这什么，昨日那人身上搜到的？”

　　宁砚奚轻嗯了一声。

　　陆清晏左右翻看了一遍，注意上玉牌背面右下角刻着凌王府的字样。

　　“这人故意带着块凌王府的玉牌，是暗示他蠢还是我们蠢。何况无论这太子之位，怎么着也落不到凌王头上吧。”

　　凌王是当今圣上的皇长子，但从娘胎里出来就腿脚麻木，太医诊断终身都无法行走。所以他五岁时便封了王，却也没有给封地，只是闲养在京中。

　　陆清晏走到长席上盘膝而坐，饶有兴致地问道：“我说世子爷，这二皇子和三皇子，您到底是站那边？”

　　宁砚奚指尖捋了一下竹帘，缓声道：“关于这件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陆大人吧。”

　　“我爹这么老奸巨猾，哪用得着我关心。”陆清晏不以为然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见他吃过什么亏。”

　　夜幕落下晚风阵起。

　　这条巷子里院落与院落相邻，隔壁院子里哐当几声砸东西的动静格外响亮。

　　陆清晏宽厚的身子跟着颤了下，敛着声问：“你隔壁那宅子不是沈枫言买下了吗？干嘛那这是。”

　　宁砚奚摇了摇头，一副充耳未闻的模样。

　　陆清晏早已习惯了他这幅闲散的谪仙调子，只能自己站起身靠近东侧那院墙，满足一下好奇心。

　　只是还没听到个所以然，就见自家院子门猛然被撞开。沈枫言带着一身的怒气走进来，走到亭子中愤恨地指了指隔壁院子的方向，但口中却一个子儿都没蹦出来。

　　陆清晏啧了一声，笑道：“买个宅子给女人，还被气成这模样？沈二少爷这招的什么罪啊。”

　　“我原先是真的存了想护着她的心，现在看来是我蠢笨。”沈枫言拿起几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前些日子温水斋新进的头牌都没顾得去看，我这就去消消火。”

　　陆清晏听到这儿赶忙拍了个掌，连声道好，“这几日被我娘拘着也没去成，现儿走着，立马就去。”

　　说完还给了个眼神示意宁砚奚，被对方淡淡地略过。

　　“我还要进一趟宫里，你们去吧。”

　　宁砚奚这些年颇得圣宠，后宫里还有个事事都要关怀一番的外祖母，所以虽无官职在身，但进宫却已是家常便饭。

　　两人走后院子里清净了许多，倒了盏茶还未尝上一尝，便随手洒了。起身熄了火炉，抚了抚眉心的倦意，修整了片刻才招来马车入宫。

　　**
　　一连过了五日，沈臻都呆在西麓园里未怎么出门。

　　那日沈晗害怕所以先回了府，两个时辰后二伯母沈苗氏出了门。名义上是来找沈臻的，但在铜雀街见到回来的沈臻时却未停下脚步，而是带着一位大夫径直去了禹水巷。

　　再回府时已是深夜，沈臻躺在床上满耳都是季雨儿哭戚戚的嗓音，喊得人头疼。

　　接连着好几日都没睡好觉。

　　“小姐，户部尚书家夫人今日来家中做客，大夫人让您早些过去。”梅姑姑带着香菱和香禧候在书房外说道。

　　“是有何事？”

　　“为二小姐的亲事来请期的。”

　　年前沈家二姑娘与中书侍郎嫡长子定了亲，这保媒的正是户部尚书夫人徐氏，今日来定婚期。

　　大夫人为了自家女儿的门面，免不得要让沈臻端着个郡主的身份出去撑撑场子。

　　午后北清园里落满了阳光，檐下的长廊上斜披着琥珀色的光晕，分外敞亮。沈二姑娘精心打扮了一番，早早地站在转廊处等着沈臻。

　　徐氏带着媒婆子，此番来又带着几箱子的红礼，自己身上穿着也喜庆，腕间还配着红玛瑙的玉镯，笑意盈盈地坐在花厅中，“二小姐聪慧伶俐，侍郎家满意得不得了。这不，赶忙挑了日子我就给送来了。”

　　沈大夫人同毅勇侯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接过媒婆递过来精心裹着的大红纸。

　　“侯爷，夫人，这七月二十嫁娶出行皆为吉事，是这半年里头最好的日子。”媒婆道，“您瞧看着如何？”

　　“亲家定的，必然是极好的。”

　　媒婆脸上堆满了笑意，叠声说着好。

　　沈臻两人是晚些才到的，进门时还特地让二姐姐走在了前头。

　　徐氏欠了欠身喊了句“落云郡主”，之后便将心头所有的话都顾着沈二姑娘。媒婆更是一句连着一句的喜词儿往外蹦，恨不得把人夸到天边儿去。

　　毅勇侯没坐多久便先一步离了花厅。剩下几人又将将坐了大半个时辰，临了徐氏还是忍不住多望了几眼沈臻。

　　这京里的贵女大多喜欢办些诗会花展，立些美名在外头无论是对于娘家还是未来婆家都是大有益处。

　　这常年闭门不出倒是也有，但这些要么是家世落魄了要么是样貌不得好。

　　可这落云郡主沈臻，两样都占了个顶顶尖儿的，怎么还是如此隐居于室那。

　　徐氏思及此，柔声道：“落云郡主，也快及笄了吧？”

　　“是啊。”沈大夫人回道，“我家这几个姑娘都是连着串儿出生的，明年可要连着办礼那。”

　　“夫人真是好福气。那……”徐氏迟疑地问道，“这郡主的亲事，不知可有看上哪家公子？”

　　沈臻知晓常有人打听自己的亲事，但今日听徐氏这般问起，心中不禁泛起涟漪，脑海中满是院落中那人浸在暖意里的背影。

　　虽然他眸光冷淡。

　　“臻儿我自是疼爱，她亲事待及笄之后，定要同母亲细细斟酌一番。”沈大夫人眼色转了一圈，牵了牵嘴角道，“我家三姑娘倒是正当龄，您这边可有合适的？”

　　徐氏脸上的笑意也顿了下，倒也没怎么失礼，嘴上接了一句圆过去，心里却不悦。沈家三姑娘是庶女，怎么抬举她也不至于让尚书夫人来保这个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