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皇叔解战袍》含誉

9、第九章

　　马车载着一行人回了淮王府，主仆二人被安置在了鸣鹤苑里。
　　院如其名，里头倒真养了几只仙鹤。九曲回廊间湖波荡漾，绿荫葱茏，一草一木俱是精心修剪过。仙鹤在湖畔悠闲踱步，白羽掩映在垂柳之间。整个院落极为清幽雅致。

　　唐从心一迈进院里，就知道淮王一番安排的确是用了心的。
　　院子里没有年轻丫鬟，也没有小厮，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嬷嬷，近前伺候时低眉顺眼的，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唐从心对居处不怎么在意，随意看了眼，就让人带她去找淮王了。
　　她表面上看着镇静，对秦冕说起时也是不甚在意的模样，然而心里却始终盼着能早一日解决问题，也好尽快离开。

　　前厅里，淮王已换了一身利落武袍，长发高束，更显出勃发的英气与充满了侵略性的气场，令唐从心一见之下便是微怔。
　　淮王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只垂眸看着手中一封信报，眉峰微蹙，侧脸轮廓透着几分冷漠与威严。

　　一名身穿文士袍的青年男子垂首站在一旁，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见有人入得厅来，便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复又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
　　李羿抬起头，先是朝唐从心一颔首，继而对那文士道：“辛苦了。下去歇着罢。”
　　“是。”文士规规矩矩地举手一揖，接过信报退了下去。

　　唐从心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直接道：“殿下，我已准备好了。”
　　李羿点点头，答道：“好，这便出发罢。”
　　军营重地，闲人免入，唐筠便留在了淮王府。只昨日那护卫跟着两人骑马往京郊大营去。

　　路上李羿大致朝唐从心介绍了些兵营的现状。
　　京师三大营共十八万兵马，俱归淮王统率。这三大营与直属于皇帝的南北衙禁军、仪銮司等军队不同，乃是真正的精锐之师，大晏的铜墙铁壁。
　　三大营与各边关守军每两年一换防，是以现今京郊大营中有不少将士都是李羿在北疆时的老部下，关系亲厚。先帝在位时，他便已上书，将原本隶属于兵部的机枢院，转移到了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麾下，并且把办公的衙门也彻底地搬到了京郊营房之中。

　　唐从心听了这一番介绍，倒是隐约明白了皇帝现如今的尴尬处境。
　　年轻力壮的皇叔军功加身，深受先帝宠信，领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是真正的国之利器。而皇帝自己寸功未建，先帝在世时还未立储君，先帝驾崩后他便不明不白地上了位。短短半年的时间，兴许不少朝臣心里都还在犯嘀咕，皇帝的日子想必不好过。

　　想明白这一点，唐从心心里倏地涌起一股快意，不自觉地冷冷勾了勾唇。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的恨意，远比她所意识到的，更要强烈得多。

　　一旁与她并辔而行的李羿瞥见她的笑容，不由挑了挑眉：“笑什么？”
　　唐从心回过神，摇了摇头，真诚地道：“有殿下在，实乃社稷之福。”
　　李羿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似乎对她这句奉承话不以为意。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地方。
　　驻地外的守卫一见到李羿便齐齐下拜：“参见大帅！”
　　李羿挥手示意他们起身，带着唐从心快步穿过营地。

　　到处都是正在操练的士兵，一队又一队，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晕。
　　李羿所经之处，行礼之声不绝于耳。唐从心的眼神偷偷扫视过去，发现但凡看向他的人，目光中无不是充满了崇敬、信赖、仰慕等诸般情绪。
　　看来这位淮王殿下在军中的确是甚得人心。

　　京营占地极广，除开数个巨大的演武场，各处的布局相当复杂，且防守十分严密。
　　李羿带着唐从心左拐右绕，经过某些地方时还拈着令牌出示给守卫，直至驻地尽头的一间大院前方才停下脚步。

　　院外照旧有士兵把守，恭敬地行了礼后，为两人推开了院门。
　　入得门内，却并非是直面前院，而是正对着一条堆满了杂物的走廊。

　　唐从心观察片刻，确认那是些废弃的机括、木楔、铁器之类，这里则正对营房的后门。
　　果不其然，推门而入后，里头才是别有洞天。

　　屋里前后门直通，中间留着条过道，两侧摆着十数张矮案，几乎每张案后都伏着一个人，案上的图纸散得到处都是，被拆卸得零七八碎的部件压在下面。

　　听见开门声，也没人抬头，只有一个拿着图纸恰好要起身的工匠看见了来人，忙躬身行礼：“参见大帅。”
　　众人听见这一声，方才发现了房里多出来的的人，跟着纷纷拜见。

　　不少人都注意到大帅带了外人进来，审视的目光一道接一道，毫不掩饰地落在唐从心身上，充满了犀利的探究之意。

　　李羿抬手示意众人免礼，随即问道：“清平公呢？”
　　最先开口的那工匠答道：“前头试弩呢。”

　　李羿便举步朝前门走去。
　　唐从心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冲那些不善地打量她的人挨个瞪了回去，惊得众人齐齐后仰，目送他们走出了房间。

　　出了前门，便是个极其开阔的大院子，半边被远山怀抱，半边则一马平川。
　　唐从心眯了眯眼，看到了院子里围在一起的几个人，数里外的空地上立着的靶子，以及不远处山石上被炸开的巨大豁口。
　　看来这里便是试验屋里众人的发明的场地了，倒是齐全得很。

　　“清平公。”李羿开口唤了声，一堆人里有个须发花白的老者高声应了，中气十足。
　　唐从心好奇地望着那群人，那年迈的“清平公”回身走了过来，几个工匠和架着弩的士兵跟在后头。

　　“不必多礼。”李羿率先制止了众人下拜的动作，而后道，“这是新的一批？做出来了？”
　　清平公闻言迟疑地点头，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状，叹道：“老朽有负殿下所托。这一批还是不成，射程尚不如前头那一批，与预想中的差之远矣。”

　　李羿眉梢一动：“我看看。”
　　正说话间，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尖锐的鹰唳，声震四野，登时引得众人抬头张望。

　　李羿也跟着朝天际眺望，随即低笑一声，抬起手臂——
　　那远道而来的鹰便如箭一般倏然一头扎了下来，从一个遥远的小黑点无限放大，电光似的，迅猛至极地侵占了所有人的视野，在大院上方盘旋一周，敛翼停在了李羿抬起的手臂上。

　　它的双爪如刀锋，落下的瞬间便抓破了李羿臂上的布料，目光比钢箭更为锐利，即便停留在主人身旁也仍显得戾气逼人，鹰眸环顾一周，逼得所有人齐齐后退。
　　唐从心没有退，她微微张着嘴，已经看得傻了。

　　李羿伸出另一手摸了摸鹰那铁钩似的喙，笑道：“吃饱了，总算舍得回来了？”
　　雄鹰仰首长唳一声，似在作答。
　　那直如金铁剧烈撞击一般的声音猛地在耳畔炸响，令李羿忍不住侧了侧头，皱眉轻斥道：“不要叫。”

　　“它名‘霆’，”李羿转过身，见唐从心呆呆看着那鹰，便解释道，“是一只海东青，昔年我在北疆偶然所得。”
　　唐从心愣愣的：“哦，哦。”

　　李羿眼里浮起一丝笑意：“喜欢？”
　　唐从心仍是呆呆点头，盯着那雄健的鸟儿移不开目光。

　　霆却对她丝毫没有兴趣，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向了自己的主人。
　　李羿抬了抬臂，朝它道：“取我的弓来。”
　　霆便振翅而起，在空中一个盘旋，投向了营地的另一侧。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众人的耳膜犹在隐隐作痛，李羿却已上前接过了士兵手中的弩，填上钢箭，手指在机括处摸了摸，随即侧身，抬臂，瞄准，放箭，一气呵成。
　　钢箭破空而去，击中了数里外立着的靶。那靶摇晃了几下，没倒。

　　李羿眉头稍一蹙，将那弩来回翻看片刻，递给了一旁的士兵。
　　“不行。威力不够。”
　　清平公捻着胡须，颔首道：“是。院里在出新的图纸，等下一批——”

　　他的话没说完，海东青去而复返，爪间抓着一把长弓和箭筒，飞到李羿上方时一松爪，东西便直直掉了下来。
　　李羿纵身跃起，劈手抓过长弓，提着箭筒利落地旋了半圈，稳稳落地，从怀里摸出一枚玄铁扳指戴上，继而一叩弓弦，上箭，松弦，箭矢激射，疾电般击中了方才那靶，将之射得倒飞出尺许远。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清平公颤巍巍地道：“殿下、殿下这是在为难老朽啊！”
　　四石的弓是寻常人能拉得开的吗？射程是寻常弩能比得上的吗？他不如回家种地去吧！

　　李羿笑笑，拄着那弓道：“清平公说笑了，北疆十万将士还等着您的好消息呢。”
　　“今日前来，原是想为清平公介绍一位小友，于机关一道上有些心得，不若与诸位互相论证一番，或有所得。”

　　清平公瞥了瞥唐从心，胡子一翘，狐疑地道：“就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老头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唐从心的真实性别。

　　“哎哟。”唐从心本来正抱着手臂安静围观，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老大爷，您这都多大年纪了，还干得动活呐！”
　　清平公闻言险些跳了起来：“小丫头出言不逊，在老夫的地盘上还敢撒野！”

　　唐从心哼一声，没理他，朝一旁抱着弩的士兵招招手。
　　那小兵一缩脖子，看了看大帅的脸色，迅速将弩交到唐从心手中，退到了一边去。

　　唐从心拿着弩翻看，瞄准了填箭处的机括，纤细的手指左按右按，袖子里跟着滑出一枚小小的锉刀，落在她手掌里，不片刻便将那机括拆得七零八落。

　　清平公看看她，又看看掉落在地的零碎件，瞪着眼道：“小丫头有点眼力。”
　　唐从心得意地一笑：“老大爷，您这会儿眼神倒也尚可。”

　　李羿围观了两人这一场斗嘴，忍不住一笑。
　　清平公这才意识到他还在一旁看着，忙躬身告罪。

　　李羿摆手示意无妨，朝唐从心道：“清平公心直口快，却最是惜才。我带你来见见老人家，日后若有何疑难之处，自可请教。”
　　说罢，他又转向清平公：“唐公子乃是我特意请来的外援，还望清平公看我薄面，大局为重，请出机|弩|图|纸让唐公子看上一看。”

　　他在这里丝毫不摆架子，清平公也直呼他为“殿下”，而非如其他人一般称“大帅”，只因二人相识多年，堪称是忘年之交。
　　清平公知他秉性，绝不会无的放矢，遂多看了唐从心两眼，痛快地进屋拿图纸去了。

　　李羿趁这时转向唐从心道：“这位是机枢院院正，袁老，清平公，祖上四代皆在机枢院供职。其在武器机关上的造诣甚是了得。”
　　唐从心点点头，手上仍在摆弄那具弩：“我就在这儿呆着罢，殿下不必担心。”

　　李羿顿了顿，知道她看出来了。
　　方才他没有阻止两人那几句争辩，正是想看看她是否会因为年纪小，在这些老工匠面前吃亏，发现她还是同从前一般的牙尖嘴利，且极有分寸，便稍稍放了心。

　　“不若带着图纸回府去？”李羿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唐从心抬眼看了看他，唇边现出一点笑意，又很快收敛，转开脸道：“我不是三岁了。既然答应了殿下，我自当尽快完成承诺，否则，岂不是证明殿下看走了眼？这里装备、场地齐全，没什么不好的。”

　　李羿注视她片刻，最终一笑道：“好罢，如你所言。那我晚上再来接你。”
　　不知怎的，唐从心忽觉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目光，眼珠乱转，只不敢看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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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强调，架空朝代，切勿考究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