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情之所钟》幽蓝迦叶

90、被救

　　黑……

　　入目就是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薛洋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仿佛笼罩在身旁的黑暗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他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恐慌，他该逃吗？可他好像永远都逃脱不掉这如影随形的黑暗。

　　薛洋独自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徘徊，突然间，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落在了他的脸颊，冰冷渗骨，同时自黑暗中隐约传来一阵淅沥滴答的水声。

　　是下雨了吗？

　　薛洋不知道，这四周太过黑暗，让他看不见任何的东西，薛洋淋着雨迷茫地在漆黑的黑暗中前行。

　　这黑暗，黑得浓郁，黑得沉重，一丝光亮都没有，或者就连光都无法透过这浓重的黑暗照进来吧。

　　薛洋不知走了多久，他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疲惫，身体轻盈，就好像，他是一缕幽幽的孤魂一般，脱离了沉重的身体，变得飘忽不定。

　　就在走得薛洋都要心生绝望之际，忽然从不远处的黑暗中投射下来了一缕光芒，直直穿透层层的黑暗，照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光圈。

　　薛洋像是突然有了方向一般，坚定不移地朝那道光跑了过去。

　　近了！

　　更近了！

　　就在薛洋伸手即将要触碰到那道光时，从那道光中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快速地形成一个漩涡，把薛洋给卷了进去。

　　……

　　薛洋放在床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眉头轻皱，眼睫不住地轻颤，苍白的唇泛起一丝红润。

　　过了好一会儿，薛洋才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睛，看到屋子天花板上那金碧辉煌的熟悉雕饰时，不由一愣。

　　这里，他认得，这是金光瑶的卧室。

　　“你醒了？”金光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薛洋听到声音，微微转头，就看到金光瑶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正伏桌提笔写着什么，在他的手旁被放置了一沓厚厚的折子，金光瑶埋头于堆积如山的折子中，连眼神都没往他这方向瞥过一眼。

　　薛洋的视线越过金光瑶向他的身后看去，金光瑶的身后是一扇正开着的窗，此刻外面正在下雨，雨水打在窗外的竹叶上，雨声淅沥，雨滴正一滴一滴地从窗檐往下滴落，扑簌簌的雨滴，落到窗雕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后又融入朦朦的雨幕，空气中吹拂来阵阵微凉的风，不自觉透出一股清寒。

　　看来刚才他昏迷时听到的水声应该就是窗外的雨声了。

　　薛洋躺在床上，侧耳听着窗外下雨的“滴答”声，这滴答声是雨水打在竹叶上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响得极其有规律，像是能催眠一样，薛洋刚醒来听了这雨声不过一会儿，便又开始感到昏昏欲睡了。

　　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薛洋动了动难受的喉咙，声音干哑道 :“小矮子，我昏睡了多久？”

　　金光瑶从那如山的折子里抬头看了床上的薛洋一眼，慢慢回道 :“距离我把你救回来开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你也昏迷了半个月。”

　　半个月了？

　　他竟然昏迷了这么长时间，那晓星尘呢？对，晓星尘呢？

　　想到这，薛洋努力撑起身子急问道 :“那晓星尘呢？晓星尘怎么样了？”

　　“晓道长？”金光瑶放下了手中的笔，微微笑道，“你那位晓道长可好得很，这半个月以来他和那位宋道长一起结伴夜猎，解决了不少害人的邪祟，名扬天下，好多人都在说，‘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 这一对挚交好友沉寂了这么久，现在看来怕是要再重出于世了。”

　　听完后，薛洋坐回了床上，怔然不语。

　　金光瑶看到了薛洋那愣怔的神情，笑意盈盈地从桌子旁站起身，走到床边，带了几分委屈地道 :“成美你可太令我伤心了，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先感谢我，反而是先问起别人，我为了救你，可是耗费了我藏宝阁大半的天材地宝才把重伤垂死的你给救了回来，仙督府都快给你搬空了。”

　　薛洋看了一眼金光瑶，冲他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那么能呢？睁眼说瞎话都不带喘气的，还把仙督府给搬空？他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那么金贵了？

　　瞧见金光瑶脸上的笑意，薛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撇嘴嫌弃道 :“你别笑了，笑得真假，丑死了，再说我又没让你救我，像我这样的，死就死了，你还非要把我给拉回来活受罪，你就不能别管我，让我安安静静地去死啊？”

　　金光瑶脸上笑意不减，眸光潋滟瞥了薛洋一眼，笑道 :“成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死了的话那我可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没有你在，我做什么都不顺畅了，不过……”

　　顿了顿，笑意渐渐加深，“我倒是很好奇，成美你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晓星尘宋子琛两位道长对你下如此重手的？你身上大大小小共几十道伤口，最深的是腹部的那道伤口，伤口处凝有霜花，那是晓道长的霜华伤的吧。而你身上最凶险的那道伤口，距离你的心口只偏了半寸，伤口处聚有寒气，那是宋道长的拂雪伤的吧。”

　　薛洋盘起腿坐在床上，梗着脖子无赖道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你干嘛还要问我。”

　　金光瑶摇了摇头，语带惋惜地说道 :“成美啊成美，你把自己搞得如今这个狼狈的样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不是跟你说过？宁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君子的吗，小人我们可以随意杀了，但君子这类人，可难缠的紧啊！”

　　“狼狈又怎么了？小爷我乐意，要是谁敢多嘴多舌的，我就割了他的舌头。”薛洋淡淡道。

　　“你是因为那位晓星尘晓道长吧，”金光瑶的笑容刹那变得幽深，笑意不达眼底，“成美，我若是你，就算是死，也怎么都要把那人给拉着一起陪伴的，不然这漫长的黑暗，也太孤独难熬了些。”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薛洋垂下了眸子，短短的几句话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可当到最后，你会发现，你下不了手的，你舍不得，你狠不下那个心，你宁愿自己独自下地狱也不愿那人受到一点伤害，你会心软，会变得优柔寡断，到最后，会变得情不由己……”

　　金光瑶怔住，脸上的笑意也随之一僵，会下不了手吗？会心软？会舍不得？

　　思绪间，金光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道温雅清煦的雅正身影，也是那般的温润如玉，也是那般的明月清风，守护着他心里那唯一一片没有被尘世污浊侵蚀的净土。

　　看来，不管是再怎么十恶不赦的人，心里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明月清风啊！

　　金光瑶恢复了脸上那一贯的笑意，轻声道 :“有情，自然是会的……无情，便不会。”

　　薛洋嗤笑了一声，不再理会金光瑶，自己默默地下床，走到窗边静静看着窗外那朦胧的雨幕，看着那大颗的雨滴打在竹叶上，不停发出“啪嗒”的声响，目光渐渐变得悠远。

　　晓星尘，他还好吗？也不知道他的咳嗽好了没有，离开他之后，晓星尘真的会比和他在一起时要过得要好吗？

　　房里静默良久，金光瑶站在薛洋的身后，也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窗外那朦朦的雨幕，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之后，金光瑶淡淡的声音在这房间里响起，话里再没了那股笑意，变得有些认真，还隐隐包含着几声叹息，不知是在劝薛洋还是在劝自己。

　　“成美，不如放手吧，他们跟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你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成美，回来吧……”

　　回到黑暗中来，不要再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光明，他们这种人，本就该永居于黑暗，妄图想把光明抓在自己手里，又怎么可能不受伤？

　　听出了金光瑶话里的弦外之音，薛洋淡淡笑了，唇边那一抹清浅的笑意转瞬即逝，微叹道 :“……放手啊，怎么可能放手，在拥有过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温柔之后，还怎么舍得放开手再回到冰冷的黑暗中去？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我也认了，这是我自找的……”

　　目光望向窗外遥远的地方，轻轻道，“小矮子你知道吗，我从未喜欢过这个尘世，但他喜欢，于是我也跟着喜欢。”

　　见薛洋还是这么一意孤行，身后的金光瑶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 :“你既已回来了，那你就好好地呆在我这修复阴虎符，你缺什么我都能给你送来，不要再想着往外跑了，不然的话……”

　　声音微沉，话里透着隐隐的威胁，“我可不敢保证，晓道长在夜猎途中会发生些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了，成美你说是吧？”

　　薛洋眸子微眯，眼里快速地划过一道幽光，晦暗不明，后又消失不见，舔了舔唇瓣，转过身去看着金光瑶，“扑哧”一声轻笑道 :“那是自然，小矮子为了救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啊，我又怎么舍得小矮子的苦心白费呢？阴虎符我已经修复了大半，接下来就需要试验它的威力如何了。”

　　“正好最近新送来一批不服从管教的修士，不如就送到成美你那去，让你好好地试验试验？”金光瑶笑意盈盈询问道。

　　“不行。”

　　薛洋本来刚想答应下来的，但是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拒绝了金光瑶的提议。

　　“为何？”金光瑶偏头看向薛洋，满是笑意的眼里出现了几分疑惑。

　　“还是用死尸来试验吧，横竖效果都差不多，用活人，太麻烦！”薛洋一脸平静道。

　　金光瑶直直地盯着薛洋看了半晌，脸上笑意微敛，意味不明道 :“成美，你何时变得这么心慈手软了？”

　　“呵。”薛洋冷笑了两声，褪去了刚才眉宇间的怅然，剩下的全是讥讽，“我说过，别叫我成美，成美这字配我，实在是讽刺，我可做不到什么成人之美。”

　　金光瑶不再出声，只是微微笑着看向薛洋。

　　薛洋看到金光瑶那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心中就莫名烦躁，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半块阴虎符和降灾就朝炼尸场走去。

　　“成美，我可提醒你，你的身体失了大半精血，后又怨气入体，重伤刚愈，在使用阴虎符的时候可要当心些，别被阴虎符反噬了……”

　　金光瑶提醒的声音悠悠地自身后传来，但都被薛洋给无视了，手里紧紧攥着阴虎符就朝炼尸场快步走去，他只想快点修复好阴虎符，然后去见晓星尘。

　　他想晓星尘了，很想很想。

　　想到快要发疯……

　　与此同时，白雪观中。

　　晓星尘正坐在房间里擦拭着霜华，神情淡然无波，但若有人细心注意的话，便能发现晓星尘在霜华的同一个地方已经来回地擦拭五六遍了。

　　“咚咚咚……”

　　晓星尘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给拉回了注意力，敛了敛心神后，轻声道 :“进来。”

　　随着房门的打开，宋岚缓步而入，坐到了桌子旁边，盯着晓星尘那有些苍白憔悴的脸看了许久后，才缓缓出声道 :“星尘，你……可是还放不下那薛洋？”

　　晓星尘手上的动作不停，低头专注擦拭着手里的霜华，淡淡道 :“无所谓放不放下，我不念，他就不存在我心里，也与我无关。”

　　“星尘，你变了好多……”宋岚目光复杂地看着晓星尘道。

　　晓星尘一脸平静 :“放下了一些事，遇到了一些人，自然就变了。”

　　宋岚微微颔首，转而问道 :“星尘，这半个月以来我们共同结伴夜猎渐有所得，接下来可还要一同夜猎？”

　　“不了……”晓星尘淡淡出声拒绝，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子琛，我打算过段时间就向你辞行，我已在你这叨扰许久，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宋岚心中没来由地一慌，慌忙急问道 :“星尘为何要走？可是这观中有人怠慢你了？还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到的？”

　　宋岚急了，晓星尘才在白雪观中待了没多久，他经过这半个月的努力也成功地让晓星尘不再叫他“宋道长”，而是恢复了往昔他们之间的称呼。

　　只是晓星尘虽然改口称他“子琛”了，但对他的态度已不复往昔，言语间都透着一股冷淡与疏离，他原以为他还有时间可以改变晓星尘对他的态度，可还没等他再做更多的努力，如今晓星尘竟然提出要走？宋岚怎么能接受？

　　晓星尘轻轻摇了摇头，道 :“没有，子琛，没人怠慢我，也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观中弟子都很谦逊有礼，勤奋好学，我指点他们剑法时他们也对我尊敬有加。

　　“我想走，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我想一人行遍世路，游历夜猎，到到以往我没到过的地方，体会体会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

　　宋岚顿时涌到嘴边的那句“我同你一起”被他默默地咽了下去，晓星尘既点出了“一人”，就说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晓星尘虽然平时看起来很温柔，但性子却也最是倔强不过的，他一但决定了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去做，无人能改。

　　颓然地放弃了继续劝说晓星尘的打算，宋岚有些低落道 :“既然星尘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也不好再多加干涉，你独自出门在外，一切小心，等你什么时候要走了，也不用来向我辞行了，临走前嘱咐观中弟子告知我一声就好。”

　　说完后，宋岚就从凳子上起身，走出了门外，离开的身影隐约透着一股落寞，和说不出的孤寂。

　　晓星尘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向宋岚离去的方向，抿唇不语，脸上出现了几分怀念的怅然神色。

　　昔日的“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最后终归是同道殊途，情谊不再，渐成陌路。

　　怅然持续了没多久，晓星尘复又低下头继续擦拭霜华，出声道 :“进来吧，在屋外偷听了这么久，听得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