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情之所钟》幽蓝迦叶

89、诀别

　　晓星尘点完头后，就微微向后一侧首，温声道 :“阿菁，你出来吧。”

　　阿菁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慢慢地走了出来，挪步走到晓星尘的面前。

　　“道长你……你们刚才说的，是……是真的吗？那坏东西真的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阿菁觉得她此时脑子很乱，只怯怯地问道。

　　晓星尘似是不想再提起薛洋，面向阿菁平静道 :“阿菁，你，不是瞎子吧。”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若说刚才来时晓星尘是因为太过担心薛洋而乱了分寸，没注意到阿菁话里露出的端倪，但当他现在冷静下来后，晓星尘自然也是发现了阿菁的异常。

　　若真的是瞎子的话，怎么会看到有人在树林里打斗？又怎么知道宋岚身穿黑衣？还有阿菁说那时的薛洋是满身血迹？

　　晓星尘稍一细想，便知道阿菁不是瞎子，她是装瞎。

　　“道长，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阿菁低下了头，小声嗫嚅道。

　　晓星尘忽然轻轻一笑，笑得有些苍凉，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有些萧瑟，“我知，你不是有意瞒我，或许这是你赖以谋生求存的手段，不可告知于人，我亦没怪你，我相信你自有你说不出口的苦衷，我只是……”

　　晓星尘的笑慢慢敛了下来，“觉得有些悲凉，我们三人在一起相处了三年，薛洋骗我，就连你也在瞒着我，说到底，义庄里真正眼瞎心盲的，不过只有我一人罢了……”

　　话语的最后，晓星尘带着一声淡如云烟般的叹息。

　　“道长，对不起，对不起……”阿菁带着哽咽，只不停重复地道歉。

　　晓星尘接着问道 :“阿菁，义庄是不能再呆了，你，可愿跟着我？”

　　阿菁拼命点头，急切道 :“愿意愿意，阿菁愿意，道长在哪我就在哪。”

　　晓星尘听到这句话就是一怔，这句如出一辙的熟悉话语也曾被薛洋反复在他耳边念叨过。

　　见自己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薛洋，晓星尘摇摇头甩去脑海里的纷杂思绪，道 :“如此，那我们便走吧。”

　　阿菁“嗯”了一声就乖乖地跟在了晓星尘和宋岚的身后往义城城门口走去，三人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遗留下了在树林里生死不知的薛洋和那一间曾呆了三年的义庄。

　　树林里。

　　薛洋呆呆地盯着那滚到他手边的梨子瞧，那梨子原本是黄中带亮的，但在地上滚过了那么一遭后，整个梨子都沾满了泥土，变得灰扑扑的，一如他此时一样。

　　晓星尘的咳嗽还没好呢，他还没给晓星尘炖汤喝呢，阿菁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照顾好晓星尘？万一晓星尘的病又加重了怎么办？

　　他，是真的放心不下啊！

　　随即又自嘲一笑，晓星尘都已经抛下他离开了，他为什么还要担心晓星尘，横竖他现在快要死了，这种从手脚开始蔓延上来的冰冷他并不陌生，上一世他也是这样躺在地上静静等死的。

　　他，应该没有来生了吧，像他这样的人，能再多活一世，再多偷得和晓星尘在一起的三年，他怎么都该知足了吧！

　　他早就知道，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知道宋岚会找来，知道晓星尘会发现他的身份，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快到他和晓星尘在一起的三年就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一样，让他甘愿终其一生都在梦里沉沦，而晓星尘，就是诱他入梦，引他沉沦的梦妖，让他为之执迷。

　　薛洋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感受从手指上传来的麻痹感，苦笑着放弃了站起来的念头，任由身体渐渐变得麻木，失去知觉。

　　算了，他还能怎样呢，就算现在站了起来，他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多活片刻的苟延残喘罢了。

　　没有晓星尘，这个尘世对他来说，就只剩下冰冷和绝望，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在没遇到晓星尘之前，他就仿佛是游离于这个尘世之外的一缕孤魂，被尘世所遗弃，被世人所漠视，不管是痛苦还是快乐，都不会有人在意他，如同立于广阔荒芜的山野一般，什么都没有，他也不知该何去何从，没有方向，没有希望，也没有光明。

　　所以他十恶不赦，他杀人如麻，他满身孽债，哪怕他被世人所唾弃所厌恶，他都皆不在意，他自小冷血无情惯了，从不畏惧什么生死，也从不害怕会有什么惩罚报应到他身上来。

　　只是现在，他突然明白，当他把晓星尘放到自己心里的那一刻，对他这一生最大的报应，就已经降临了。

　　爱，是最可怕的惩罚。

　　以往的他对一切都不屑一顾，孤身一人独来独往，对这尘世没有任何的眷恋，直到他心里有了晓星尘，他开始有了羁绊，有了牵挂，自然，也就有了软肋。

　　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绝望的生死时刻，只是，那个时候，他的生命中还没有什么值得他贪恋的东西，他无欲无求，孑然一身，死，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种解脱。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他想一个人，想得整个心口都疼，身体上的疼，比起失去他的疼，几乎是微不足道。

　　晓星尘，就是他的劫。

　　薛洋的身体在慢慢变得冰冷，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就像是浮浮沉沉的潮水一般，突然一下子朝他涌来，把他推向黑暗冰冷的深渊，吞没在遥远无边的边际里。

　　极致恍惚中，薛洋忽然想起了那年他和晓星尘的初见。

　　晓星尘踏着漫天星辰的光就这么朝他走来，而他在晓星尘到来的刹那便失了心智，不知不觉间就把他放到了自己的心底，从此山河海阔，天高水远，晓星尘一直都盘踞在他心上，从不曾离去。

　　原来，他竟是那么早就把晓星尘给放在自己心底了吗……

　　晓星尘，晓星尘……

　　薛洋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但他的脑海中却反复回想着晓星尘的名字，他无力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血似是流干了，已经不再往外流淌了，薛洋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凉。

　　薛洋慢慢阖上眼，带着所有死寂，掩埋了眼里所有的期许，温柔和绝望。

　　就这样吧，就这么睡过去吧，放下对世间的所有期待，任他狠狠地下坠，随着意识下坠到那片黑暗的深渊中，堕落沉沦。

　　他，已不想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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