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桑归夕》再景

68、都是你的说客1

　　丁瑞阳脸上身上的伤势有了好转，两天后他告别岳父岳母带范青柠回到了家。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完早点丁瑞阳说出门办事，要范青柠在家休息等他回家。
　　家里又只剩下范青柠一个人，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那天把丁瑞阳抓咬得脖子肩头到处是伤，到现在他穿衣洗澡都费力，一通发泄过后她觉得心情好多了，但每次看见丁瑞阳她都觉得很内疚。
　　回家的前一晚，她和妈妈睡在一起，和妈妈聊到了好多人好多事。到最后，妈妈聊天的话题回到了丁瑞阳身上，这是范青柠意料之中的，父母的意思她很明白。

　　午后丁瑞阳回到家，把范青柠的三个大箱子一起带回来，两人开始收拾东西。
　　丁瑞阳掂量过后挑出其中的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他俩结婚时穿的龙凤礼服和范青柠的凤冠霞帔。丁瑞阳小心翼翼拿出来，他看了范青柠一眼，对着礼服说：“我的礼服，现在又回来了。”随后又拿出范青柠的，说：“这是一起的，只能呆在一起。”然后很小心地挂在柜子里。
　　范青柠坐在床边看着他，他想把凤冠霞帔放进衣柜上面的隔层，抬手时衣服膈到了伤口，他嘶地吸了一口气，范青柠马上站起来，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说：“我来吧。”
　　丁瑞阳从后面环住她，说：“我会做得更好，以后不会让你失望了。”
　　范青柠呆立着，过去的不愉快她已经不记在心上了，她不希望丁瑞阳坚持，特别不希望丁瑞阳这么低三下四跟她求好。小产之后她的确厌烦过他，但她更讨厌的是她自己。
　　她想告诉丁瑞阳要他别再坚持，她离开对他俩都是一种成全。用不了多久，他会从他最爱的工作中找到自我，那才是他真正的自己，成功会让他慢慢忘记她。
　　清脆的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丁瑞阳帮她把□□在地的脚穿上拖鞋，走出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丁瑞阳没请进也没关门，自己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
　　何秀荣和沈璇走了进来。
　　丁瑞阳盯着茶几上范青柠的零碎物件发呆。
　　“儿子，听沈璇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瑞阳，我就是陪何姨过来看看你，看有什么可以帮到你。”沈璇一改她的大小姐傲慢，柔声说。
　　丁瑞阳继续端坐着没说话。
　　“范青柠要跟你离婚，离就离了吧，她也不适合你，一副娇滴滴的样子，除了长得漂亮把你哄得团团转，什么都帮不上你，还尽给你添乱。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还是得振作起来，挺过这阵子，慢慢忘记了再重新开始，好女孩子多的是。”何秀荣盯着儿子的表情说。
　　“儿子，你这么年轻，这么优秀，又有人愿意帮衬你，她离开了正好，你再多点精力放在工作中，将来……”
　　“青柠，家里来客人了，出来招呼一下。”没等何秀荣说完，丁瑞阳对着卧室方向叫唤。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范青柠慢慢走了出来。
　　何秀荣惊呆了，她说：“青柠，你怎么……我以为你……我以为瑞阳一个人回来的。刚才我不是想说那些话，我就是怕瑞阳想不开才那么说的。”
　　“这么一会儿功夫又光着脚，看来我真要把家里的地板换成地毯了。”丁瑞阳好似没听见妈妈说什么，自顾跟范青柠说话然后走进卧房。
　　“你们来找瑞阳吧，随便坐，茶水在那边，你们不是外人也不用客气。”范青柠微微示意厨房方向。
　　何秀荣苦丧着脸一个劲地咽口水，她想说她刚才说的真的不是她想要表达的那个意思，她会相信吗？
　　沈璇也没料到范青柠跟丁瑞阳一块儿回来了，她先前的洋洋自得现在也成了泡影。看着范青柠，她内心翻江倒海，凭什么这个狐狸精把丁瑞阳折磨成这个样子，还能让他继续对她鬼迷心窍，他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
　　看看他俩，这是要离婚的样子吗？一个温柔小意，丈夫一叫就唯命是从；一个温情脉脉，对老婆嘘寒问暖。
　　再看看他们俩的穿着，要离婚了有必要穿得如此登对吗？淡蓝色的范青柠，深蓝色的丁瑞阳，沈璇不忍直视。
　　丁瑞阳拿着拖鞋走出来要范青柠穿上，范青柠很配合地穿上了，准备进房间，丁瑞阳拉住了她说：“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个家除了你我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外人，你怎么又忘了。”
　　范青柠与他面对面站着，丁瑞阳的大手从背后托着她，她的鼻尖几乎贴在丁瑞阳胸口上。
　　“我不知道要跟您怎么说您才能歇了对我做的无谓关心？如果是别人我完全不用理会，可是您是我妈，如果我对您横眉冷对，青柠会觉得我太冷酷，我不想她这么看我。”丁瑞阳没看何秀荣，但话语都是冲着她说的。
　　“不过，估计你们的忘年交情谊马上要结束了。早上我递交了请调报告，之前邵部长同意了，估计用不了两天我就会接到调令。休假完我不会再回局里工作，升官发财跟我无关，你们如果真的情深义厚，再看看哪个人合适，在他身上下功夫吧。”
　　“还有，这房子在我们结婚前我就已经过户到青柠的名下。以后，没有她的允许，我不会为任何人开门。……这两天我们旅游访亲也累了，你们走的时候把大门关上。”
　　丁瑞阳从头到尾没看两人一眼，他揽着范青柠走进卧室关上门。
　　何秀荣完全恍惚了，儿子说什么了？离开这个单位，不想积极进取了？房子也没了，如果范青柠和他离婚，他就只能睡大街了？儿子真是被鬼附身了，何秀荣一阵眩晕瘫坐在椅子上。
　　沈璇断不知会是这个结果，早就听说丁瑞阳为了范青柠身无分文，就剩下一份工作现在还不准备要了，他真的蠢到家了，他难道不知道他不呆在局里一切都前功尽弃了吗？
　　只要他动脚指头想想，对自己好点给自己一个笑意，自己能为他鞍前马后，凭他的能力和她的人脉，局长算什么，她压根都没为他考虑过这个级别。
　　一家的白眼狼，在路上一个劲讨好她，恨不得替自己儿子明天就用花轿抬她进门。看见范青柠，又一个劲讨好范青柠。
　　沈璇觉得全身乏力。
　　房间里传来男人低沉的说话声，听着怪温柔的，又在哄范青柠吧。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没瞧过自己一眼，再也没对自己说过一句话，自己在他眼里连空气都不是。
　　沈璇感到五腹六脏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忽然觉得丁瑞阳活该，就该有人治治他，没有了工作，没有了家，老婆要离开他，都是他的报应，这么个油盐不进不知好歹的人，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关心。
　　何秀荣回过神，发现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沈璇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偶尔有人讲话，那是儿子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范青柠从头到尾压根没搭腔。一股凄凉陡然压上她的心头，眼眶里蓄了好长时间的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没过几天，范青柠接到了法国领事馆的通知，她的面签通过了，这本是一个很大的喜讯，但范青柠没有特别欢喜，并且她不知道应该与谁分享这个好消息。
　　她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还在休假陪在她身边的丁瑞阳，她说她想着手订机票了。
　　丁瑞阳垂着头，他嘴角微微勾动，恭喜了范青柠的成功，并说他帮她订机票，要她告诉他时间。
　　这是范青柠没料到的，看着丁瑞阳颓败又强颜欢笑的样子，范青柠转身走出房间，她不愿意看见他这个样子，更不愿意让他看见她眼中的情绪。

　　范青柠一个星期后离开，订好机票，丁瑞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两边的家人。
　　两天后，丁本逸和丁瑞晴过来恭祝她。
　　丁本逸和儿子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丁本逸最爱的狮峰龙井他也品不出味道来。
　　儿子表面看着平心静气，但丁本逸知道他内心乱如糠麻。两个人坐了好长时间，几乎没有交流。丁本逸很习惯这样的气氛，儿子小的时候总是这样一坐一天，他会在一旁边做自己的事情边陪着他。只是这一次，他陪儿子做同样的事情心里极其心酸。
　　厨房里，丁瑞晴和范青柠在准备午餐，丁瑞晴特意不要出去吃，她说她亲自做饭为范青柠饯行。
　　“这次去多久？”丁瑞晴问。
　　“应该是三年，具体的只能过去了再说。”
　　“外面就你一个人，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谢姐！我会的。”范青柠露齿一笑。
　　“青柠，瑞阳怎么办？你考虑过他吗？”
　　范青柠没有回答。
　　“青柠，不就是去读书吗？我们都支持你，瑞阳也支持你，能不能撤销你的离婚申请？……姐求你了。”丁瑞晴声音哽咽。
　　范青柠停下手中正在切片的蔬果。
　　“我担心你，也担心瑞阳，我害怕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青柠你知道吗，瑞阳从来就没有童年，他从小就是个大人。我和他一样大，别的家里兄弟姐妹总会因为争父母的宠爱而吃醋打闹，瑞阳从没有过，他不跟我争；爸妈给我们买的玩具，我总是全部霸占着，他完全不屑一顾。他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小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大树下，像个傻子一样盯着天空和围墙，同学们都不跟他玩。他很少讲话从来不笑，每天都孤零零一个人独来独往，同学们背地里都叫他‘木头人’……我看见他总觉得很心疼。”丁瑞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青柠，他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好像活回去了。他可以每天哄你，逗你开心，在你面前他自己也高兴得像个孩子。他太在乎你，随时盯着你，总怕出意外失去你；他总是为你吃醋，就连小奔的醋他也能吃上。……青柠你知道吗？你发烧说胡话的那些日子，他日夜抱着你，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为了你，他居然叫了我一声‘姐’。”丁瑞晴泣不成声。
　　“青柠，听姐一句好吗？能不能撤回你的申请，给瑞阳一些希望。”
　　范青柠的眼睛也模糊了，自己和丁瑞阳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呢？

　　这顿饭范青柠真是不想吃，整个气氛死沉沉的。
　　丁瑞阳从父亲和姐姐进门就没说过一句话，他们望向他的眼神都无比心痛。
　　他坐在餐桌前没动筷子，丁本逸和丁瑞晴轻言细语要他吃饭，他盯着满桌的饭菜发呆。
　　范青柠轻叹一口气，拿起筷子给他碗里夹上青菜，丁瑞阳才慢慢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丁本逸似乎没看见，自顾吃饭；丁瑞晴瘪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青柠！你妈今天不好意思过来，他要我们父女代替她向你陪个不是，她那天就怕瑞阳想不开，想开导他胡乱说的，希望你别往心里去。”丁本逸开始聊起来。
　　范青柠笑着摇摇头。
　　“她也说了，每次都是沈璇找她，她也经不起诱惑，每次都跟着跑，给你们添堵了。我们怎么说她都听不进去，现在好了，那房子没有了担保人，问题就来了。估计你妈也得了教训，也知道收敛了。”
　　“看她以前那样子，我和你姐也着急，但一家人总不能每天吵闹弃她而去是吧。她说了以后不会再烦你们了，你们也原谅她的过往吧。”
　　丁本逸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范青柠，接着说：“这是我和你妈的心意，你出门在外一个人多有不便，遇事也能救个急。你收下了，你妈也心安了，上次从你们这里回去就病倒了，现在还在家躺着呢。”
　　范青柠看着银行卡，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