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桑归夕》再景

67、卢远博回来了

　　范青柠早上起床发现丁瑞阳侧靠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眼睛里布满了红丝。
　　昨晚她要他去客房休息，丁瑞阳说自己睡不着就想守在她旁边，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着她就好。
　　范青柠想自己睡去客房，但想到这是在父母家，拉拉扯扯免得父母担心，她只能默认了。
　　睡到半夜，她起身看见丁瑞阳果真靠在椅子上打盹，心下不忍，叫他上床休息。

　　范教授夫妇准备好了早点放在桌上，并给他们留了一张条，说他们去工作，晚上回来一起用晚餐。
　　两个人对坐在餐桌上，丁瑞阳问范青柠今天有什么安排，要不带她出去走走，范青柠摇摇头说事情很多，说完打开手机。
　　几个未接来电和一连串的信息声扑面而来。范青柠拨通了詹檀的电话。
　　“喂，小祖宗，你在哪儿？不是说昨天到吗？打你电话一直关机，急死人了。”
　　“在我妈家里。”
　　“我的工作提前了，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你什么时候过来拿你的东西，至少要把钥匙给你。”
　　“今天下午有事，准备吃完早点出门，要不你把钥匙快递给我。”范青柠说。
　　“我帮你去拿吧？”她和詹檀的对话丁瑞阳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范青柠要去见签证官，他不敢阻拦，他只期待她的面签不成功。
　　范青柠看了他一眼，对电话里的詹檀说：“一会儿瑞阳去拿东西，钥匙就不用了，这几天我就在我爸妈这边，你回来联系我。”
　　“青木柠，远博回来了，联系你没有？”
　　“嗯，刚看到他的未接来电。”
　　“他刚到，等他调整好了我也回来了，我们聚聚。”
　　“好。”
　　范青柠挂上电话，发现丁瑞阳一直盯着她。
　　“我换了个邮箱，最近重要的东西我都用新邮箱。”范青柠面带浅笑。
　　“对不起。”
　　“很远的事情了。”范青柠起身收拾餐桌。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换邮箱？”
　　“去法国。”
　　“一言难尽。”
　　“那就慢慢讲，我有时间听。”
　　“今天事情很多。”范青柠把詹檀的地址发给丁瑞阳。
　　范青柠的电话再次响起。
　　“小柠，在家？”卢远博情意绵绵地声音清晰地传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詹檀告诉我你的新号码，打电话你一直关机，现在有空吗？”
　　“准备出门。”
　　“好，晚上一起吃饭，我有话跟你说。”
　　“好。”范青柠想也没想一口答应。
　　挂电话的同时，她被丁瑞阳迅速抱进怀里，他紧紧地箍着她，揉搓着她，低沉暗哑的嗓音略带颤抖：“你想干什么？我不想你去见他，别忘了你现在是丁太太，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手。”范青柠语调平常。
　　丁瑞阳无助地抓着她，感觉如同末日到来。

　　詹檀打开门，向丁瑞阳指了指堆在房门口的三个大箱子。
　　“我该怎么办？”丁瑞阳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詹檀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青柠的闺蜜，你最了解她，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坐吧。”詹檀指了指沙发。
　　丁瑞阳听话地坐在沙发上。
　　詹檀拿出一支烟，随手递了一支给他。
　　“青柠不许我吸烟。”
　　詹檀的嘴角微微有些勾起。
　　“看样子青木柠还是跟我最生分，她爸抽烟她不许，远博抽烟她不高兴，还有你，哈哈，她对我还真是厚道。”
　　“我该怎么做？”丁瑞阳看着慢慢扭曲升腾的烟雾问。
　　“她没告诉我原因，既然她想这么做，我就支持她，她不是个不负责任喜欢惹事的人。”
　　“我不想离婚，我该怎么做？”丁瑞阳又一次问。
　　“丁瑞阳，我帮不了你。”詹檀拒绝得很干脆。
　　“因为卢远博？”
　　詹檀有些惊讶，说：“你觉得是就是吧。”
　　“丁瑞阳，无论你多么优秀，都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只知道你不适合做她的丈夫。她满脑袋的天真，需要一个心胸宽厚的人陪伴，她应付不了你。看着你毫不计较，但满脑子算计，从逼婚开始算计，你们走到今天只是比我预料的来得早一些。”詹檀一改往日屌屌的态度，变得认真起来。
　　“当年我为了达到我的目的，费尽心思，变着花样利用她，制造了无数个假象现场欺骗她，给她带来无数的烦恼。如果她身边没有我，她应该很幸福。所以你问我你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很明显的倾向了，丁瑞阳不想浪费她的时间，他处理好几个箱子，告辞离开。

　　丁瑞阳回到岳父家呆坐在沙发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詹檀的一番话点醒了他，他不适合做她的丈夫。看着自己对老婆百般宠爱，实际上自己就是她的累赘。说她给自己找事，实际上每件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
　　他仰倒在沙发上，脖子被沙发扶手扭得发痛他也没力气移动。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丁瑞阳起身开门。打开门，他看见了神采飞扬的卢远博，他看着他，没有请他进来。
　　“你找谁？他们都不在家。”
　　“找你，詹檀告诉我你应该在。”卢远博避过他很熟稔地走进家里。
　　两个人坐在客厅，丁瑞阳盯着他，卢远博脸上气色不错。
　　好久，卢远博说：“我特意来找你，是为了小柠。”
　　“为我老婆什么？”
　　“我不是来幸灾乐祸的。”
　　“那你来干嘛？”
　　“我很诧异你们的事是小柠提出来的，同时我很心疼。”卢远博冷笑一声，接着说：“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能下这个决心。”
　　见丁瑞阳望着自己，他说：“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除了范爸范妈没有谁比我更希望小柠幸福，她应该得到世界上最优秀的一切。”
　　“你嘴里最优秀的一切，包括你。”丁瑞阳沉脸望着他。
　　“所以说你总这么自以为是。”卢远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早跟你说过，小柠跟你在一起感到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我祝福你们。但她不幸福，我不会就此旁观。”
　　“她现在还是丁太太。”
　　“但她永远都是范青柠。”卢远博身体前倾对着他，脸上的笑意散去。
　　丁瑞阳寻思着他的话，脑袋里忽的一片透亮。范青柠！是啊，他的老婆是范青柠，能唱会跳能写会画温柔美丽的范青柠。现在，那个当初的范青柠好似不在了。
　　见他盯着自己发呆，卢远博坐正身子。“小柠是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让身边人受委屈的人，如果你真在意过她的感受，她不会这么做。我不敢想象，当时做这个决定，她的心会有多纠结。”卢远博显然激动了。
　　丁瑞阳看着他，恍惚中有种范青柠是他老婆，卢远博到他这里来找他要回自己的老婆。丁瑞阳感受到他骨子里对范青柠炽热的爱，这份爱不亚于自己的，甚至超脱了所有的界域，爱到范青柠细微的感受他都能隔空悉心收藏。
　　丁瑞阳实在不想见到他，他发自内心厌恶他。
　　“你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些话？我老婆的哥哥？朋友？还是倾慕者？青柠这么在乎你们三人之间的情谊，你的心愿能达成？她把你当成他的哥哥，你现在又不想在意她的感受了？……收住你的心吧。”丁瑞阳站起来准备送客。
　　卢远博恢复了脸上的笑意，他站起来说：“詹檀要结婚了，为了小柠，她接受了一段婚姻为自己赎罪，她说她在婚姻中会好好对她的丈夫，过得幸福了她的罪才可以被赦免……丁瑞阳，你的时代结束了。”
　　丁瑞阳胸口堵得慌，他拦住他却又说不出话。
　　“我不是最优秀的，但我会尊重她爱护她。我既然可以放手让她尝试一段婚姻，我也会支持她完成她所有的心愿。至少这一点，我比你强。”

　　晚餐少了范青柠，餐桌上有些冷清但说话反倒更随意。岳母不停地给他夹菜，岳父偶尔语重心长地安慰他。
　　岳母说即便以后他们俩真有什么变化，这里也是他的家，欢迎他有空常回家看看。
　　本是一句安慰的话，让丁瑞阳觉得本就没有停止过疼痛的心又像被丢在沸水中煎熬，岳父岳母这是放弃他了。
　　丁瑞阳的心都在范青柠身上，他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她都没有回音，她应该见到卢远博了吧，会答应卢远博什么吗？不会的，她的老婆不会这么做。
　　他相信范青柠，她说过她把卢远博当哥哥一样看待，老婆不会撒谎骗他。至于为什么自己以前攥着卢远博不放，天天找范青柠寻事，他自己最清楚，他想把卢远博从范青柠的脑袋里彻底赶走，让他连当哥哥的权利都没有。
　　但任何事情都有意外，现在詹檀要结婚了，她没有了顾虑，会不会因此改变心意呢。
　　丁瑞阳抱住脑袋，以前他只知道自己很爱范青柠，只知道没有她自己的世界会失去色彩。现在他发现只要想想范青柠要离开自己，他都觉得生活没了希望。
　　晚餐过后丁瑞阳一直坐在前院的石凳上等范青柠，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如此煎熬。
　　终于，他看见范青柠出现在小道上，身边走着卢远博，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两个人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站住了，他们在交谈，从范青柠的姿态丁瑞阳能看出她一定是面带微笑，他不想看到她对别的男人如此微笑。
　　忽的他看见卢远博握住范青柠的双肩，他马上抓起石凳上为范青柠准备的披肩大步朝他们走过去。
　　“瑞阳。”范青柠看见了他。
　　“晚上有些凉，蚊虫又多，没聊完进去聊。”丁瑞阳帮她把披肩披在肩上，顺势挡开了卢远博的手，把她揽在臂弯里。
　　“已经说完了。”范青柠想挣脱他。
　　“那我们回家，免得爸妈记挂。”丁瑞阳轻揽着范青柠转身离开。
　　范青柠回头看了一眼卢远博，说了声再见，随着丁瑞阳的脚步转身离开。
　　“范青柠！范-青-柠！”突然从身后传来卢远博声嘶力竭的叫声，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向他。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你让我怎么放心？”丁瑞阳第一次看见失态的他。
　　范青柠想走过去，丁瑞阳的手紧紧握着她的肩，她看向丁瑞阳，丁瑞阳和她一起走近卢远博。
　　“回去吧远博，我们一如往昔，我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做到。”范青柠轻柔地说着。
　　卢远博伤心又气愤地看着他俩，看到丁瑞阳不屑的表情，他嘴里叫着：“丁瑞阳，你混蛋。”然后一拳揍向丁瑞阳，
　　丁瑞阳快速把范青柠推到一边伸出手掌挡在面前，但还是硬生生地挨了一拳。
　　卢远博力道有些大，丁瑞阳一边脸有些麻木。也是奇怪，以前卢远博对他不理不睬，他心里总觉不安，现在挨了他一拳，心反倒安定下来。
　　卢远博已经被踢出局了。
　　这一拳自己怎么会避不开，他不想避开。
　　范青柠大吃一惊，连忙过去查看他脸上的伤势，丁瑞阳用手捂着不让她看。
　　因为用力过猛，卢远博本就摇晃的身子跪倒在地上，范青柠松开丁瑞阳想过去扶他。
　　“青柠。”她刚想迈脚，丁瑞阳在后面叫唤。她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丁瑞阳，只见他很无辜地看着自己。
　　范青柠退了回去，丁瑞阳彻底心安了。
　　一个黑影迅速跑来，她扶起跪倒在地上的卢远博，说：“对不起，我自做主张让你回来，不知道会是这样。”
　　詹檀看着他俩，说：“我先带他回去。青木柠，无论如何，记住你刚才答应我们的话。”
　　范青柠点点头。
　　丁瑞阳看见她的眼睛里泪光闪闪。

　　范青柠为丁瑞阳喷上药，又拿冰袋给他冷敷。
　　“今天你们怎么啦？”丁瑞阳还是忍不住问。
　　“都过去了。”
　　丁瑞阳吸了口气，点点头。
　　“拿回的东西放哪儿了？”范青柠问。
　　丁瑞阳没回答，范青柠转身准备出房门。
　　“我邮寄回家了。”丁瑞阳知道她要出去找箱子，说道。
　　范青柠扭头看着他，呆立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那都是我私人的东西，你怎么能这样。”
　　“你最重要的私人物件应该是我，要走就带我走。”丁瑞阳闷闷地说。
　　范青柠咬牙看着眼前这个怪物，除了气愤还是气愤，他听不懂人话，想怎么行事就怎么行事，每次作乱都显得那么的心胸坦荡正义凛然。
　　再看看他那半边开始泛紫的脸，她知道他完全能避开，当着她的面硬生生挨一拳，怎么没被凑死。
　　范青柠越想越气，哭着冲向他，边哭边叫：“东西我都不要了，都留给你，你满意了。”她在他胸前又锤又打，她用指甲掐他，用牙齿咬他，脖子上留下了道道血痕，肩上被她咬出了一圈圈牙印，她不再顾忌其他，就想把这个男人咬死算了。
　　范教授夫妇听见打闹声在外面敲门，丁瑞阳想起身开门，范青柠死命拽住他，继续不依不饶地踢打他。
　　范教授进门就抱住失控的女儿，范妈妈查看了伤势马上给丁瑞阳上药。丁瑞阳脱下上衣，范妈妈看见他背后满目的伤痕，心疼地说：“怎么会受这么多伤，真是辛苦。”
　　在爸爸怀里依然没停止哭闹的范青柠听到这话，渐渐安静下来，她喉管里发出嘤嘤声，慢慢站起来走向丁瑞阳。看着丁瑞阳肩上背上凸起的疤痕，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要用自己的爱帮他抚平伤口，她这是怎么啦。
　　她接过妈妈手中的棉棒，轻轻地为丁瑞阳擦拭伤口，一滴一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丁瑞阳的肩背上，丁瑞阳感受到了水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