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桑归夕》再景

62、我该怎么办

　　这一觉睡了好长时间，如果不是那个梦，范青柠不想醒来，是要上班了吗？闹钟还没响。
　　梦见了丁瑞晴家的小奔，在一个满是鲜花的草原上，范青柠牵着小奔欢快地奔跑，她想给小奔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发现手牵的不是小奔，换成了另一个孩子，还没等范青柠看清孩子的相貌，他就嬉笑着跑远了，头也不回。范青柠想追上他，问问他是哪家的孩子，想送他回家，可是脚下完全不能迈步，范青柠着急得大喊，要他等等，可嗓子怎么也叫喊不出声音来。
　　范青柠在梦中急得大哭，一个声音不停地安慰她“别怕，我在”。
　　是自己老公吗？怎么看不见人……
　　范青柠睁开眼睛，看见了自己丈夫那张英俊的脸，怎么这么沮丧的表情。
　　“瑞阳。”还好，自己还能说话，范青柠被梦境吓到了。
　　丁瑞阳紧握她的手，把它贴在自己脸上，说：“做梦了吧？别怕，我在。”
　　“范青柠，你醒了，我给你说说注意事项。”房间里传来低柔的声音，一位医生站在她的病床前。
　　范青柠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就是想来医院，刚才一阵疼痛就到了现在。
　　“刚才我同你丈夫交代过了，现在再跟你说一遍。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着凉，多吃点补气血的食品，不要盆浴泡澡洗桑拿，还有就是这个月不要行房，最好……”
　　“我怀孕了？”没等医生说完，范青柠抓住她的白大褂。
　　“嗯，是的，但是现在你小产了。”
　　“小产？”范青柠眼神有些迷离，“还可以保住我的孩子吗？”
　　“范青柠，别紧张，回家把身体调养好，以后有的是机会要孩子。”医生一脸和蔼，她实在心疼这些年轻的父母。
　　“小产了，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在医院吗？”
　　“你被送到医院之前已经小产了，我们帮你做了清宫手术，等会儿你就可以回家去，休息好了就没什么大碍。”
　　范青柠愣愣地看着医生，好久才幽幽地说：“我的孩子没了。”
　　她松开抓着白大褂的手，慢慢躺倒在病床上，然后慢慢地抓起身上的薄被，一直把它拉到头顶。
　　被子下面发出范青柠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声，她不想哭，只想把眼泪吞回去。
　　丁瑞阳一直看着范青柠，他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解释这一切。

　　丁瑞阳帮范青柠换好了干净的衣裤，坐在病床边双手握住她的手，他只求范青柠赶快摆脱忧郁的心情，只要她能马上恢复，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
　　“马易悦在跟他们谈和解的事情，青柠你放心，我知道你关心我，他们不会让我有事的。”
　　范青柠闭着眼睛没做任何反应。
　　“等会儿我带你过去看看，让你放心。”
　　范青柠躺在病床上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谁是肇事者谁是受害者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如果……如果……，没有如果，孩子已经没有了。即便最开始惊扰她的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尾随着，但最后拦住她没让她及时赶到医院的是孩子的父亲，作为孩子的母亲她觉得自己简直太荒唐，自己有了孩子居然不知道，真是太可笑太不称职了。
　　心痛得都不能呼吸了，这是她的孩子，在她的身体里和她共度了几十天，还没等她知道就消失了，为什么会这样，她实在接受不了。

　　丁瑞阳陪着范青柠走在住院部的长廊上，她实在太虚弱了，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勾着腰身腿脚像绑着沙袋，一步一挪，那个美丽优雅满脸盈盈笑容的范青柠变成了这副模样。
　　丁瑞阳不忍直视，横抱起她大步向前走去。
　　小晋守在病房门口，丁瑞阳放下范青柠扶着她走进去。看见他俩进来，熊锐和马易悦站起来，跟丁瑞阳点了点头。
　　范青柠自进门就盯着那人不眨眼，那眼神把其他人吓了一跳。温婉可人的范青柠总是柔软带着笑意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她的好心情，可现在……
　　不知是不是因为体力不支，她略低着下巴，眼睛死死盯着那人的脸，那眼神太复杂，马易悦和熊锐不敢深想。
　　“说话呀，不是挺能吹嘘你的事业理想，现在怎么哑了。”熊锐没好气地对那人说。
　　“我知道给你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他们都告诉我了，我不知道会这样的，只请求你们原谅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那人腿上绑着纱带，也失去了往日的跳脱。
　　没有人接他的话，病房里静悄悄的。
　　“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不是坏人，我发誓从没想过吓唬你伤害你……除了道歉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希望你们不要把这事告诉我的学校，等出院了我们……”
　　范青柠收回眼神，起身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她头也不回说了句“早日康复”，丁瑞阳马上抱着她离开了。
　　“打电话叫你的家人来陪你，以后再让我碰见你，就不会是一边骨头折了。”熊锐不耐烦地边说边拖着马易悦出了病房。
　　三个人在走廊上等帮办住院手续的孙魏，三个人都丧着脸。
　　“你说回去后青柠会怎么对付瑞哥？”马易悦说。
　　“他活该，弄死他都不过分。”熊锐气鼓鼓地说。
　　“今天瑞哥也真吓傻了，从头到尾没了主意，我们说什么他做什么，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子。”马易悦叹了口气，转脸对小晋说：“你也是多事，这事自己处理不算了，跟他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这类事的臭脾气，现在好了。”
　　小晋觉得自己很冤，他就是跟老大说了句嫂子在处理事情，就被一点点逼问出来，这事能怪自己吗？如果自己真有错，那就错在不该接老大的电话。
　　“瑞哥这段时间怎么总是怪怪的？你应该知道原因。”马易悦用手肘碰着熊锐。
　　“不知道。”
　　“你不知道？哼，你忘了我是心理学博士。”
　　“那你去研究他，别问我。”熊锐实在不想告诉他丁瑞阳在窥探老婆的邮箱，他不知道他崇拜的大哥怎么变成了这样。
　　今天范青柠哭着求他，他们几个都看不过眼，但毕竟是别人夫妻的私事，他们不好干预。如果知道范青柠是求他想来医院做检查，他们就是一起把丁瑞阳打晕也会支持范青柠。他觉得有必要跟丁瑞阳好好谈谈了。
　　孙魏回来，看见一张张便秘脸，他吞回了想要问的话，几个人一起回到了单位。

　　一路上范青柠都闭着眼侧身靠在车椅背上休息，她背对着丁瑞阳，丁瑞阳频频看她也看不见她的神情。
　　事情发生到现在，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没了思维没了主意，心似被巨石紧压完全不得透气翻身。
　　是不是自己亲手毁掉了他们俩的孩子？老婆会怎么做？这事任何人看来都会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回到家范青柠直接进到浴室，丁瑞阳想跟进去，范青柠拦住他，说：“我没事。”
　　老婆依旧佝偻着身子，她太虚弱了，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丁瑞阳扶着她没放手，范青柠轻轻摆脱他然后关上门。
　　丁瑞阳搬了一把靠椅坐在浴室门口，好长时间听到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响，他提着的那口气才呼了出来。
　　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离谱，在指责陌生人当街调戏自己老婆的同时，自己当街折磨自己的老婆。
　　想到范青柠满脸痛苦，哭着求自己带她去医院，丁瑞阳紧皱双眉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可以遮除那些不幸的发生。
　　损了老婆折了孩子。想到孩子，丁瑞阳身体一阵痉挛。平时只是嘴巴里空谈孩子，还为要不要孩子跟范青柠斗嘴怄气，当看见从范青柠身下流出斑斑血迹，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没有了。
　　现在他才意识到，那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血，他最爱的人为他孕育的新生命，就这么没了。
　　丁瑞阳坐在靠椅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瞪大眼睛抬头仰望着天花板，怎么也不行，两行眼泪还是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手上的事情一大堆，家里又没有多的人能照顾范青柠，丁瑞阳又请了两天假在家照顾老婆。
　　范青柠似乎有睡不完的觉，除了交代他这事不要告诉她父母之外，就是在床上躺着睡觉。
　　丁瑞阳想给她亲自炖汤，买好了食材拖出炊具，厨房被折腾得一片狼藉，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他想把范青柠弄脏的衣裤清洗干净，才发现家里的洗衣机他从未操作过；家里的电热壶他从未烧过热水；洗碗机他碰都没碰过，自己的衣物放在哪儿他完全不知道……
　　他靠在床头抚摸着范青柠散在床上的秀发，心里啥滋味自己都说不清楚。老婆把他照顾得太好了，整个家还有他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亲力亲为，从没有听她为这些家务事唠叨过。
　　他只知道有了范青柠他很幸福，从未想过他尽是如此幸福。
　　范青柠动了动，喘了几口气，丁瑞阳忙轻拍她的背，在她耳边轻轻叫唤她，然后抱着她来到餐桌边。
　　丁瑞阳舀了一勺鸡汤靠近范青柠嘴边，范青柠弱声说：“我自己来。”
　　她站起来坐到丁瑞阳对面，埋头开始喝汤，很认真很专注地一勺子一勺子放进嘴里，喝完汤吃了两块鸡肉，范青柠对他说了声辛苦了又回到房间躺下，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
　　浓浓的鸡汤是丁瑞阳找附近餐厅制定的，这段时间范青柠的营养配餐他交给了这家餐厅，丁瑞阳要求他们鸡鸭鱼肉每天不要重样。
　　范青柠从没过问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很配合地每顿喝完一小碗汤然后躺回床上。
　　两个人几乎没有交流，丁瑞阳不知道范青柠在想什么，他不敢随意挑起话题。
　　每天他还是早出晚归，其间也打无数个电话给范青柠，范青柠从没接听过。
　　每晚依旧抱着范青柠入睡，范青柠也从未拒绝，哪怕是一点点的扭捏都没有，她总是背对着他，他感到她的温度和气息完全不似原来。
　　丁瑞阳心里惴惴不安，一天天数着日子希望范青柠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