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桑归夕》再景

3、邂逅

　　第三章邂逅

　　丁瑞阳第一次见到范青柠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初秋。
　　那一年他二十九岁。
　　因为特殊情况到W市执行任务。
　　在W市丁瑞阳的身份是一位现代诗人，应邀参加文联在那里举办的一个年会及新书售签仪式。
　　因为提前收到消息一直追踪的间谍团伙会在新书售签仪式上滋事，为了缉拿他们并且不在群众中造成负面影响，上面研究决定智取。
　　仪式的会场布置和工作人员都安插到位，但主会场还差一位我们的内部人员，因为应邀的当代作家中有一个对方核心成员，他会联络操纵他们的其他成员，必须严格监控。
　　主会场应邀的代表都是当代著名作家诗人，这些人都是公众人物，经常接受电视新闻采访，很多刊物杂志上都有他们的照片，想在主会场插进一个陌生面孔会打草惊蛇。
　　唯一能冒名顶替的只有诗人羽佳。羽佳年近三十和母亲住一起，早先有些自闭，只在家闭门写诗从不接受采访，亲伯父是当代知名杂志社的主编，很欣赏他的才华，每次都帮他把诗稿整理出来拜托同僚们在各个报刊上发表，并且还帮他出版了几本诗集。
　　羽佳也算是文学天才，古今中外的作品没少读，记忆力超级好，写的诗有内涵有创想，文辞优美用典丰富，很受当代中青年读者的喜爱，几部火翻天的偶像剧主题歌就是用他的诗文谱曲而成。
　　这么个人几乎没在公众面前露过脸，只是一张报纸上曾经有过一张他的照片。那是地方文联组织的活动，他伯父以他的名义给希望小学捐款捐物，照片非常模糊，但从轮廓看得出羽佳是一名大帅哥。
　　丁瑞阳长得和这帅哥几分相似。
　　这本不是丁瑞阳他们队的任务，当时他刚完成手上的任务回到局里整理资料，马上被派遣到W市参加这特殊的活动。飞机上丁瑞阳翻阅了羽佳的个人信息，关于羽佳的诗集和作品，丁瑞阳没多的时间阅读，只把最主要的和获奖作品浏览了一遍。
　　丁瑞阳的强项不是乔装，他怕万一被别人认出自己是冒牌货坏了计划，于是特意见了羽佳本人。
　　由W市领导安排丁瑞阳和羽佳在一个度假村见面，羽佳不谙世事，也不喜欢与人接触，除了写诗他的一切事情都由母亲打点。
　　这次见面市领导以慰问本市当代杰出作家为由，见面后羽佳和母亲就被安排在度假村休养一个星期。
　　羽佳个子颀长面容消瘦，眉目间流露出一股超脱尘世的雅致，见面时他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
　　丁瑞阳和他眉宇三分像，但气质风采截然不同。
　　他们俩一个静如处子，一个动如脱兔；一个雅人深致，一个豪情潜藏。丁瑞阳看着眼前的羽佳，陷入矛盾中。
　　也就是在度假村，丁瑞阳认识了孙魏，他是从特种部队派到这里来救急。
　　孙魏仔细端详羽佳，随即多角度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看向丁瑞阳淡定地说了声可以了，自信的声音给了丁瑞阳莫大的鼓舞。
　　文联的活动一共三天，这三天丁瑞阳都要跟其他与会代表同出同进同吃同住，如果不是假扮羽佳他倒是很乐意这样休息几天。现在举手投足都不能做自己，万一露出破绽被识破影响了整个计划，所有人这段时间的努力就白费了。
　　好在羽佳平时几乎隐居，加上大家也知道他曾经患有轻度忧郁症和自闭，因此他被安排在远离其他代表的一个单间里。

　　会议第一天文联的领导们接见会议代表后，丁瑞阳就在指定的位置坐下，桌上的名牌写着“羽 佳”。这是会场靠门的一个位置，这个地方对丁瑞阳太有利，既不被大家注意，又能全方位地观察整个会场，因为离门近所有进出的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会场庄严肃穆，主持人在介绍领导、来宾、会议安排……丁瑞阳也摆着羽佳的一张冷脸毫不显露地四处观察，一切就绪，就等他们行动了。
　　不断筛查后目标范围越来越小，只要他们有动作就一网打尽。丁瑞阳好希望他们第一天就有动作，了结了他们自己就不用做“羽佳”了，冒名顶替的感觉太不好。
　　突然，大门口飘进一抹宝蓝，那抹宝蓝婀娜苗条，因为步伐快加上突然转身，她的裙角扬起了一个美好的弧度，丁瑞阳顿时感到自己呼吸有些急促。
　　她低着头快速进到会场钻进门边工作人员群里，站定后仰着脖子往会场里看，好像在寻找什么。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主持人那里听年度的获奖名单，谁都没注意到这一抹宝蓝。
　　他顺着宝蓝色的裙子向上看，白色的修身立领衬衣胸前挂着员工证，可能是走得匆忙，员工证牌翻转过来。再向上看，长而白皙的脖子线条优美，再向上，那张脸！丁瑞阳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如被电击，这张脸似曾相识。纯洁、温婉、秀美、脱俗，更多的是青春，世上形容女子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在那张脸上，老天爷太偏心了，这是有多偏爱才能造出这样的脸。
　　女孩还在不停地搜寻着，丁瑞阳感觉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想走过去认识她，他的目光已经不能从女孩身上移开，她那乌黑闪亮的秀发自然地披落下来，像新织的锦缎一样光滑柔软，印衬着白皙透着粉色的皮肤，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女孩与丁瑞阳四目相交，她发现丁瑞阳看着她，快速移开了目光，过一会儿她发现丁瑞阳没注意她，于是又看向他这边。
　　丁瑞阳看着主席台用余光关注着她，她伸长脖子看向丁瑞阳桌前的牌子，又看向丁瑞阳本人，反复几次后脸上呈现出满意的舒心笑容。
　　一位工作人员进到会场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转头她就随同工作人员走出了会场大门，丁瑞阳看着那一抹宝蓝转角消失在大门口，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第一天风平浪静，会场呈现出和谐共进的良好气氛。下午会议结束后丁瑞阳与其他会议代表一起离席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整天他都在密切注意被监控人员的动向，跟谁说过什么，眼神示意哪个方向，有没有用手语暗语交流。同时他也密切注视着大门方向，非常希望那一抹宝蓝能再次出现。但自从离开会场，她就再没出现过。
　　长这么大丁瑞阳第一次觉得内心凉凉若有所失。
　　呼叫器在耳边响起，趁着代表们用餐的空隙丁瑞阳来到了临时指挥室。地方领导们和张队长都在等他到来，大家快速开会，各个部门交流汇报了当天的情况，张队长布置任务后大家继续各就各位。
　　丁瑞阳往门外走，张队长和姚牧平笑着迎向他，张队长说：“丁队长辛苦了，今晚你睡个好觉，这儿有其他人员看着，牧平他们会二十四小时蹲守。你有什么事情找牧平……”张队长还没说完话呼叫机就响了。
　　“我想看看所有工作人员的资料。”丁瑞阳对姚牧平说。
　　“怎么？你发现了什么情况？”姚牧平问。
　　“暂时没有，我想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丁瑞阳笑笑说。
　　“那些工作人员都经过严格筛查……好的，等会儿我派人送到你的房间去。”姚牧平和丁瑞阳在局里虽是同事但因为工作太忙两人几乎没有交集，他一直钦佩丁瑞阳的工作能力。
　　工作人员把资料送进房间，资料上都有员工近照。丁瑞阳迫不及待开始翻看，那一抹宝蓝总在他眼前飘忽，怎么也挥不去。
　　从头到尾翻看完了也没有发现今天的蓝裙女孩，她挂着工作证，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怎么会没有她的资料呢？
　　“所有的都在这里吗？”丁瑞阳问。
　　“是的。”
　　“感觉有漏掉的。”
　　“不会，所有的工作人员资料都在这里。”
　　“有没有谁能进入会场但又不是工作人员的？”丁瑞阳又问。
　　“那就是会议代表了。”
　　“好的，谢谢。”丁瑞阳叹了一口气。
　　丁瑞阳平时难得有大片的空闲时间，因为现在自己是羽佳，他不能出门，吃饭也是送进房间，反倒比平时轻松多了。
　　别的代表去逛大街，购买W市的特产品，他躺在沙发上看羽佳的诗集，远离尘嚣才是羽佳的生活状态。
　　可是那一抹宝蓝还有那黑亮的长发不停地在他眼前晃动，弄得他无法安心。

　　第二天一大早，孙魏就到房间给丁瑞阳乔装。换上粗布衬衣，套上夹克，头发略显凌乱，耳后的淡紫色胎记需要涂抹上，丁瑞阳又成了羽佳。
　　第二天和第一天一样风平浪静，丁瑞阳希望发生的情况都没发生，对手们没有动作，那一抹宝蓝也不见踪影。

　　代表们开会的地方在W市一处风景秀丽的度假村里，里面修建了很多别墅，还有配套的运动馆和游泳池，是休闲度假的好处所。
　　现在开会期间度假村对外关闭，里面只有会议代表们和工作人员。开会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文人墨客，每天会议结束，他们都会聚集在一起边赏风景边话家常。
　　从会场出来丁瑞阳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在11号别墅内，是度假村靠里面最安静的一处，他要绕过餐厅、茶社、咖啡厅、游泳馆。
　　听着大家的欢声笑语，丁瑞阳慢慢地往前走，他在用眼神与其他人员交接，他看见了正在修剪灌木的小宋，看见了坐在太阳伞下饮茶的小钟，看见了游泳馆里的姚牧平，都到位了，丁瑞阳可以安心地回房间了。
　　突然，他看见了昨天的宝蓝裙女孩，她正从咖啡厅里出来，笑盈盈地和一群媒体人走在一起，前面的摄像师正在招呼他们，她要离开了，丁瑞阳的心猛地狂跳起来。
　　丁瑞阳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咖啡厅大门方向，女孩忽地也看见了他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两个人呆站在那里。
　　这张脸丁瑞阳再也忘不掉了，除了昨天看到的美好，今天又多了几分惊喜和羞涩。
　　女孩穿着紧身的中袖浅咖啡蕾丝上衣，下面穿着修身的米色斜纹鱼尾裙，显得身材修长，气质温婉，乌黑闪亮的头发还是随意散落在肩头随风轻扬，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迷人的风姿。
　　丁瑞阳盯着她的脸，内心波澜起伏，脚步不能移动。
　　女孩子看见丁瑞阳看向自己这边，她转头看看没发现身边有其他人，思索几秒种后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羽佳你好！”女孩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
　　丁瑞阳猛地记起来自己现在是羽佳，他不能在这里久留。
　　“这是你？”盯着她的脸，他的手拿起挂在女孩胸前的员工证，员工证依旧反挂着，上面写着“廖彤云”。
　　女孩没有回答。
　　“你不是廖彤云。”丁瑞阳控制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慢慢地说。
　　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伸手拿回员工证。“廖彤云突然生病不能来这里，我是替换她的。”
　　“你们是同事？”
　　“不是。”
　　“你为什么能替换她？”丁瑞阳问。
　　女孩和他面对面，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好似一幅屏障把他们俩的视线隔开。丁瑞阳觉得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够这张脸，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抱住她亲吻她。
　　“廖彤云急性阑尾炎住医院，这里差一个现场翻译，他们就派我来了。”女孩子不敢看丁瑞阳的眼睛，接着说：“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做自己的证件，他们在等我，羽佳再见。”说完准备离开。
　　“等等！”丁瑞阳不会再让她消失了。
　　耳边的呼叫器响了，丁瑞阳知道队友们在提醒他赶快回房间。
　　情急之下丁瑞阳对她说：“明天是新书售签，我想送一本诗集给你，明天这个时间我来咖啡厅找你。”
　　丁瑞阳说完转身离开，留下满脸疑惑的女孩还傻站在那里，传说中的羽佳是个怪人，看来真的不假。
　　回到房间丁瑞阳急忙拿出员工资料再次查看，廖彤云，女，34岁，拓科思翻译社首席英文翻译。
　　难怪她可以顶替别人混进来，这摊子人员属于媒体范畴，由当地政府部门每日当面审核。
　　丁瑞阳脸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