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帝乡》南雪隙驹

4、不太节约

　　云朵儿急急推让，“姑娘，要不了这么多！这根紫玉簪是齐公子送您的，价值不菲，还有这翡翠玉镯，是高侍郎……”

　　阮阮赶紧捂住云朵儿的嘴，“好了好了我知道，只是你家姑娘我别的不多，就这种东西多，你就按我说的做就好了，别的没有用，弄点钱傍身总是没错的，只要你别贱卖了就成，另外你自己想买点什么，也从这里面出，你拿一成，我拿九成，就这么办，听懂了吗？”

　　阮阮等着云朵儿点头，没想到她却哭了，忙不迭给阮阮磕头，“姑娘真是个大好人，从小除了爹娘，没人对云朵儿这么好过。姑娘放心，云朵儿一定把这事儿办好！”

　　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阮阮也不自觉的正经起来，正襟危坐，“嗯，你跟我最久，我是最信你的，况且你行事又比我方便得多，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就全权交托给你了。”

　　说了这一会儿话，阮阮肚子有点饿了，于是接着道：“你先去给我弄点夜宵来，酱肘子多要点。”

　　“奴婢一定……哈？”

　　阮阮被云朵儿呆萌的表情逗乐了，“夜宵！我要吃夜宵！你要吃也可以，咱们一起吃，多拿点，万春楼别的不说，大厨的手艺是真不错，今天已经拿过的菜就不要了，拿个葱爆大虾、油煎松茸，下午我看见炉子上炖着乌鸡汤，这会儿该好了，还有其他的什么好就多拿点。”

　　………………

　　时间从不会被阻拦，只一个劲的往前走，好的坏的，都迎面而来。

　　三月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就是夏天了。

　　终于还是轮到阮阮登台献舞，作为本届花魁中的花魁，阮阮主打的才艺是舞蹈，无论是敦煌舞还是异族舞都手到擒来，更不用说宫廷舞、民间舞，只要是叫得上名字的舞蹈，阮阮即便不精通，多少也都会比划两下，糊弄人足矣。专二三而能全面，如此便顺利的兼顾了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富甲豪绅甚至是小老百姓的口味，受众广则粉丝量大，加上她长着一张能说服所有人的脸，花魁仙的名号实至名归。

　　老鸨抛出一串熟练的开场白后，场面渐渐热起来，阮阮身着神妃羽衣，头上梳着飞天髻，脚腕上绑着一串细小的铃铛，其他并没有什么修饰，因为在走动间，神妃羽衣遮蔽下的身材若隐若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实在不必多加矫饰，画蛇添足。

　　阮阮在一阵欢呼声中登台，台下座无虚席，满满当当的人，胖的、不胖不瘦的、瘦的、英俊的、不太英俊的、丑的、穿着讲究的、不太讲究的……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盯着阮阮，全场一时鸦雀无声。

　　昨天的宵夜有点油腻了，阮阮的“铁胃”也没能抵得住，今天一大早就有点不舒服，不过不碍事，这点小疼小痛，于阮阮来说犹如瘙痒。

　　登台前，云朵儿说接到老鸨最新通知，今天有大人物要来，若时机合适，多半是要推荐她作陪的。阮阮又想，不知那位大人物今天会坐在楼上哪一间，用怎样的心情观赏她在台上扭来扭去？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乐师的板子一打，音乐响起，阮阮便什么都不想了

　　舞步起，水袖轻轻摆，纤腰慢慢拧，灯光穿透羽衣照耀着阮阮，让她仿佛未着寸缕的站在月光下。

　　水袖中的手模仿着孔雀的形状，一饮、一啄，既有独特的魅力，也有天然的娇憨。

　　舞到中段，音乐一转，悠扬转为欢快，阮阮的腰肢像风中的花枝一般簌簌摆动，扭动出常人无法企及的角度，美丽的表象是需要身体的痛苦作为代价的，每一个看似轻松的奇异姿势背后，都隐藏着数千次重复练习的痛苦。

　　随着音乐节奏越来越快，阮阮如风中漩涡般旋转，裙摆像一朵洁白的雪莲一样绽放，此时阮阮的双腿毫无遮拦的暴露在空气中，入肉匀称又纤细修长的两条腿，上面布满阮阮精心描画的血红色藤蔓，很像一朵花的花蕊，只不过这朵花是倒扣着开放的。

　　乐声渐弱，花朵短暂绽放后又重归寂静，终于结束了，阮阮摆出最后一个动作，低头敛眉羞弱一笑，据说这种笑容有万般风情，能让男人像中了妖术一般失去理智，以自杀式的决心往外掏银子。

　　之前许多姑娘的表演，走的是杂糅的路子，既唱歌，也跳舞，还有的甚至三五种技艺同时使出，着实博人眼球，不过阮阮既然已经夺得了花魁仙，就懒得动心思，就用自己最擅长的舞蹈尽力一舞，便算是尽心尽力了。

　　一舞结束，阮阮站起身来，肚子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萌生了些许便意。不行，得忍。阮阮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吃宵夜不能太油腻。

　　一瞬过后，台下仿佛冷水炸开了热油锅，掌声雷动，叫好声震耳欲聋，老鸨适时上台来将阮阮从头到脚又狠狠夸赞了一番，什么倾国倾城、冰肌玉骨，什么身怀异香、技能一流，总之是在事实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吹嘘夸大。

　　接下来的环节是竞拍阮阮今夜的入幕之宾资格，听说昨天雅春拍得五百两银子，是迄今为止的最高价，让东未城其他的青楼恨红了眼。阮阮心里腹诽，五百两的话，雅春得在半夜给顾客表演杂技才能值这些钱吧？

　　“一千两。”阮阮心头一惊，抬眼看去，众人也都纷纷将目光投向此人。

　　原来是一位玉面郎君，身着白色暗纹锦袍，头戴冠玉，此刻他也正含笑看着阮阮，目光相接，阮阮不禁垂下眼帘。

　　眼熟，但想不起姓甚名谁了，看样子倒不错，只是一开口便是一千两，阮阮思忖着，自己这一夜，真值这么多钱？不过是一半为了炫富，一半为了花魁仙的新奇名头而来罢了。只是可千万别让自己半夜表演杂技呀！

　　第一人就把价格抬得如此之高，众人惊奇之余，也不乏有家底厚的傻子豪情出击，很快，价格又往上涨了一大截。男人们兴奋得无以复加，喊价时几乎快蹿到桌子上了。

　　“一千二百两！”

　　“一千三百两！”

　　“我出一千五百两！”

　　“他妈的，都别跟老子抢，两千两！”

　　阮阮有点害怕，怕如果最终拍到了的人让她陪吃饭陪聊天陪睡觉甚至表演杂技，然而发现这些服务并不值这么多银子，会不会把无辜的她拆了骨头熬汤喝以补损失？

　　肚子更加难受了，发出一阵轻微的咕噜声，不过此刻现场如此热闹，谁也没注意，阮阮站在舞台中央靠后一点的位置，离众人有一段距离，就连老鸨都在前方喜气洋洋的维持秩序，指导大家有序竞价，所有人都关注着阮阮，可实际上也没人注意阮阮，所以……“噗——————”

　　阮阮放了个长屁，尾音上扬，很小声，很长，很臭。

　　好在场地足够大，无一人发现阮阮放了屁。最终价格在两千五百两左右稳定下来，再没人继续往上加价。

　　叫价的冤大头是位富态老爷，约莫五十岁上下，瞧着很眼生，阮阮从未见过。这位老爷蓄着巴掌那么长的胡须，眼睛小小的，此刻却瞪圆了，见没人再往上抬价，心中便已对阮阮志在必得，于是小眼睛笑了起来，瞬间找不到眼睛了。

　　对方很可能就是阮阮今晚要服侍的对象了，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阮阮对他报以微微一笑，于是他更满意了，一脸油腻猥琐的笑容，“诗诗姑娘，今晚咱们俩一定好好的……”

　　话没说完，楼上一个雅间的窗户开了，明明声音并不大，可却引得许多人抬头关注，老鸨也早在第一时间将眼风转向那边。

　　只见窗户里出现一个魁梧男人，浓眉大眼，气势十足，众人只听见他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三千两。”似乎还带回声“千两，两，两，两……”

　　此话一出，众人再没有出价的了，阮阮疑心是再也没有人肯出比这更高的价了，可看在场的许多男人，其中有些竟有点缩头缩脑的样子，好像是畏惧楼上那人。出两千五百两的小眼儿胡须老爷，此刻一副颓丧模样，丝毫没有为阮阮一战的雄心，只用万分留恋的目光一再瞅着阮阮，可怜兮兮的。

　　老鸨见事情已成定局，三千两的高价让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忙拍板定音，“三千两！诗诗姑娘今儿就归‘沐风间’的爷了，真是英雄配美人，千古传佳话呀！”

　　………………

　　一番梳洗后，阮阮换上据称又是老鸨精心准备的衣裳，暴露中透着含蓄，梳了个垂云髻，脸上未施粉黛，只在唇上抹了点朱色口脂，便抱着张琴坐在“沐风间”里等人了。

　　虽说等人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位客官花了三千两银子买阮阮这一夜，这就让阮阮在等待中度过了大半夜，这么说好像没什么画面感……就好比一个人用许多钱买了许多猪肉，不但不把肉做好端上桌享用，反而把一多半的肉丢地上扔了，实在是……不太节约呢。

　　终于，在阮阮昏昏欲睡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时，水晶帘幕被一只修长大手掀开，阮阮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在窗边报价的魁梧男来了，他浓眉大眼，一身深蓝劲装，高大威猛的程度让阮阮疑心他只要不高兴，单手就能捏死她。

　　魁梧男走上前来，躬身道：“姑娘稍安，我家主人有事耽搁了，马上就到。”

　　“你家主人刚才一直不在吗？”

　　“不，是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多谢告知。”

　　对方一拱手，“职责所在，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在下。”

　　就在阮阮第四十五次入睡却头一歪惊醒时，这位神秘的顾客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阮阮想，自己真不该带琴，应该带把琵琶送给他当见面礼，让他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样才好。

　　得到魁梧男的提醒，阮阮立刻振作精神，将自己遮完上面遮不完下面的衣裳整理一番站立起来，吞了口唾沫，揉了揉有些饿的肚子，看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