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帝乡》南雪隙驹

33、哪里错了

　　阮阮翻个白眼，“当年是谁帮你日赚五百铜子儿的？就你那本事，在遇到我之前，一天下来就算把头磕破也只能讨到我的一个零头。你现在倒是做大生意了，可说不好当年第一笔生意的本金里还有我的眼泪钱呢！”

　　两人插科打诨，倒是把日光消磨干净了，百方给招妹打了个纯金的长命锁，还有一对金镯子，宝里宝气的阮阮瞧着着实嫌弃，但看在是她的一番心意，便勉强收下了。

　　云朵儿最近和厨房的师傅学了两手，邀功似的请阮阮品评。豌豆肉末玉兰片清香爽脆，阮阮都吃完了，玉米炒虾仁儿甜丝丝、糯唧唧的，也好吃，一盘子也吃完了，这两个菜都只是热身，芸豆炖猪蹄才是主菜，虽然猪蹄炖得软烂鲜香，芸豆也沙沙咸甜，阮阮却剩了点芸豆没吃完，因为还要留着肚子吃沈云给她买的酱味坊的酱肘子，他家的酱肘子阮阮最爱吃，肘子肉卤得肥而不腻，脂肪稍稍有嚼劲，像芙蓉糕那样软绵绵，又像煮透的牛筋一样嚼起来脆脆的，十分有“内涵”，阮阮一口气吃了三个。

　　白天说像是活了一辈子那么长果然是瞎说的，阮阮还有天南地北许多好吃的没吃过呢！

　　…………

　　沈端深夜才来，据说是处理好所有事，专门来陪阮阮过沐修日的，洗漱时他再次提起那家小店的芙蓉糕，邀请阮阮明日一同去品尝，阮阮想了想道：“带上招妹和云朵儿吧，他俩也爱吃。”

　　沈端自己脱了鞋上床，声音有些疲惫，“也好，不过我还是希望就我们两人。”

　　阮阮已是神经过敏，明知话里的情意绵绵，却单独感受到一种他想要完完全全控制住她的恐惧。
　　谁知沈端又补充一句：“那这次带招妹和云朵儿，再带上沈云。下次我和你单独去，好不好？”
　　阮阮有些心烦意乱，却无处可去，无苦可诉。沈端愿意这样妥协，阮阮就有一丝的心软，是不是也没错？

　　阮阮爱的人、她的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称颂他，说他是贤臣、是能人，他本应高高在上，不该如此卑微，都是为了她——一个在外人看来如今连唯一可取的美貌都已丧失的女人，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一个阮阮这样的女人，竟敢一次次折辱他。

　　是哪里错了呢？

　　母亲曾告诉阮阮，她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她来自一个自由开明的时代，她们那儿的人管这种情况叫做“穿越”，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阮阮坚信这是真的，母亲所说的那个朝代一定真实的存在，生活在那里的女子，能与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有权力拒绝不喜欢的人，能靠自己有尊严的赚钱，有尊严的活着。那种生活一定很幸福吧？

　　母亲说，人的灵魂生来自由，可阮阮觉得，她的灵魂就要湮灭了，变得和那些让人记不住面孔的路人一样，就这样妥协着，将就着过一生。

　　阮阮站在窗前吹风，夜风微凉让人清醒，不知何时沈端已来到她的身后，将她与他自己裹进同一条披风。他从后抱着阮阮，在阮阮耳说话，“夜深了，睡吧，明早我们去吃芙蓉糕，他家除了芙蓉糕好吃，还有酸辣粉、烤饼，都很美味，你一定不会后悔。”

　　阮阮肚子不争气的一阵响，倒不是饿了，而是下午吃多了正在消化。咕噜声把沈端惹得低笑起来，阮阮侧过脸斜眼看沈端，沈端十分有眼色，立马止住笑，“这样很好，阮阮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姑娘。”

　　“我如今这样丑，明天要带个美美的围帽出门。”

　　“好。”

　　“你要对招妹很好很好，不能因为和我吵架了就对他不好，不管我们之间如何，你都要对他好。”

　　“好。”

　　“你要好好对齐盛，齐伯母给他寻了门好亲事，说那个姑娘很好，你既然本事这样大，就帮我好好观察一下这姑娘是不是真的好，若是，我便彻底放心了。”

　　“好。”

　　“若有一天，你腻烦了我，一定要及早通知我，我一定不会试图挽留你，我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好。”

　　“沈云……他本事挺大的，留在我身边委屈了，何不让他出去建功立业？若能闯出一番名堂，以后说起来，也是你慧眼识人。”

　　“好。”

　　阮阮转过头不解的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沈端一声叹息，将阮阮搂紧了些，说话的声音疲惫而低沉，“只要你愿意留下来，什么都依你。”

　　阮阮翻个白眼，“只有这个不能提是吗？那我若要做你的正妻呢？”

　　“你早晚是我的正妻，只是现在还不行。”

　　阮阮有些疑惑，“你是哄我，还是早有打算？庾春宁对你很好，你要休了她吗？”

　　“别问，我现在不能说，一切交给我就好。”

　　阮阮回头看着窗外的月色，月亮只能有一个，她不是那个月亮，况且那月亮还照耀过她，给过她友情和帮助，即便那月亮也曾带人羞辱过她，可那种事情，至多也不过是女孩子间的打打闹闹。
　　“沈端，我不要名分，刚才我叫你做的那些，你做到我就很满意了，萤火不可与日月争辉，你的正妻之位我担不起，你也别负了她。”

　　“我说过，欠你的，我会一样一样放到你手中。”

　　“你不怕我青楼出身，辱没门楣？”

　　“门楣虚名，远不如你珍贵。”

　　“你不怕人言可畏？”

　　“我自有办法保你周全。”

　　“你不怕我永远无法爱上你？”

　　“……我更怕失去你。”

　　阮阮不再问，她想起以前母亲说的话，她说虽然世人都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好歹能解渴啊！沈端对她，大概就抱着这样的心情吧？如今阮阮作为那个瓜，都不禁有些佩服沈端做事的决心和牺牲了。

　　………………

　　翌日来到沈端说的那家小店，小店果然是个“小店”，门脸很小，他们到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却已是爆满，难得沈端这种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的人，竟也不介意，还笑道：“记得以前，你总爱带我钻这种小店，着实寻到好些美味，如今该我带你钻了，也确实有意思。”

　　结果是阮阮、沈端、云朵儿、绿翠一帮人，连带招妹都吃得腆着肚子出来，只有沈云好一些。他家的烤饼叫“锅盔”，阮阮从来没吃过，是贴在火炉子内胆上烤的，面粉里揉进了牛肉碎，还有葱花和花椒的香味，却见不到绿色的葱和红色的花椒，每一炉锅盔有近二十个，一出炉就被哄抢光了，沈云挤在一群老百姓中间，占了身形魁梧的优势，抢了好几个出来。入口香脆，一吃就停不下来！大家又叫他进去抢了两轮，阮阮一个人就吃了三个。

　　还有芙蓉糕，他家的芙蓉糕确实与众不同，里面加有花生碎和玫瑰碎，别有清甜香味。酸辣汤却没喝着，老板说他家酸辣汤每天限售一百碗，买完就只能等第二天，每天开门不到一刻钟，酸辣粉就抢完了。

　　东未城着实藏龙卧虎！

　　招妹今天过得很开心，他极少见到这样多的人，极少和这样多的大人一起吃饭，一直很兴奋，直到回去的路上才渐渐犯困睡着了。

　　招妹睡在阮阮怀里，大脑袋压得阮阮手臂发酸，沈端破天荒的将睡得死沉的招妹抱进怀里，招妹哼唧一声继续大睡。

　　阮阮也吃得很开心，沈端开始接纳招妹，让她的心安定了些，以前他是看都懒得看招妹一眼的，倒是沈云一直爱护着招妹，招妹非常喜欢他。

　　阮阮想，若是从此开始新的生活，即便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所期望的，但至少为了招妹，她也该安定下来了。

　　以前，阮阮似乎一门心思的追求自己的自由，从没在意过这些实在的问题，她实在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天快黑的时候，沈端回自己家了，那里有他的娇妻美妾等着他，阮阮在心里感叹，其实他也挺忙的。

　　刚点上灯，沈云像头公牛一样猛的推门冲入屋里，声响之大吓得阮阮和云朵儿叫起来。

　　“沈侍卫，你要干什么！”云朵儿看清是沈端，将阮阮护在身后质问道：“这是姑娘的闺房，你大晚上的闯进来想干嘛？”

　　在阮阮的印象里，沈云一直是沉默可靠又温柔有礼的，今天他却像换了个人，眼里布满血丝，一身戾气，浑身酒味，眼眶眦裂，像是一头受了刺激的大型猛兽。

　　沈云向阮阮走来，一步一步，阮阮心里还是有点慌的，但她坚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便吩咐云朵儿：“沈侍卫酒喝多了，你快去出去熬一碗醒酒汤来。”

　　云朵儿护在阮阮身前，“要是他对姑娘你心存歹念怎么办？”

　　“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对你倒是能一巴掌拍你个半身不遂你信不信？”

　　云朵儿思量了一下，觉得有理，“那我还是去熬醒酒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