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正浓「京剧」》关山五十州

33、叁叁

　　下午两点整的时候，小院里的门终于被推开，钟语正趴在凳子上做数学试卷，手里那只圆珠笔被她按的咔嚓咔嚓作响，晃神的功夫，沈砚朝已经略过她进屋去了。

　　“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钟语放下笔，弹腿就跟进了屋，沈砚朝把衣服从包里一股脑儿全都倒在沙发上整理，“就今天呗。”

　　“我在这等半天没等到你，做个题的功夫，你就回来了。”钟语帮着一起收拾。

　　沈砚朝挑眉，惊觉什么似的：“对了，我们班主任有没有回电话过来？”

　　提到这事儿，钟语是一言难尽，满脸写了无语两个大字，“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学都不上了，我真的是佩服。”

　　“你想你也行。”

　　钟语撇嘴，把叠好的衣服塞进沈砚朝怀里：“我可不敢，我们班主任没那么好忽悠。”

　　“这个给你。”沈砚朝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水晶球，钟语愣了一下：“干嘛？”

　　“说到底这事儿也感谢你的帮忙，送你的。”沈砚朝努了努嘴。将水晶球递给钟语，钟语狐疑的接过水晶球，是马车形状的淡粉色装饰，十分可爱，水晶球架在马车之上，里面的玩偶公主精致非常。

　　“太土了吧，什么年代了，还送这个。”钟语摆弄一番后，将水晶球随手放在了台面上。

　　沈砚朝脖子一梗，“你要是不喜欢还给我！”她伸手要将水晶球拿回来，钟语快她一步将水晶球塞进怀里：“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往回要，算了，也是你的心意，就当装饰了呗。”

　　沈砚朝白了她一眼：“口是心非。”

　　水晶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多年前，还在小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的玩具店，她曾经扒在橱窗前看了很久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拿在手中，好似又多了一层含义。

　　土就土吧，她认了。

　　阆知穆是接近下午6点才收到沈砚朝到家的消息的，彼时她已到王刘村，沈叔和于团领着满堂红的众人正在外面搭台子，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看到人安全到家，阆知穆悬了一天的心才放了下来。

　　幺三儿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准备出去看看于团她们，幺三儿挡在她面前，破天荒的，非常有礼貌的叫了一声：“小师傅。”

　　阆知穆受宠若惊，连连往房间里退：“什么事？”

　　幺三儿估计是感觉到了她有点怕自己，赶紧又把迈进房间的脚缩了回来，只探进来一个脑袋：“这不是有事儿找您么？”

　　特地用了个敬语，阆知穆狐疑的挪了几步，眼看外面天渐渐黑了，沈叔他们也还没回来，她咽了咽口水：“有什么事你说就好了。”

　　语气糯糯的，但是还是让人感觉到了距离感，幺三儿清了清嗓子，“昨天看见您在台上唱的特好，就是能不能在我们王刘村这里多唱几段儿。”

　　就因为这事儿？阆知穆眉头动了动，没吱声，过会儿她回：“演员都会上台的，轮到我我会唱的。”

　　幺三儿搓了搓手，咂嘴，略微为难：“其实吧，还有件事儿得拜托您。”

　　阆知穆眉头拧的更紧了，老式挂钟的秒钟转动停顿，七点整，仿钟声“咚”的一声，阆知穆被吓的哆嗦，正要开口，远处传来狗叫和脚步声，应该是于团他们回来了。

　　果然不大一会儿，黑夜中一瘦一胖的两个身影朝这边走来，于团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的幺三儿，瞬间脚步都加快了：“你来干啥啊？”

　　“我能干啥，我看看不行啊？”于团语气不太好，幺三儿梗着脖子和他吵，但是人又不敢上前，慢慢退到墙角一边，于团气的撸起袖子想要揍他，吓得他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没事儿吧素素，他来找你麻烦了？”于团抓过阆知穆的胳膊好一顿查看。

　　“我没事儿于团。”

　　沈叔看着幺三儿跑走的方向，不免疑惑：“他来干嘛？”

　　“他说他有事找我，还让我明天多唱几场。”阆知穆一五一十的全都跟于团把话说了。于团纳闷了一阵，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儿，也就没再提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阆知穆破天荒的失眠了，房间里昏暗的开着一盏小灯，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已经坏了的水晶灯，农村的夜总要更黑更透，没有闪烁的霓虹灯，也没有外面汽车轰鸣的声音，安静的阆知穆都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的脑海里突然间蹦出一张人脸来，细长上扬的眉，水润的杏眼，秀鼻，浓唇——那是沈砚朝的脸。

　　怎么就会想到她了呢，可能是习惯了平时她在这里身边吵吵闹闹，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她，阆知穆这样安慰自己，翻身闭眼重新入睡，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中她重新睁开眼，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主动的给沈砚朝发了一条消息。

　　——睡了吗？

　　很快，没有三十秒，那边发来一条语音，阆知穆没点开，而是转成了文字——你怎么还没睡？

　　——你怎么也没睡？

　　——我在收拾东西，明天回学校，指不定老班怎么折磨我呢。

　　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消息，这次是字——但是跟你没关系。

　　阆知穆回了个嗯。

　　手机又在枕头底下震动了两下，她没有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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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两个字反反复复，既然没回，沈砚朝犹豫了几下还是没有发出去，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完，又要了钟语的笔记来抄，把落下的课程都做了标记，这样也不至于明天去学校跟不上进度。

　　沈砚朝一边抄一边感慨，不愧是学霸的笔记，这一排排一行行记录的，都详细的不得了，每一处都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做了记号，满满登登一页又一页，看的沈砚朝嘴角抽了抽，开始思考是省略抄还是全部都抄，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是进度差不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抬笔就是写，沈砚朝觉得今晚她是不用睡觉了。

　　——哗啦，沈砚朝转身拿笔的功夫，笔记本里散出两张小照片，沈砚朝纳闷，哪有人把照片随便夹在笔记本里的，她弯腰下去捡，准备顺带拍个照给钟语，可是照片翻过来的那一刻，她傻眼了。

　　因为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两张完完整整的三寸红底照片。

　　怎么会在她这里？沈砚朝捏着照片，她原本以为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哪里落下了，被钟语捡到随手夹在了笔记本里，直到她在照片的背面发现了钟语亲手画的爱心，还有写的一句：“my love”。

　　脑袋里的一根弦瞬间被拉紧，原本还有困意的沈砚朝，这下子是彻底的不困了，她突然想起，那天送钟语去学校的场景，想起了自己对她说那些话，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从来没有想过，钟语对自己的感情，原来早就已经变了，但是她究竟要不要装作不知道？

　　钟语是个人精，心思又细腻，怎么会就这么巧让自己发现了她的秘密呢？还是说连她自己都忘了有这回事儿？沈砚朝不敢多想，笔记也不抄了，只是默默把那两张照片重新夹回笔记本里。

　　就这样过了一夜，也许是快入夏了，这几天的雨水格外多，沈砚朝被外面呼呼的风声给吵醒，撩开帘子一看，院子里湿哒哒的，看来是下过雨了，有点儿凉，奶奶拄着拐在院子里洗菜，沈砚朝赶紧跳下床去帮她，生怕这个老太太一不小心再摔着，拉开院门，老式收音机独有的音质传到耳朵里，是循环了很多次的——《锁灵囊》。

　　奶奶嘴里跟着哼哼，沈砚朝拉着裤腿走到她跟前：“奶奶，不用你洗，我不是冰箱里给你弄了很多干净的嘛，您吃那个就行。”

　　老太太倔的不行，一下子夺过菜：“你懂什么，冰箱里的不新鲜，我这个现摘的，雨水打过，多嫩多新鲜，等着，给我宝贝大孙女去下碗面条。”

　　沈砚朝无奈之际，钟语骑车从她门前呲溜一下就滑了过去，沈砚朝还没来得及叫她，她人已经骑车不见了，沈砚朝牙痛，又想到昨晚的照片，一瞬间整个人都不淡定了，掐着腰哼哼：“一个没让我省心。”

　　青菜鸡蛋面，用猪油化煎开鸡蛋，半熟不熟的时候加水煮开加入面条，快熟直接下小青菜，调味料，一碗简单的早餐就这样做好了，收音机里的戏曲还没停，沈砚朝最后一口面汤喝完，正好程小秋唱道：“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再来一碗呐？”奶奶从厨房出来，沈砚朝缩紧脖子，拉起书包，一边摆手一边跑出院子，闹铃这个时候响起，六点四十。

　　不过才几天没来学校，沈砚朝都觉得陌生的不行，跨进校门的那一刻，她想要掏出手机给阆知穆发个消息，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儿，沈砚朝在此刻恨不得自己有千里眼顺风耳。

　　“沈砚朝！你等一等！”刚进校门，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砚朝背一僵，完了两个字已经刻在了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