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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惊蛰过后,便入了清明,许是这江南春季多雨,惹得这连绵数十日都没有见过明媚日光。

      江南春季妩媚,尽管如丝细雨绵绵,也无法阻挡各色花朵在微微朦胧的天色中,燃地正浓烈。

      秦府位于江南东面,远离闹市,加上秦家人均不是闹腾的性子,即使秦家供养仆人不少,院落中也是终日清净。在这雨季,秦府更静,只能听见些许雨声与虫鸣。

      偏院的莲池几乎延伸贯穿了整个秦府,因时日未到,只能见着其中满池的叶。秦潜持一把纸伞,素白的衣袂被吹拂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着伞柄,雨水打来,手指也被浸得冰凉,走走停停不知多久,他终于在池旁站定。

      这段路已算得上是秦府较偏僻的位置,算来他也有许久未来此处。

      秦潜是家中长子,家中还有小弟小妹二人,均年龄尚小,没有行事能力。想到未来一年后秦家可能的去向,的确令他忧心。他不免想起父亲先前言语:“有秦潜一人,可保秦府此后无忧。”便不禁怔忡。

      “大哥…?”

      轻柔的声音带着些许不信般,在他背后响起。秦潜将视线从池中收回,侧身对上站在他身后女子的双目。

      她的乌发松散,只垂了两部分在前,已有些许被细雨沾湿。远山青黛眉,双目含水般柔软,面部施了些薄粉,虽能看出年纪还轻,却已是生得动人。她面部的轮廓和秦潜极为相似,但当秦潜望向她时,她却怯怯低头躲开秦潜的注视。

      秦潜微一点头,有些懒意启齿,仅此算是招呼。他那性子,即使是家中人,他虽关心,却也没有闲情在偶尔碰见时来叙一番。他这小妹,在前些年中也只是在新年时见面。小妹名唤秦黛,常与婢女一同待在房内,极少出门,年纪轻轻但已定了婚嫁,也是前段时间提亲那日,秦潜才以兄长身份陪她整日。

      “这落雨时分,你怎么也一人出来,也不怕被淋湿。”秦潜将伞递与她,侧回身,将目光投向池中随雨水荡开的痕迹。

      秦黛愣愣地接过伞,抿抿唇踌躇许久道:“刚准备来找阿素,就见大哥一人顺着莲池走过来了。”她口中的阿素,便是与她关系极好的婢女,“上次听娘提起的那家大小姐,我先前便熟悉,温柔贤淑,也生得极美。大哥,娘想让我和你说…”

      姑娘家细细软软的声音,却惹得秦潜躁意顿起。秦潜略一拂袖,秦黛以为他要发怒,不禁小步退后许多,却没料到秦潜只是轻叹一声:“你去和娘说一声吧。姻缘没法强求,我无心婚姻。你既然与那姑娘认识,就替我好好同她讲讲吧,别伤了她的心。”

      秦潜一向最有分寸,只堪堪将这句言罢便收了声。与秦黛说车轱辘话也无益,他时日不多,又怎么敢赌上别人的幸福?

      雨近止歇,傍晚时分,暮色中淡起一抹新月,周遭的云翳也散了些许。秦府的侍卫点起满院灯火,寂寂将夜,温度骤然降了几分。

      “母亲最近身体可好?”秦潜俯身,掌心拂过池中莲叶,声音极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挺不错的,”秦黛见他没有因为先前她嘴快的劝说而有恼意,暗暗松了口气,语气间也染上笑意,“最近请了城里有名的大夫,煎了几副药给母亲喝了,效果都很不错。”

      “小妹,”秦潜站直,突然唤了声,“这段时间过了,江南便不会这么频繁地落雨了吧。”

      秦黛愣了一会儿,没想到秦潜突然转换话题,有些局促地嗯了一声,只觉今日大哥分外奇怪。刚预再启齿问询些什么,秦潜已从她身边离去。

      “快回去吧,阿素在等你。”

      江南城南的蒋家,世代从商,极为富庶,富有同秦家相差无几的声望。蒋家不乏人才,几代的沉淀下来,如今已是江南的名家。

      蒋家与秦家几代交好至今,蒋家善商,秦家善武,两家镇着这江南之东与南,若说江南多年未有纷争,很大一部分是由于这两家的威明势大。

      而蒋家长子蒋十七与秦潜,是江南无人不知的交好。

      蒋十七善医,性情温润,爱同人博弈,医术扬名满城。可他虽是蒋家长子,却对商事兴致缺缺,前些年便移交了他本应继承的家业,离开蒋家成立一间医馆。他在茶艺上也颇有建树,江南产茶,便有许多人善于斗茶。蒋十七自创青山茶舍,集江南茶艺精湛名士,博采众长,在江南的茶艺方面稳稳立足。

      秦潜与蒋十七甚为交好。秦潜善弈,擅长品茶。他虽茶艺不精,却独爱在闲时与蒋十七前去采茶,识了不少茶种,辨得多种不同的道艺,且常能在饮茶时提出独到见解。

      秦潜闷声一人独处惯了,但蒋十七的话也不多,两人相处虽不常对话,却异常心有灵犀。

      蒋十七常将黑发松散绑在背后,青衫蒙身,披一件素色长氅。离开蒋家的他脱去官宦子弟的身份,比先前更平易近人了些。许是因为蒋十七温和,秦潜在他人前存著的难以接近的冰冷,在他面前,便全然卸下。

      “十七,陪我下一盘棋吧。”

      秦潜叩开医馆的门时,许久未见午后的明媚日光因聚拢的云群掩去些许,凭空添了几分凉意。午后的医馆来求医的患者甚少,只秦潜与蒋十七二人对坐,除却闲话的轻声交谈,只有几只翠鸟在枝头鸣着。

      蒋十七周身有股令人心安的草药香,他曾说是白术香气,嗅起来清新,前调虽苦,后劲却微甜。

      “今天怎的有空来这?”蒋十七正温着茶,正对桌上的茶具摆弄着。

      “没什么,”秦潜拈起不知何时落于木桌上的一枝枯花,“只是想着许久未来,有些想念你的碧螺春。”

      太湖洞庭山,盛产碧螺春。秦家虽也收藏许多尚好的茶饼,但秦潜却固执地认为蒋十七的茶比再名贵的茶好喝。半年前蒋十七去教导他修行的师父隐居处问道,是为求得他师父的一本剑术典籍,此去时间过长,此次是蒋十七回江南后两人首次相见。

      能察觉出蒋十七的修为提升了许多,虽未道明,但秦潜心中仍是欣慰。

      不清楚为何,秦潜又再次想起阑霜酒馆的那个伙计。走上修道之路的人都会对他人境界有所察觉,尤其是他这样已至高境界的强者,眼中更是看的更为明晰,但秦潜却没有发觉魏画仙身上有一丝修道者应有的气场。他把魏画仙的举动在内心中重演了千百回,仍是无法说解内心中的种种疑问,他怎么也不像一个不喑修道之事的少年。

      笃笃声从木桌传至耳畔,秦潜抬眼,见蒋十七微笑着将茶盏推过来,启齿询问:“怎么发呆了?”

      秦潜歉然一笑,将茶盏端起小啜一口:“没什么,只是最近认识了个比较有趣的伙计。”

      “什么伙计?能让你如此上心?”蒋十七问道。这么多年来,他鲜少见过秦潜因某人某事上心,甚至发呆出神,不禁来了兴致。

      秦潜的手探入袖中,将他那半块翡翠取出来置于桌面。蒋十七与秦潜相熟,自是见过这块翡翠,他疑惑地将视线从翡翠上移,不知秦潜是何意。

      “还有半块翡翠,在那伙计手上。他的名字叫魏画仙。”

      蒋十七一愣,停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秦潜刚说了什么,顿时诧异的不知回应什么,像是听到了无比荒唐的一件事:“怎么会这样…你父亲之前说那翡翠…“

      他亲眼见着秦潜为寻另一半翡翠的主人的这些年的日子是如何,但就算再苦也是无疾而终。据秦潜先前对他的口述,若两半翡翠重合,则会成为提升境界的法器。

      “我父亲言语,毕竟是先人之语。谁又能说他所说的皆是正确。”秦潜将茶盏放置面前的木桌上,手指在杯沿处轻轻摩挲着,“过几日,我大概会离开这里。”

      蒋十七一诧:“去哪儿?”

      “去找阴阳簿。北方有希望与线索,所以,应是去北方。”

      魏画仙是在数日后才见到秦潜的。

      接近月末,阑霜酒馆变得异常繁忙。先前常有些年轻姑娘来酒馆,点一盘桃花酥,便羞羞怯怯地望着魏画仙看。魏画仙开始还害羞,之后也便习惯,甚至在清闲时还会去逗逗小姑娘。但一近月末酒馆需统筹算账时,连平日里对魏画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板也开始严苛,连来看魏画仙的姑娘也要加瞪几眼。

      “小魏,秦大少找你!”

      魏画仙正发着呆,撑着脑袋在柜台后拨弄算盘。老板突然探过身来,惹得他一惊,起身时险些将算盘掀翻。老板盯着他,故作生气的模样训斥几句:“发呆了吧小子。又被我逮到一次。”估计也是介怀秦潜在场,没有多加唠叨。

      魏画仙在酒馆内环视一圈,还是在之前秦潜常坐的角落寻到了他。

      “魏昭。”见他来,秦潜轻声唤道。

      魏画仙不禁一愣,他来江南已过半年,这是第一个唤他为魏昭的人。见秦潜略略颔首,魏画仙便坐在他对面的长椅上。

      秦潜今日的气场与素日不同,可魏画仙却道不明是为何,但仍然出尘地不似凡间人。他端起桌上已摆好的茶壶,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至魏画仙面前。

      魏画仙有些拘谨,素日里他常替客人倒茶,首次有如此待遇,甚至替他斟茶的还是秦家大少,这举动立刻引得身旁酒客们纷纷侧目。

      虽平日里常被议论,但此时被诸多人以探询的目光望着,魏画仙还是免不了的有些尴尬。魏画仙抬眼看向秦潜,见他还是一如常态,仍是清雅自持,毫无不习惯的表情。

      许是魏画仙的目光过于炽热,亦或是今日的茶有些苦,秦潜皱眉,顺着魏画仙的目光回望。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刻,魏画仙猛的怔愣。秦潜眼底清澈,却深不见底,能清楚映出自己的模样,一时间竟让他低下了头。

      四周的议论骤然响起,秦潜不动声色地瞥了周围几眼,眉头拧的更紧。

      平日里被江南民众捧上天的秦家大红人,极少在意他人闲话。可魏画仙这么望着他,秦潜以为是他不耐酒客们的闲言碎语,便将茶盏放至桌面的声音控制的响了几分,那些暗暗在各酒桌上议论的酒客们便心照不宣地噤了声。

      细碎的议论声骤然变轻,酒客们噤若寒蝉的模样让魏画仙更不自然。他紧了紧手中的茶盏,抑住紧张才开嗓:“秦潜…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何事?”

      “上次来找你时,你所说的阴阳簿之事,”秦潜执筷,夹起盘中的桃花酥,“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秦潜语调平淡,可魏画仙却心中一惊。同蒋十七的忧心一样,像魏画仙一样踞在小酒馆里当伙计的人,懂得那么多修道之事,手持不凡的翡翠与佩剑,这样的人不得不防。

      魏画仙愣了几秒,而后便神色如常:“我先前孤身一人漂泊,碰到过的奇人怪人特别多。之前有人见过我背着剑,以为我也修行,便来搭话,却拿出陨梦花给我看,我以为是何特殊寓意,却知他已是将死之人了。”

      见魏画仙眼神清亮,语句也未吞吐,虽其中有许多疑点,秦潜也不再怀疑,只咀嚼着桃花酥微微点头。

      魏画仙盯着他的动作,不禁有些痴了,这世中居然有人脱俗到如此地步,甚至用帕巾擦拭唇角的动作也清雅地如同谪仙般。

      “叩叩。”

      魏画仙的遐想随着桌面轻响拉回。见秦潜不满地拧眉,他歉意地笑笑,示意秦潜向下说。

      “魏昭。”秦潜正色,将筷子搁置桌上,“我将启程去北方寻找阴阳簿,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吗?”

      能与秦潜一起去寻找阴阳簿的人自然有许多,但他却近乎顽固地想要征求魏画仙与他同行,甚至他自己也不清楚个中缘由。大概魏画仙是首个不会忌惮他地位的人,大概是与魏画仙相处可以他莫名放下戒心,大概是魏画仙身上有太多秘密是他想去探究的。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或许你可以再考虑几日,今日的确是我唐突…”

      “我愿意!”

      还没等秦潜话音全落,魏画仙便抓住了秦潜的手腕。

      “我愿意同你一起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很多是突如其来的不成熟脑洞,是经不起深究的~各位当看个开心就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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