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开满地》上陌花开

176、春兰出嫁二

　　婚房内的春兰一早就起来被装扮停当，秋菊娘请了小姑姑来给春兰当全福人，小姑姑儿女双全，爹娘公婆具在，小姑姑也很爽快的答应了。这会儿秋菊娘忙里抽个空来闺女房中，想与春兰说上几句。看着安静坐在床边的春兰，粉面霞腮，在满身大红色和头上凤冠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娇艳欲滴，突然就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轻拍两下春兰，怕自己的眼泪会止不住，转头又出了房。春兰看着娘离去的样子，也是泪湿眼眶。小姑姑刚好在房内，忙拿起帕子给春兰轻沾眼泪并说道：“别哭，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将秋菊好不容易化好的妆给哭花了，否则秋菊就要冲我发脾气啦！”

　　春兰接过小姑姑手上的帕子在眼上轻点两下，想起秋菊早上化完后千叮万嘱不可哭花妆忙含笑收起眼泪。

　　秋菊家的婚宴举办得很是顺利，百味楼的席面做得也地道，大家正吃得热闹，那来接亲的喜轿已是来到门口。宾客中有那风趣之人就笑道：“如此早的时辰就来接亲，这新郎官是有多等不及接新娘子，莫不是怕新娘子太美，跑了不成”，闻言的宾客都大笑起来。

　　下人们很快在院门外放起接轿的大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和烟雾后，程郎从骑来的高头大马上下来，带着接亲的众人进到石家院内。程郎本就俊朗，今儿更是一身大红喜袍，面如冠玉，一笑八颗大白牙更是闪到人心眼里。他一路走到秋菊爹娘面前，当着众宾客的面直接跪下道：“岳父岳母在上，小婿程朗今儿带着婚轿来求娶贵府春兰姑娘，望岳父岳母能同意小婿今儿接走春兰姑娘，以后我必珍之爱之！”

　　秋菊爹娘没想到程朗会有这番操作，秋菊爹忙起身离座扶起程朗，才对他道：“我儿今日嫁入你家，我相信你从今天起就待她好，若有一日我发现你让她受了委屈，哪怕陪上我自己也会为她讨回公道！”

　　石柱石栓站在自家亲爹身后，也是面相严肃的点头，秋菊娘白了三人一眼，才对程朗说道：“我家午宴还未吃完，吃完还要观嫁妆，离轿子出发的时辰还早，先让石柱与赵泽陪你去偏厅略坐，等时辰一到再说啊”。

　　那来吃酒的宾客们一听这话不干了，忙要求新朗官陪大家喝一杯，程朗也不扭捏，大方的拿起杯子，跟在秋菊爹身后给来石家贺喜的宾客敬起酒来。来宾都高兴的直夸他，这人还没娶，心就开始偏着岳家了，石家这女婿挑得眼光真好。没一会程朗就陪着敬了二十来桌人酒，幸好夏荷见机快，早已将他杯中的酒换成掺水的假酒，否则估计他等会能不能顺利上马接走自家大姐都悬了。

　　因程朗的早到与敬酒，石家婚宴气氛更加热烈起来。门外的大雪开始越发的大起来，积雪开始漫过脚面，有那酸葡萄心理的夫人们，指着外面的大雪就说道：“这雪呀越下越大，等会这嫁妆抬出门能不能顺利抬到程府喔，搞不好路上就摔个大马趴！摔了嫁妆可是不吉利啊！”

　　赶巧这话被同桌的周夫人就听见了，冲全桌一笑道：“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咱们这儿灾情影响虽小些，但自夏收到现在可是一场雨都没下，入冬后雪更是不见影子。今儿石程二府大喜，就天降瑞雪，可见这老天爷都是挑着日子来祝福这对新人，这对新人以后的福气可想而知，大家说是不是？”

　　同桌的夫人们忙都点头说是，说酸话的那位也不好反驳，毕竟周夫人说的是事实，只好闭上嘴巴不言语。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饭总有吃完的时候，石家在下人将桌子都收拾好后，秋菊娘才带领各府夫人小姐来到后院观嫁妆。因下雪，春兰的嫁妆本来是摆在院内，这会儿早已挪到后院的饭厅内，摆不下又接着摆到夏荷与秋菊的房内。

　　先看第一抬，就有那家资不太多的夫人吸口气，竟是两块土胚，按青阳县惯例，一块土胚就是一百亩，这两块就是两百亩田地。接着是第二抬，第二抬是一片瓦加一个小石块，瓦片代表屋子，小石块代表门栏，如果只有一片瓦就是说陪嫁一座宅子，加上小石块就代表陪嫁的是一个带宅子的商铺。秋菊娘指着第二抬说是州府的铺子，在场的夫人们就有些心惊石家财力了。接下来就是各种布料、四季被子、衣物等大件，秋菊娘足给备了二十八抬。最后才是春兰的首饰厘子，足有六个大箱子。这六个箱子是放在秋菊屋内的，秋菊让侍琴拿锁匙打开箱子给夫人们展示下。一时间来观看的夫人们眼都有些直，这可不是一个箱子放一件首饰或一套首饰，而是每个箱子里都分两层，上层都放有一整套的大首饰，红宝的、蓝宝的、绿松石的、琥珀的、大珍珠的、赤金的共六套大首饰；每个箱子的下层则放些不成套的小首饰，簪钗步摇、镯子耳饰项圈一应俱有。来的夫人们自问自己的私房首饰估计都没这么周齐全。这些首饰再加上前面的嫁妆足有三十六抬，这三十六抬看着不多，可人家这可不是虚头巴脑的，那每一箱不但都塞得满满的，而且价值都是不菲的。不说田庄和铺子，单那六箱首饰价值就不下万两，听说连石家陪嫁的婚床都是全县头一份，见都没见过的样子，光订做就做了一年多，可见石家的财力与舍得。想到石家还有两个现成的年轻举人及初长成的二姑娘，夫人们打定主意纷纷给秋菊娘贺喜，赞美的话那是不要钱的往外吐，一时秋菊娘都不知该先回应谁了。

　　正热闹着，前院那催嫁的鼓乐之声突地传来，程娘子笑道：“这得有多等不及，才刚到时辰就催起来，您家这女婿可算寻着了”。又有知趣的夫人笑道：“咱们回前院看看，看那两位新上任的举人大舅爷是怎么拦轿阻嫁的！”众夫人闻言都说好。

　　秋菊娘见此只好带着大家回到前院，夏荷与秋菊则来到春兰屋内，秋菊拿了个好不容易才在市面寻到的红苹果放到春兰手里对她说道：“大姐，要拿好喔，放到婚床上，希望你嫁后平平安安，事事顺心顺意，与姐夫幸福的过日子”，说着眼泪就漫上来，止都止不住。

　　夏荷则是一边哭一边也拿出个荷包给到春兰道：“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好，这是我赶了几天夜工才做出来的，上面绣的是送子图，里面是我拿压岁钱打出的大金猪，希望大姐能早生贵子，与姐夫和睦相处”。

　　春兰也是眼泪止不住，但还是拿起帕子给两个妹妹擦着泪道：“两个傻丫头，别哭了，以后我不家，你们要多听爹娘的话啊，多代我孝敬爹娘。还有，小妹，我最不放心你，姐知道你心里装的不是一座后院，而是外面的世界，但外面哪有家里安稳，你偏又不会听我们的，以后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记得要告诉爹娘和我啊，姐一定会全力帮你的”。

　　“好，我知道啦，大姐，我好舍不得你”，说着秋菊就哭着窝进春兰的怀里，夏荷也跟了进来。三人正哭着，梨花赵秀带着几位今天来贺喜的小姑娘们，嘻嘻笑着推门进来，一进门就关紧房门，转身见三人如此，忙和赵秀上前给三人擦好眼泪，并说道：“二堂姐夫真是厉害，二堂哥和四堂弟连出两首诗，他都对出来了，这不，他都带着接亲的一帮人快到后院的院子了，我们先不哭，快想想怎么才能拦住房门？”。正说着，小姑姑和媒人就走进来，小姑姑拿起红盖头轻轻盖在春兰头上说道：“盖上红盖头，夫妻和睦，家庭美满，儿孙绕膝”。

　　秋菊和夏荷则都收起眼泪，忙着与小姑娘们出拦人的主意，几个小姑娘低头凑在一起商量起来，一旁的春兰蒙着盖头听着几人的坏主意，也是破涕为笑，心里不知该不该替程朗担心起来。小姑姑与媒人听了都笑着摇摇头，不过大喜的日子，只要不过分就随她们闹去。夏荷打开房门，快跑到前院，从许草儿手中抱起小六仔然后又带上三个宝回到春兰房内。几个小姑娘就凑上前给小六仔和三个宝出起主意来。小六仔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听着姐姐们的主意后，郑重的点点圆脑袋，金宝则把胸脯一拍说道：“放心吧，交给我，两个表哥太不给力，我早想上前了”。然后就带着小六仔银宝和牛宝出门往门外一站，一字排开颇有万夫莫开之气势。

　　前院的鼓乐声渐渐传到后院门外来，看样子石柱石栓终是没拦住程大新郎官。程朗意气风发的带着接亲的人在乐声中来到后院，望着近在咫尺的闺房，感觉心都要跳出胸腔外正打算深吸一口气喊开门时，就听到一声大吼：“此房是我家，此门是我拦，要想从中过，先给买路财”

　　来宾们看着门外这一字排开的四个小娃娃，哄一声就笑起来。四个小娃娃也不惧，只是再次重申一遍方才的话。程朗知道搞不定这四个，那这个门还真敲不开，只好单膝点地，低下身问着四个娃娃们：“那要如何才能给我开门，接走你们的大姐姐啊？”

　　金宝转转眼珠说道：“第一，先要财，要让我们满意喔！”。屋内小姑娘们一听，着急了，这不是刚才说好的呀，不由在里面急得团团转。

　　程朗笑道：“这不成问题！”，说完就从怀里掏出几个荷包，递给四个娃娃，一人一个。娃娃们打开一看，哇，里面是金银花生各四颗。金宝一看忙又封好荷包，清清喉咙说道：“第一算是过了，还有第二呢！”

　　程朗忙问第二是什么？金宝冲他一笑道：“姐姐们说啦，让大姐夫亲自吹首求娶的乐曲给我大姐听，如果大姐满意就会打开第一扇窗”，说着还指左手边关紧的窗子。

　　程朗一笑，起身接过下人递来的长萧，沉下心吹起来。一首凤求凰开始在石家院内飘荡，和着大片的雪花，在院内缠绕几圈被风带着往远处飞去。屋外院廊下的宾客们都听醉了，俱都无人说话，只感受着乐曲中那满满的求爱之意，有那中年家主挺着肚子突然就牵起身旁已不再年轻的夫人的手，仿佛也回来到自己与夫人新婚和顺之时。

　　一曲终了，屋内的小姑娘们还没回过神来，春兰就顶着盖头，走到窗前，轻推开窗。屋外的程朗与众人就见窗户打开后一道红影闪过，随程朗接亲的一位公子就大声笑道：“新娘子亲自开窗，这是满意程兄的这曲凤求凰呢！娃娃们可以开门了吧”。来客也有大声叫着开门，娃娃们互相望望，银宝脆生生的说道：“还不行，还不行，没完呢！听我说，这第三呢，姐姐们说啦，要所有接亲的人除新郎官外都跳一支舞，跳到让姐姐们满意为止”。

　　今天接亲，程朗一共带了六位好友，有些人是县城内与之交好之人，还有几位则从州府赶来为其贺喜的，这会儿六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起来。作诗吹曲哪怕是射箭骑马这些人样样都来得，但这当众起舞还真没跳过。屋内的秋菊想了想，提了声说道：“也不要求一定要跳成什么样，来个双手背后，原地深蹲后跳起也可以，不过要跳到我们满意为止”。

　　听到屋内改了条件，屋外接亲的六人大松一口气，正要双手背后蹲下身起跳，程朗却抬手制止他们，自己蹲下身跟四个娃娃们说道：“是不是这个跳完就可以开门？”，说着招手让下人拿来一小篮子糖，在四个娃娃们面前晃一晃。

　　四个娃娃的眼神跟着那篮子喜糖转了几圈后，互相望望集体点点头。程朗这才一笑，将喜糖递给四个娃娃，然后接亲的六人才开始深蹲起跳。有那逗趣之人，就给在后面数数，一、二、三、四的往下数。屋内的小姑娘们禁不住门外的声音，都跑到打开的窗边，抬起头偷望门外正在卖力跳动的六位公子。当六位公子越跳越喘气时，在屋内笑成一团，小姑姑点点她们几人，倒也没阻止。

　　在来宾数到三十时，屋外的程朗冲四个娃娃一招手，四个小叛徒就从房门前离开，让出位置，程朗上前一轻推，房门就开了。窗后本来看热闹的几个小姑娘猝不及防，望着走进房内的程朗都有些傻眼。屋外那六位跳得正欢的公子们一起跳起来欢呼一声“好”，门外的看热闹的宾客们也是哄然大笑。而屋内的程朗望着端坐在床前一身大红新服盖着红盖头的春兰，深吸一口气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慢慢走过去。

　　“哎，等，等，等等”，夏荷一把走过去，张开双手拦在春兰身前，对着程朗说道：“这可不算，我们还没同意给你开门呢！”

　　程朗朝夏荷双手一揖道：“请说”。

　　夏荷转转眼珠，突然对着程朗一笑道：“我问你问题，你答对了才可以过”，见程朗点头，才接着说道：“听好了，第一个，你娶了我姐后，是不是凡事都听我姐的？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程朗答道：“我既娶了你大姐，自今天拜堂成亲后，你大姐就是我的妻子，是我相伴一生的人，我自会珍之爱之，怎会舍得让她受委屈？家里的事只要不是原则性的事情，自是让她做主”。

　　夏荷听了点点头，接着又问道：“那我再问你，你以后会娶小妾吗？”

　　程朗又朝夏荷一揖道：“不会，我不会娶小妾，能娶到春兰已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

　　夏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放下双手让开位置，这时秋菊却一个箭步走上前，站上前去，对着程朗道：“我也有个问题，你的回答让我满意了，我才让开”。

　　程朗重又对秋菊一揖道：“请问”。

　　秋菊回头看看端坐不动的春兰，这才对程朗问道：“程公子，你喜欢我姐吗？”

　　听了秋菊的问题，不但程朗愣住连来宾都有些喧哗起来，在这世的礼教影响下，这种问题是没有女子或男子敢在大庭广众下问出来的。床边端坐的春兰也有些着急，怕程朗因为这个问题而尴尬，更担心小妹会因此遭人非议，不由伸手拉着小妹的后衣摆轻扯起来。秋菊没有理会春兰的拉扯，也不理会众来宾的非议声，只是坚定的站在春兰前面，等着程朗的回答。

　　程朗像是想起什么，愣了一会，回神后反而左移一步双手作揖弯腰对着床边端坐的春兰道：“春兰姑娘，自前年上元灯节，我就对姑娘心生爱慕之意，今生能娶到姑娘实是三生有幸，姑娘今日嫁与我，我今生必不辜负姑娘的情意”。

　　来宾们没料到程朗会如此当众表白，都有些张大嘴巴，而本端坐的春兰更是激动，松开拉着秋菊的衣摆的手，从床边站起，程朗上前，想牵住她的小手。媒人这会儿终于出现了，立马抢先两步拿着红绸一端一把塞到新郎官程朗手中，另一头塞到春兰手里，并扶着春兰大声道：“吉时已到，请新郎领新娘出阁门”。随着媒人的声音，外面的乐声再次响起，程朗在前，媒人扶着春兰在后，红绸牵着俩人缓缓步出春兰的房间来到前院堂屋。

　　堂屋内爷爷奶奶秋菊爹娘已是端坐在主位上，看着缓缓走近的一对新人，神情都有些激动。春兰在媒人的掺扶下缓缓下跪，程朗也一起跟着跪下，俩人同时给四人跪了个头，春兰才语声哽咽的道：“爹、娘，孩儿拜别了，以后不能在爹娘跟前日日尽孝，希望爹娘今后保重身体，平安顺意”。

　　秋菊爹听道春兰这样说，抬手就捂住眼睛，挡住不停流下的泪，不敢再看春兰，秋菊娘也是边流泪边对春兰道：“好，好，爹娘都知道我儿的孝心，望你今日嫁入夫家，能上孝公婆下侍夫君，勤俭持家，万事顺心顺意，平安幸福的过好你的日子”。

　　秋菊爹抹抹不停的眼泪，对着程朗道：“今日我将我儿春兰许嫁与你，请务必善待于她，不求你能做什么达官显贵，只希望你能让她事事顺意，安康幸福”。

　　程朗听后又对秋菊爹磕了一个头，春兰也紧跟着磕了一个头，俩人这才被媒人扶起。这时石柱上前，在春兰面前弯下腰背起她，往门外喜轿走去，石栓在身边随护。媒人往外撒了一把喜糖，并大声道：“新娘子出门啰，平安顺意，新娘子出门啦，早生贵子”。鞭炮声、锣鼓声一起热烈的响起，来贺的宾客们也跟着新娘新郎往院外走去。堂屋内秋菊爹双手捂脸，眼泪不停的透过指缝流出来，秋菊娘则快哭晕过去，被自家娘搂在怀里安抚。夏荷跟在人群中送姐姐出门，也是边走边掉泪，秋菊则心情很是复杂，她知道这是人生必经的一个阶段，只是不知春兰的这段人生选择是对是错，她好怕爱意敌不过时间与生活，以后的春兰会后悔当日的选择。

　　再怎么不舍，新人终是被接走了，石柱在喜轿外放下春兰，媒人扶着春兰小心的坐进八抬大喜轿中，程朗骑上他的大马，随着媒人的一声：“新人起娇”，万挂大鞭炮响起，在喜庆的乐声中，喜轿跟着被八个壮汉抬起，往程府而去。喜轿后就是春兰的嫁妆，由秋菊家统一着装的男丁抬起，跟着喜轿往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