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白兔》阡陌之下

4、第四章

　　“鸢儿，你方才说昨日是白煜替那玉儿打扫的蟠桃园？”王母端坐在桃园的八角凉亭里，眼前跪着的是平日里照看桃树的仙女鸢儿。

　　“不敢欺瞒王母娘娘，我昨日是看的真真的，那玉儿化作兔子的形态，在那树下偷懒打盹儿，都是守卫神白大人替了她去做活，”只见鸢儿嗔怒道，“白大人平日里便是劳累辛苦，只管把那玉儿带来干活便是了，却不想这玉儿，欺瞒白大人，连王母娘娘吩咐下来的差事都不做，还要劳烦白大人，实在是对王母娘娘大不敬！”

　　鸢儿在那群照看桃树的仙女们当中为首，模样也是最为出挑，王母最为喜爱她，于是其他的小仙女也是以她为尊，不论是她吩咐下来的任何事都言听计从，而在这蟠桃园里，人人都知晓，鸢儿钦慕白煜已久，日日里便是盼着白煜巡查到蟠桃园来，想着与他说上几句话，前几日中秋盛宴，她好生打扮，赶制了一套新的襦裙，求着王母能带着她随侍，为的便是能远远的在宴席之上瞧见白煜，未曾想在大殿上，白煜会为了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玉兔开口求情，看着玉儿在大殿上的委屈模样，她心中不悦，她钦慕的白煜哥哥还从未这般主动的寻她说过话，这会子功夫竟让这个兔子占了去，于是昨日她便吩咐其他的仙女不许扫地浇水，只远远的在屋子里好生歇息便是，不许出来帮忙，想着这诺大的园子，满地的落叶与几十株桃树浇水的活儿，就让那玉儿一人来做，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晓攀上白煜，她可没什么好果子吃，而看到昨日白煜主动为玉儿做了这许多事，更是让她嫉妒的怒火中烧，便一早禀报了王母娘娘，只盼着王母能治她个大罪贬下凡间，离她的白煜哥哥远远的才好。

　　听她这一说起，王母脸上略有愠色，开口道：“且等白煜来了，我亲自问问他，若有何误会，问清楚了也好。你先起身吧。”若真是如此，那白煜便也是包庇纵容，知情不报之罪，鸢儿一心想着治玉儿的罪名，却忘了此时白煜也脱不了干系，王母器重白煜，私心里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影响白煜，且等白煜来了再做定论吧。

　　见王母不紧不慢的平静语调和神情，鸢儿心中更是不悦，慢慢的起身，站在一旁，心里想着等一会儿那玉儿来了，她嘴上可定不会饶人。

　　半晌，白煜领着玉儿到了蟠桃园，远远的便看见了王母娘娘的凤鸾大驾，玉儿怕极了王母，忍不住退到白煜身后，轻轻的拉了拉白煜的袖口，“玉儿莫慌，王母娘娘喜爱蟠桃，时常来桃园走走也是常有的事，你且随我进去，做好你的差事便是了。”白煜低声安慰她，随后带着玉儿便大步走进桃园。

　　“下臣参见王母娘娘，今日领了玉儿前来照看蟠桃树。”瞧见坐在凉亭中的王母，白煜赶紧拉着玉儿下跪行礼，玉儿也急忙说道：“玉儿参见王母娘娘。”生怕礼仪不周，王母娘娘对她再有不满。

　　“白煜，我听闻昨日是你替玉儿打扫的蟠桃园，可有此事？”王母望着眼前这两人，神色自若。

　　“禀报娘娘，玉儿功力尚浅，且前日受了惊吓，所以变回原型，无法做这些粗活，臣昨日正欲禀报此事，到了天庭大殿前听闻娘娘在与众神商议人间之事，臣不便打扰，便擅自带了玉儿来桃园，替她做了昨日的差事，是下臣疏忽，竟忘了在之后回禀此事，还请娘娘赎罪。”白煜语气平稳，目光却看向王母身后的鸢儿，昨日在园中没见她，今日王母便知晓了此事，他看了一眼鸢儿，鸢儿撞上他的锐利眼神，不由得晃了神，偏过头去，她意识到此事把白煜哥哥也牵扯其中，便心虚的不敢看白煜。

　　“无碍，我知道你不是有意隐瞒，今日你把玉儿带来了便好，鸢儿你把她带下去，吩咐她做事便罢了。白煜你留下，我还有有事吩咐你。”

　　“是。”鸢儿低低的回应，瞪了一眼玉儿，便转身领着众仙女离开。

　　玉儿才从刚刚的紧张氛围之中回过神来，便赶忙追上鸢儿，跟随在她们身后。

　　鸢儿领着玉儿到园中，递给她一把旧苕帚，便双手抱臂，一副严厉架势：“今日你便把这园中的落叶纷纷扫干净，昨夜里刮了风，这满地的叶子着实有碍观瞻，你且先扫着，再有旁的事我再知会你。”说完便领着其他的小仙女们拿上小竹篮，前去采摘成熟的蟠桃。

　　大多的桃树上都结满了蟠桃，秋日里树叶本就枯黄，而鸢儿偏是如何看玉儿都是心中不悦，便故意发力扯着树上的蟠桃，引得落叶纷纷，玉儿本就身娇体柔，平日里少做粗活，手脚没有鸢儿她们麻利，只见她费力的刚刚扫清一片，被秋风一挂，便又是满地的枯叶，任凭她如何清扫也是扫不完的，才短短半个时辰，玉儿的小手便磨出了水泡。

　　白煜恭送走了王母，返回桃园，便看见玉儿低埋着头，捧着一双通红的小手，不住的鼓着腮帮子吹气，便心疼的叫住她，“玉儿你可有事？”走上前去，玉儿抬起头，湿润的淡红色瞳孔泪眼汪汪的望着他，白煜一阵心疼，把苕帚放在一旁便想带上玉儿离开。

　　“白煜哥哥！”不远处的鸢儿见状，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篮子，一路小跑过来，“玉儿今日份内的事就是要把这落叶清扫干净，现下仍是满地落叶，白煜哥哥怎可让她走呢！哥哥且去凉亭歇息，让她把差事做完，鸢儿这就去洗了蟠桃，切做果盘可好？”鸢儿说着便想去拉白煜的袖子，白煜摆摆手，道：“鸢儿，你日日在蟠桃园照料桃树，怎的昨日我带着玉儿来的时候，没瞧见你？”

　　鸢儿语塞：“我。。。昨日。。。”

　　“若只是你一人不见了也就罢了，怎的你身边那十几个仙女也不见踪影？昨日那满地的落叶也无一人打理，可是知晓玉儿要来，你们一个个的便偷了懒，不做事？”白煜直直的盯着鸢儿，倒想听听鸢儿会作何解释，“我知道昨日王母娘娘并无闲暇时间，可是哪位神仙唤了你去别处做差事？若是如此，鸢儿可得及时告知，免得我白煜误会了你。”

　　人人都知道鸢儿是王母手下的仙女，若非急事，平日里轻易是唤不动她的。鸢儿自知理亏，娇嗔道：“白煜哥哥若是要带她走，那走便是了，只是鸢儿身为桃园的首领，不得不将昨日之事如实禀报，白煜哥哥莫要怪罪我。”

　　“哦？那么桃园其他仙女不务正业之事，鸢儿怎对王母娘娘只字不提呢？”白煜轻蔑的看了鸢儿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拉着玉儿的手便大步流星的跨出了蟠桃园的大门，留下鸢儿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白煜！”好不容易将扭扭捏捏的玉儿带出了蟠桃园，玉儿便叫住了白煜，“清扫本是我今日的差事，就这么一走了之，王母娘娘会不会怪罪！玉儿不想再因一己之身，牵连到你。”玉儿看着白煜，两道细眉轻蹙，她明白白煜是为她而与鸢儿起了冲突，她只觉得白煜对她的袒护让她倍感压力，不知日后鸢儿又会如何刁难她。

　　“她不敢。”白煜的神情依旧轻松自如，似乎方才的事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他知晓昨日是鸢儿有意为之，所以不会再拿此时做文章。玉儿看着他的清俊侧脸，虽然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单凭着这两日的风波，她完全相信白煜有这个实力护着她。

　　辗转间白煜带着她来到医药司，为首的小仙官瞧见是白煜大驾光临，赶忙放下了手上的差事便迎了上来，白煜拉起玉儿的手，掌心摊开：“麻烦仙官给看看，用什么药最好。”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玉儿只觉得脸上发烫，白煜为何要牵我的手，在这世间，除了嫦娥姐姐，便再没有其他人这般关心过她，而近日白煜一瞧见她手上的水泡，便心疼的赶忙带她来抓药，还因此冲撞了桃园的仙女，玉儿不知喜欢一个人是何感受，她只知道，她变得越来越期待与白煜见面，越来越发觉他的好，也越来越依赖他，就像从前依赖着嫦娥姐姐那般。

　　医药司的仙官从背后满墙的草药屉子里寻了上等的药材，今日有守护神在此发号施令，他们可不敢怠慢，只是这从未听闻其名的小小仙子竟也使得白煜亲自带她来看病，这其中的奥妙倒是引得各仙官暗地里议论。

　　取了小蓟，地榆，槐花，苎麻根，三七，艾叶，细细的研磨，敷在患处，仔细用纱布包扎好，草药发挥的很迅速，短短时间里玉儿便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微热刺痛，忍不住皱眉，光洁的额头上也沁了一层薄汗，在一旁的白煜一阵心疼。

　　仙官们还调配好了余下几日的分量，用黄纸与细麻绳包好，交到了白煜手上。白煜仔细听着仙官吩咐他如何照顾伤口，站在不远处的玉儿双手都包上了白纱布，动弹不得，便乖巧的站在等白煜。

　　“好了玉儿，这两日记得勤换药，伤口可不许沾水。”白煜走过来，亲昵的揉了揉玉儿的小脑袋，玉儿抬起头，睁着一双湿润的大眼睛望着他，正想向他道谢，大手便抚上了玉儿的脸颊。

　　好滑。

　　这一霎白煜触电般的立马收回了手，两人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玉儿羞的满脸通红，昨日受到惊吓是兔儿形态被他抱着实在是无奈，今日才被他抓了手，当时急着看伤口也便罢了，现又碰到了脸，除了姐姐之外还从没有别的男子这般与她亲近，玉儿只觉得害臊的不行。

　　白煜也是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每天与玉儿在一起的时日都很开心，只是这短短的两三日时间，彼此都还不相熟，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无意的便抬了手摸玉儿的头，无意间碰到了她的脸，指尖似乎还留有滑腻的触感，少女柔嫩的肌肤，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便开口道：“咳。。玉儿，我瞧你今日也累了，不如我送你，早日回宫歇息吧，嫦娥仙子在宫中必然十分挂念你。”

　　嫦娥这两个字立马把玉儿的思绪拉了回来，便赶忙点头，由白煜带着回了宫，只是这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而感到羞愧。

　　不一会子的功夫便到了广寒宫，玉儿与白煜站在宫门外，气氛又陷入了尴尬。

　　“我到了，白公子请回吧。”玉儿低着头不敢瞧他。

　　“好，那你便早些歇息，我还有别的差事。”那句‘白公子’使得白煜心中不悦，他想着是否是因为今日之事吓到了玉儿，使他们间产生了嫌隙。他看着玉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仍呆呆的伫立在宫门外，思索了好一阵才转身离开。

　　回到了宫中的玉儿由宫人们帮着换下了沾了灰的衣裳，换上一套素白丝锦的寝衣，便趴在窗边，外头的桂花树被秋风刮着，小小的桂花窸窸窣窣的往下掉，玉儿的思绪却飞到了今日在医药司的时刻，看她因上药疼的直皱眉头时，白煜心疼的神情；替她拿药时仔细的听着仙官的嘱咐，皱着眉头的认真神情；他走在玉儿前，高大的背影手里拿着两包小小的草药的滑稽模样；方才宠溺的揉乱她的头发，在她抬头时，大掌附上她的脸颊时，那一瞬间，他似乎也脸红了。。。玉儿说不清也道不明她与白煜之间产生的情愫，只今日之事，她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忍不住回想。

　　回府的路上，白煜也是如此这般，想起玉儿涨红的小脸，嘴角就不由得浅笑，准备推门入屋时，却发现手上多了一样：玉儿的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