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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江湖夜雨十年灯10 ...

  •   杀鸡喝血酒,是新人初入江湖,立誓前的必要步骤。
      一来这是帮派自古留下来的传统,杀鸡即使杀“七”,杀曾经排行老七的洪门叛徒马宁儿;二来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警示新人既入江湖,就得受江湖规矩宰制,若是当了叛徒,下场类同此鸡。

      骆烽谋划多日,他在备受江湖中人关注的换届大会上,当众扳倒了势力颇强的鸡头陈,同样是杀鸡儆猴。
      各方势力无不震颤,纷纷来青龙堂拜码头,连巡捕房闻讯,都只能委婉问话,要他们动静不要太大 。

      青龙堂的骆先生,手腕虽强硬,但到底是个顾念着三碗面的人,他认为,人面场面情面,缺了一样,就在江湖站不住脚。
      可这小骆先生上台,全然不走他父亲的路数,不管你是谁,不服就要挨打。

      自骆烽握上青龙堂的龙头棍,江湖风云变色,六合翻腾。

      青龙堂以武力强行占去了邢家大部分地产,并且不断侵吞临近小社团,更有许多社团自知自身难保,不如提前投诚,兴许能在青龙堂领到一个不错的地盘。

      洪城江湖三足鼎立的态势破了。
      青龙堂俨然成为洪城最大帮派,控制了上千家食肆、上百家酒楼和舞厅,码头也有数十个,整个洪城几乎都快成了骆烽的地盘。

      “烽爷,据账房估算过来,我们堂口这个月的总营收,至少大概上千万银元,比往常多了十倍不止。”

      骆烽接过账本,点了点头,说:“邢家走私文物,谋害爱国人士的证据做得怎么样了?”

      金牙彪说:“全都准备好了,只要明天一上报。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下邢家所有的地盘了。现在已经安排兄弟们埋伏在刑公馆的附近了。”

      骆烽说:“那行。至于贺家……他们最重要是做码头上的黑货生意,本就不正当,直接先报告巡捕房,我们只需要协助巡捕房抓人就行了。”

      金牙彪迟疑说:“邢家现在已经垮了,恐怕巡捕房不但不会再管他们的生意,反而会联合贺家打压我们。再说,烽爷……乔少爷还在贺龙的手上呢。”

      “这不正好吗,先派弟兄们占了贺家的港口码头,再通知乔总督,说他儿子在贺龙手上。乔总督忙了这些日,还没时间关心家里,你到时候派兄弟去给他提个醒。”
      骆烽没有抬头,继续转动茶杯上的杯盖。
      “记得安排那些投诚的新社团去,不用上我们自己的人。”

      金牙彪弯着腰,偷偷觑了一眼骆烽,试探地问道:“贺龙被逼急了,极有可能狗急跳墙,到时候乔少爷恐怕有些危险。”

      几案上立着一座彩瓷关公像,手执青龙偃月刀,英明神武的立坐着。
      骆烽就坐在关公像旁边,姿势与那泥塑的关公一样,静默且威严,就连他的脸,也同那瓷像一样,面无表情。
      也不知他的皮囊之下,会不会也如同这泥人雕像一样,空空如也。没有五脏六腑。没有心。

      骆烽拍了自己身下雕云龙纹座椅的扶手,说:“这把椅子,是在前朝的王爷府中,搜罗出来的物件。靠背上雕了海水江崖,九龙戏珠,有‘君临天下,一统江山’的意思。前朝的王爷坐了一辈子,我父亲又在上面坐了十几年。人人都看着这把宝座眼馋。”

      “彪子,你从小就跟我,算得上异姓兄弟。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担,你想不想上来试试坐在这椅子上是什么感觉?”

      金牙彪连忙将头压得更低,说 “属下不敢。烽爷说笑了。”

      “这椅子算得上古代最高等级的坐具,形体宽阔,什么纹路装饰刻在上面都不算过分。别人只知道这椅子多么气派华贵,只有坐上去过的人知道,这椅子,太大太硬了,怎么坐都舒服不了。”
      骆烽低着头,抓着扶手上的木雕龙头,由于香案上的红火烛光掩映,他面色醺红,眼睑下却印着一圈黑暗的阴影。
      “其余什么事情,不要多管。先把贺家搞定了,我这位子才坐得稳。”

      “烽爷如今说话,小的天资驽钝,只能听个似懂非懂了。但烽爷安排的事情,彪子可向来不含糊的。”
      金牙彪连连点头称是,又问,“烽爷,那邢家大小姐刑天霜,已经在咱们堂口门外候了您多时,别人怎么劝都没用,非要见您。要不要小的现在就安排几个弟兄将她轰走?”

      骆烽说:“不必了,叫她进来吧。”

      近日江湖局势大变,邢家腹背受敌,风雨飘摇。刑天霜的父兄受辱,一病不起;她的恋人骆炯又销声匿迹,多日没有出现。
      她早已没了往日大小姐的风光,今天来骆家,只是想求骆烽饶过她的家人一马。
      但她也知道,骆烽自从当上龙头,脾气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不过那天在骆青山的寿宴上,骆烽初见她,神情便大为惊动。
      刑天霜一向对自己的容貌自信,又由着那日里骆烽的反应,虽说也是做了几番心理建设,才前来拜会骆烽,但其实她心里是有一点底气的。

      也是由于这点底气撑着,刑天霜并不想低声下气的求人。
      她挺胸抬头踏进骆公馆,穿堂过院,见着大厅里那不怒自威的年轻男人,仍旧不假辞色:“二少爷,你可让我好等啊?”

      成功的男人都喜欢高傲的女人,骨子里傲不傲,不清楚,至少在表面上得傲气,这样的女人,才能唤起男人征服的欲望。刑天霜一直这样想。

      高坐在上方黝黑紫檀木宝座上的男人,一个眼色也没给她,继续品着自己的茶。

      “二少爷,这是看多了人来人往,现如今看不见我了吗?”刑天霜亮嗓又说了一句,声音清朗,款款余音中却带一点风韵。

      骆烽漠然抬眼说:“刑小姐找我有事吗?”

      刑天霜见骆烽终于搭理自己,漫步上前,替骆烽斟茶,说:“天霜若是没有事,难道就不能来找二爷了吗?”

      刑天霜倾身倒茶,今天她穿的新式旗袍,衣领低,前胸海青绸面的领口脱离肌肤,牙白的小衣若隐若现。

      刑天霜本是天之娇女,受尽长辈宠爱和男人追捧,心气很高,恋爱人选一向只挑最好的,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出卖色相的一天。

      她虽然一面不耻,却又一面对自己的手段相当自恋。
      她从前虽然对骆烽没什么感情,可感情是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了。
      她身在豪门,见惯了声色犬马,逢场作戏,虽然相信爱情,却并不迷信。她如今只要能搞定骆烽,既可以解家族的燃眉之急,还能救骆炯一命,也算是仁尽义至。

      骆烽当眼又看见刑天霜白净的脖颈上,仍是寿宴那天戴过的银项圈。
      他接过刑天霜递过来的茶盏,放在桌子上,问:“邢小姐小时候有没有去过好月楼?”

      刑天霜笑道:“我一个女孩儿,怎么会有事没事儿去那种风月场所呀?二爷你说笑了。”

      骆烽不动声色,再问:“你五岁的时候。我问你去没去过?”

      刑天霜自认还是世家小姐,刚刚露了一手也就够了,收回身子,施施然坐在骆烽右手边的椅子上,佯怒道:“二爷再拿我开玩笑,我可要生气了。”

      骆烽站起身,走到刑天霜跟前,躬下身,与刑天霜面对面。

      刑天霜侧开脸,故作害羞道:“二少爷靠这么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骆烽却完全没管她的娇嗔,一把将她脖子上的银圈子扯下来。

      刑天霜后颈处的银链断裂,她白皙的皮肤上登时勒出一道红痕。
      刑天霜吃痛,大叫:“你干什么!疯了吧你?”

      骆烽拿着雕工精细的银项圈,站直身子,拿在她面前晃悠说:“这玩意儿,除了你,还有谁有?”

      刑天霜没想到骆烽这么粗鲁,捂着自己的后脖颈,皱着眉头说:“我姑父给邢家每个小孩都制了这么一副长命锁,我之后的几个弟弟妹妹都有呀。我说,二少爷,你这么急性,不改改这脾气,怎么当老大呀。”

      骆烽又问:“你姑父是谁?你家里,跟你年纪相仿的人又有谁?”

      刑天霜笑道:“我姑父就是当今洪城的巡捕房总督,乔裕民呀。至于我们家,和我年龄相仿的人,没有。大哥比我长五岁,二妹三妹比我小三岁。”

      骆烽将银圈子撂在桌子上,说:“你当真不记得五岁那年,你在好月楼地下仓库遇见了一个被幽禁的男生?”

      刑天霜惊愕一瞬,想:只听闻骆炯小时候被绑架过,却不曾听过,原来骆烽小时候也被绑过,江湖事多,骆家当年又是新冒头的势力,造旁人妒恨也是应该。

      刑天霜心里已经琢磨清楚,大约是哪个小姑娘,在骆烽幼时被绑架的时候,与他结下了一段情缘,还让骆烽念念不忘到了现在。并且,那小姑娘恰巧带着一个与她这个相类似的银项圈。
      如今这项圈却成了骆烽想要与人家重逢的记认。
      五岁的记忆早已模糊,但刑天霜知道,那个女孩绝对不是她,不过小时候的事情,又有谁能记得清楚了,除了骆烽这样的变态。

      于是刑天霜暗自咬了咬牙,笑道:“噢噢,难怪我看二少爷这样眼熟,原来小时候见过。当年我爹上楼谈生意,我又贪玩,就摸到好月楼仓库,没想到在那里遇见了你,虽然记得不甚清楚,但却还有那么一点微末的印象。”

      刑天霜虽然面上镇定,可心里还是紧张,害怕被骆烽看穿,她坐在椅子前沿上,身体紧绷,眼看骆烽闻言并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房间角落,放上碟片,打开唱片机。
      绮丽的歌声,从铜制大喇叭中悠扬地传出来。微微的电子杂音,反而衬得这浮浪的歌声,有了几分历史沉淀的厚度,多了几分典雅。

      刑天霜以为骆烽已经放下方才那茬儿,只笑道:“这是什么歌呀?真好听。”

      骆烽立在远方,神情舒缓,问:“《花好月圆》,你不知道吗?很出名的曲子。”

      刑天霜娇笑说:“流行歌我不怎么听,交响乐听得比较多,肖邦,贝多芬,几乎天天听。”

      骆烽问:“当真没听过这曲子?”

      刑天霜道:“从来不听。”

      骆烽走回座位,又问:“那你今天到底来找我有什么事?”

      刑天霜面露羞涩,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呀,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想来看看骆二少爷。再有就是,家父突染重疾,骆家医药生意一向做得好。我过来是想帮家父向你讨一副药。”

      骆烽说:“没有。我这儿只有砒|霜鹤顶红,救人的药一概没有。”

      刑天霜见骆烽突然翻脸,心思起伏不定,离开座位,又欺身上去,给骆烽倒茶,说:“二少爷谦虚了。只要你随便一句话,就是我们家的救命药——啊,你干什么!”

      “我不吃美人计这一套。你们邢家该完蛋还得完蛋。当汉奸,出卖同胞,走私文物。你爹最好早点死了,还不用受牢狱之苦。哪用得着我来救?”
      骆烽一把将这个在他面前卖弄风骚的女人推搡在了地上,冷笑说,“你们家是谁这么没心眼?骆炯吗?躲了半个月不出来,现在派自己姘头出来卖穴,替自己争棺材钱,真是个笑话。”

      刑天霜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双眼通红,她顺风顺水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欺辱。
      她咬牙切齿道:“骆烽,今天你怎么对我的,我全记下了。总有一天,是你后悔的时候。”

      金牙彪领着一个弟兄,听见房间里的动静,连忙进来询问:“烽爷,要把她带出去吗?”

      骆烽点点头,继续坐在雕云龙宝座上喝茶,眼神都不给她,只说:“对不住了。我不过想你离我远一点儿,力气用大了些,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身上太臭,我没忍住。”

      刑天霜哭起来,骂道:“你、你不要脸。丧尽天良,败坏人伦的东西……你以为你,呜呜——”
      刑天霜还想再骂,被金牙彪捂住了嘴。

      骆烽对两个拖人的兄弟,说:“人家是千金小姐,你们还是温柔些吧。本来脑子就不好使了,万一有个什么磕磕碰碰,毁容了,就彻底玩完儿了。”

      刑天霜的哭喊声逐渐远去。

      骆烽这个丝毫不怜香惜玉的男人,收起讥讽的表情,看着桌子上做工考究的银项圈,竟难得陷入一段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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