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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江湖夜雨十年灯9 ...

  •   青龙堂总香堂。
      黄花梨的漆木长桌周围,坐了一圈苍老的面孔。他们是帮会里曾经的头目长老,江湖重辈分,他们虽没有实权,今天却会由他们投票选出帮会的龙头。

      鸡头陈一一跟他们打招呼,似乎关系非常的熟。骆炯虽然不算江湖中人,但骆家的公司跟堂口本就密不可分,他站在鸡头陈身后,摆明了要支持鸡头陈当龙头。

      骆烽坐在漆木长桌的左桌角,离各位老人后退了一步,正脸逆光,冷眼看着陈叔和其他长老谈笑。

      青龙堂二把手李庄身后,坐着两个老人,其中一个格外的矮胖,肚子像是塞了一个皮球。另一个干瘦歪脖,眼睛半闭,总让人觉得他已经气息奄奄。他们两个分别叫,乐公、炳爷,是曾经青龙堂退休之后的龙头,被称作制皇。

      陈叔站在李庄旁边,笑容满面,说:“今天是我们青龙堂大日子,感谢各位长辈拨冗前来。我先代表青龙,向各位长辈举一躬。”

      金牙彪站在骆烽身后,小声自言自语:“现在该你说话吗?”

      制皇之一的乐公撑起肥硕的上半身,说:“鸡头陈是我们看着长起来的,有实力有钱,对咱们帮会有感情。我看适合做龙头。”

      底下有一个人说:“说到对帮会有感情,骆烽十岁就出来混,各位哪个小时候没喂过他糖吃。而且还是年轻人,有干劲,在外面能进能退,是大才,有他在,我们社团兴发不成问题。”

      乐公说:“骆烽是不错,但是太年轻,可以再历练历练。这话事人,鸡头陈做完,他再做也不迟。”

      下面的人说:“乐公,你现在开的那两家夜总会,是鸡头陈在帮你打理吧。”

      乐公拉下脸子说:“我完全是为了我们社团考虑。鸡头陈的年纪和阅历撑得起青龙堂。骆烽年轻有为,但小年轻脾气上未免还有些急躁,在打磨两年是好事。”

      “我同意。鸡头陈更合适做龙头。”

      “你同意什么呀。鸡头陈照样脾气暴,成天坐在女人肚皮上,能想出什么好事?”

      在场的本就是江湖人士,没那么多规矩。会议还没开始,就已经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就目前的状况上来看,鸡头陈的支持人数明显占上风。
      不过骆烽依旧保持沉默,坐在李庄身侧,看不出什么表情。

      鸡头陈笑着发言道:“各位长辈的教诲,小子都有收到。往后比一一登门拜访,倒是还请各位不吝指导。”
      这话听上去像是恭维,又像威胁。桌上的老人都神色各异,不再言语。

      另一位制皇炳爷终于出声说:“青山呢?他不来,选举怎么开始?”

      李庄将紫檀木盒中的龙头棍拿出来,说:“龙头棍在我这里。骆先生正安心养伤,托我主持仪式。”

      炳爷又问鸡头陈:“外面怎么回事,整条街市,里三层外三层都围着你的人,你小子是准备选不上就要开打不成?”

      鸡头陈皮笑肉不笑,道:“没您说得那么严重。今天这选举太过重要,我怕有宵小捣乱,特地多带了些兄弟过来看场。”

      “何止多带了点,我看你是把帮里泰半的兄弟都叫上了吧?”

      鸡头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不至于。骆二爷不也带了不少人吗我只是比他多了点,也就千百号人,各位按本心投票,在下,保证能保护各位的……生命安全。”

      “你这是威胁!”

      “什么威胁不威胁的。想当龙头,就得为帮会着想,考虑各位安危,这是必要的事情。”乐公咳嗽了两声说,“我倒是听到些流言,说是骆小二爷和青山受伤的事有牵扯。”

      李庄说:“骆二爷右手的枪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就是保护骆先生才受的伤。您也说了,那只是流言,做不得真。”

      骆炯突然出声说:“骆烽最近和贺家来往密切,搞不好咱们堂会的利益,已经被他瓜分给外人了。让他当了龙头,等于让内奸当了堂会老大。”

      金牙彪见他插话,便说:“大少爷成天还跟邢家那丫头天天腻歪得不分你我,指不定咱家公司的股份,也分一半给邢家吧。贺家跟青龙堂一向势如水火,上次烽爷新堂口开堂仪式上,贺家的贺龙亲自带人来踢馆子,最后还是大少爷一句话就把人家给劝回去了,这事在座恐怕都知道吧。要我说,大少爷可是左右逢源,在邢家、贺家跟前的面子都大得很。内奸,指不定谁是内奸呢?”

      骆炯说:“你……”

      鸡头陈拍着骆炯的肩头,制止道:“不用吵吵,等选完龙头,这些事慢慢调查也不迟。”

      李庄将面前几排茶杯,一一倒满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打断其他人的讨论,说:“请茶!”

      众人立刻安静,纷纷走到长桌上首周围,端起茶,一饮而尽,将茶杯放回。

      李庄又倒满茶,说:“再请。”

      众人再次喝掉茶水。

      李庄拿起茶壶,再次分茶:“三请茶。”

      众人再饮,坐回座位上。

      李庄说:“各位,开始投票吧。”

      鸡头陈站立起来,挺胸,仰着脖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选鸡头陈的人,举手。”

      长桌上二十来个爷叔辈的江湖大哥,除了乐公,竟然只有零星两三个人举手。

      “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吗?你们怎么回事?”鸡头陈讶然,打断他们,冲外面喊道,“来人!来人来人!今天怕是要出事了。”

      炳爷脸黑下来,说:“鸡头陈,你有事情要处理,也得等到会议开完之后再说,现在瞎叫什么呢?”

      鸡头陈怒说:“不是说好了投我吗!你们在搞什么鬼!”

      桌上的老人纷纷避开鸡头陈目光。
      大门被推开,一群带着纹身的帮众凶神恶煞走进来,问:“陈爷,有什么事吗?”

      鸡头陈说:“你们站在这里等着,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接下来怎么投。”

      李庄完全没管鸡头陈的示威,说:“投骆烽当龙头的举手。”说罢,李庄率先举起了手。

      两个制皇之一的炳爷也举手,全桌人几乎都将手举起来。

      “你们,这……哎……”乐公小声念叨了两句,犹豫着也将他的肥手举过头顶。

      鸡头陈惊叫道:“这……这,这不可能!我要见骆先生!骆青山在哪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骆炯站在鸡头陈身后,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这些天帮鸡头陈笼络关系,花了不少银钱。
      “大少爷,我们该走了。”骆炯身后的亲信扯了扯他的后衣服,对他耳语道。

      鸡头陈仍怒不可遏地责斥众人,对那帮刚进来的凶神恶煞的帮众,喊道:“把大门给我封死了,我看他骆烽敢不敢拿这根龙头棍。”
      骆炯由亲信引路,已经趁乱溜出了门。

      那群黑衣帮众却齐刷刷看向骆烽,半跪下来,等候命令。

      鸡头陈踹了其中一个帮众一脚,吼道:“你们怎么回事!我说的话没听见吗?”

      骆烽说:“你们先出去吧,把门看牢了。别让任何一个人进来。”

      黑衣帮众领命出门。鸡头陈突然发起抖来,说:“乐公,这是怎么回事?”

      乐公难堪地拍了拍肥硕的肚子,没有说话。

      “陈老弟,这件事不着急,当众闹起来也难堪,我跟你单独聊聊。”李庄站起来,拉着鸡头陈进了屏风后面。

      鸡头陈一把抓住李庄的胳膊,说:“李爷,庄大爷,不该是这个局面呀!我本来没想选龙头,是堂主叫我选的呀。他说有他暗中支持我,说我必定能选上,让我选上之后好好辅佐大少爷。怎么,怎么会成这样了?你说我该怎么下台呀?”

      李庄将胳膊抽出来,说:“堂主什么时候找的你?”

      “一周以前呐。之后我和他私人秘书还一直有联系,商讨合用的人选。”鸡头陈眼神发亮,像是想到了出路说,“我要见骆先生,他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李庄干裂的嘴唇突然勾起微笑,说:“恐怕你是见不着了。”

      “嗯?”鸡头陈刚偏过头,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却见到眼前银光一闪,一把锃亮的匕首插进他的喉咙里。

      他抬起手想反抗,手却没有够着李庄,颤抖着,随着他直愣愣的身体,一同倒下了。
      鸡头陈在地上不停抽搐,喉间像被鲜血堵住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李庄弯腰将匕首拔|出来,在鸡头陈身上擦了擦,叹口气轻声说:“我也有十来年没亲自动过手了,死在我手上,希望你可以瞑目吧。”

      李庄的手下,掏出一张黑布,盖住鸡头陈怒目圆睁的脸。

      李庄转身出去,对在座的众人说:“鸡头陈联合骆炯,密谋杀害我们的前届龙头骆青山,还妄图通过卑劣手段抢夺龙头棍,现在证据确凿。鸡头陈已经被我处理。”

      众人见李庄一个人出来,手上还带着血迹,便知道发生什么事。不少人面露惊骇。

      炳爷带头说:“还不快参见新龙头。”

      众人纷纷起身,恭手道:“参见新龙头。”

      李庄双手横执龙头棍,交给骆烽。

      骆烽接过龙头棍,站起身说:“各位都是长辈,不必这么拘礼,还请坐吧……”

      众人垂首,静静地听着骆烽发言,谁没没想到这么一个小辈,竟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么多事情。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甚至不知道骆烽何时,策反了鸡头陈的手下,又何时拉拢李庄为他卖命,又怎么敢在如此重要的大会上,杀掉自己的竞争对手,并且堂而皇之地给对方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会议长桌外围,每隔不远,便站立一个持着大刀的黑衣武士,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气氛肃穆。

      这些在江湖中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无比敏感地意识到一点,往后的青龙堂,恐怕更是骆烽的一言堂了。

      一周之前。

      骆青山和帮会分头目开完会,被骆烽送上回医院的汽车。

      “骆先生,我们走嘛?”司机问。

      骆青山坐在后座上,透过阳光折射的车窗,看着远处,跑回杂货店门口,拉着乔羽琛的二儿子。
      是把好刀。可这把刀太利了,没人能握住他了。

      骆青山收回视线,说:“走吧。”
      汽车发动起来,驶入马路正中。汽车起步后,香堂的门口,立刻传来枪响。

      骆青山在枪响中闭上眼,靠在真皮座椅上假寐。

      汽车穿过两条街道之后,骆青山睁开眼,却意识到不对劲,说:“这不是去医院的路啊?”

      司机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继续开车。

      骆青山愣了一愣,沉默了半晌,扭头问自己秘书:“你们也被他收买了?”

      骆青山虽然病倒了,可从前的余威还在,秘书讪笑说:“您这是什么话呀?二爷怕骆先生在医院住不惯,特地在老宅给您请了私人医生,以后老爷在家里安心养病就是了。”

      骆青山面不改色,又泰然闭上眼:“他给你了多少好处?我给你双倍的。”

      “额……老爷,二爷已经开了您的私库,你的钱都在他那儿呢。”秘书迟疑说,“我倒不是因为钱,我亲妹子一年多前,遇上流氓,多亏二爷出手相助,才保得完璧之身。我也是那时候,才……才跟二爷又了些来往。”

      骆青山仍旧闭着眼睛,淡笑道:“哼,你怎么知道那流氓就不是他安排的呢?”

      秘书:“这……”

      “我总算想明白了。这小子从来没想杀我,只是想让我退休。他是想把我圈在病房里,只得不问问外事,方便他继续渗透我麾下的人手,又能借此搅浑洪城江湖这一摊子水。再借此诬蔑他哥哥想杀他爸,顺势打压邢家势力,逼得帮众站队。我死了,就没人镇得住堂会里那些蠢蠢欲动的老人了。所以至少在他彻底接管帮会之前,我都不能死,对吧?”

      秘书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说:“您放心。二爷绝无对您下杀手的意思,还请老爷放宽心,好好养伤。”

      骆青山叹了口气,说:“这小子倒是像我啊。”
      像他一样,从小吃进苦头,受人折辱。像他一样,城府深沉,隐而不发,一发动便制人死地。像他一样,心肝黑透,算计好所有人,一生不可爱人,一生都活在自己为画定的迷宫里,别人走不进来,自己也走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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