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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江湖夜雨十年灯6 ...

  •   “我也要选。”骆炯见在座诸位之中,站起来的只有陈叔和骆烽两人,出口道。

      李庄摸着自己半短不长的山羊胡,说:“大少爷从来没接触过堂会事务,恐怕不合适。”

      “骆炯,你坐下。”骆青山说,“在座的,按说都有这个资格,有意愿的就站起来。”

      其余人要么互相对视一眼,要么低头沉默。江湖路一步一个坎,摔倒了很难爬起来,在座的都是人精,知道当龙头有多大利益,也要担多大风险。

      骆青山本来就有肺病,如今胸口又开过刀,硬撑了这么久,实在是疲惫了。
      “没有要说的,那就散会吧……下周在这里选龙头。各位凭良心投票,私底下的腌臜勾当少做。你们好自为之吧。”骆青山虚眯着眼睛,说话断断续续,语不成句,“骆烽,你留下推我上车。”

      骆烽应声过去,走之前,在乔羽琛耳边说:“在门口等我。”

      这些青龙堂小头目们,纷纷站起,拜别骆青山。乔羽琛也跟上去,步离这光线晦暗的总舵香堂。

      等在场人都离开,骆青山身边只留了一个从小跟在他身边、保护他安全的亲信。

      骆烽走上前,扶着他父亲的轮椅,依然是平素面对父亲时恭敬的模样,半点没有因骆青山病倒了而怠慢,说:“父亲,喝水吗?”

      骆青山微微摇头说:“不喝,推我走一程吧。”

      亲信在前面摆开椅子,让出一条路来。
      骆烽推着骆青山往前走,听见他父亲将断未断的声音传上来:“梨园行有一句老话,不好听但中用,‘一个猴儿一个栓法’,你和骆炯都是我儿子,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样。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从不正眼看你吗?”

      他不等骆烽回答,又接着往下说:
      “因为你性子随我,够狠够坚强,但一块好钢也要受千锤百炼的打击,才能锻出神兵来。骆炯不一样,他娘名门闺秀,生他的时候难产殁了,可倒像是一命换一命,把他换来的,他长相性子都随了他娘,是个读书的材料。”

      “一个家族的实力是看有多大地盘,多大势力,而一个家族的内涵,确是看这家里出不出得了有头有脸的义士。我骆家的门面,骆炯撑得起来。”

      骆烽神色不变:“儿子知道,骆炯该做个好人,而我该做把好刀。”

      “人老了就爱捡老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半只脚已经踏进黄泉了,许多事情可以假装看不见,可是做人要有该有的底线。江湖人最重情义,明面上情义二字至少要留住了,谁犯了禁,坏了规矩,是要遭报应的,咳咳咳……咳——”
      骆青山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次刺杀闹得人尽皆知,嫌疑犯还是两个儿子。这是骆青山这辈子经历过最跌霸(注)的事件。

      骆烽闻言,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掏出方巾,替他父亲擦拭嘴边咳出来的血渍。

      骆青山这辈子爱讲情义,几乎对所有人都有求必应,家国大事小事,皆倾力而为,顾好所有人的面子。
      可就在这他最重视的情义二字上,他最亏欠的人就是骆烽了。
      骆烽生来不受待见。母亲是婢女丫头,虽说就在骆青山醉酒那一次便中了奖,怀上了骆烽,成了填房,但骆青山从那之后再也没来看过她。
      骆烽从小和下人的孩子一起长大,他妈也不过得了一个姨太太的名头,烧饭洗衣,服侍其他姨娘,实际上还是个下人。

      骆烽八岁那年,被骆青山仇敌绑架。
      他妈一向不声不响,那次却跪在骆老爷的门前,把额头都磕破了,求骆青山见她一面,救救她儿子。骆青山却连大门都没让她进。
      等骆烽逃出来的时候,他母亲因为日夜奔劳,心力衰竭,累死了。
      他没见着他母亲、他唯一的亲人最后一眼。

      而父亲呢?他从来没有父亲。

      那跟班帮骆青山打开车门。骆烽还吊着一只手臂,却亲力亲为将他父亲抱进车子里。

      骆烽在关上车门之前,说:“骆先生,你好好养病。其他事情不用操心,还有我呢。”

      呵,骆先生。骆青山最喜欢的称谓。贺龙喜欢人家叫他“贺老板”或者“龙爷”,邢家那位则喜欢人家叫他“邢大帅”。
      骆青山虽然是个“抛顶宫”(注)起家的混混,发家之后却好附庸风雅,外出只穿长袍,为的便是盖住自己身上的纹身。他为此还勒令自己的儿子禁止纹身。
      他特地休了发妻,娶士族名媛做正房,费尽心思培养自己的大儿子,想让他完成自己没完成的梦想——做个有头脸有文化的人物。

      “骆先生,我们走嘛?”司机问。

      骆青山坐在后座上,透过阳光折射的车窗,看着远处,跑回杂货店门口,拉着乔羽琛的二儿子。
      是把好刀。可刀太利了,没人能握住他了。

      骆青山说:“走吧。”
      汽车发动起来,马达轰轰隆隆地嗡鸣中,突然出现一声枪响。

      骆烽将乔羽琛猛的扑倒在地。子弹接连打在砖石上,灰墙砖石阖然碎裂,烟土纷飞,洒在乔羽琛和骆烽的头顶上。

      街道对过,下来一车黑布蒙面的黑衣人,约莫有五个,正举着手|枪朝这边开枪。

      金牙彪见这情势,立刻从店内冲出来,挡在骆烽身前,手上抄两把左轮|枪,冲对过射击。

      骆烽一边拉着乔羽琛,躲到街边小摊贩推车下,一边掏枪还击。

      骆烽击中了站在车头那人的天灵盖,击毙一人。可对面攻势越发地猛,火力压制着他们,往这边行进。

      金牙彪胸口中弹,没听见子弹进肉的声音,反倒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今天出门前,左眼皮跳,还好老子多长了个心眼,往胸背前后装了俩锅盖,不然爷爷就真交代在这里了。”这胖子疼得嘶牙咧嘴,也钻到餐车下面,继续射击,“烽爷!我们怎么办?”

      街上的人群早已四散,只剩两班人马在互射,对方人多势重,不断向餐车逼近。

      金牙彪又击倒一个,大骂一句脏话。
      他一直斜躺着,撑着身子瞄准,肥肉被石子儿硌得慌,正要挪地方,却被乔羽琛一把扯住。

      乔羽琛说:“别在往那边挪了,楼上有狙击手。”

      “啪”一个子弹打在了金牙彪刚收回来的脚边。

      金牙彪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乔羽琛:“猜的。”

      骆烽的手|枪子弹用光,右手因为不停开|枪的后座力,止不住地颤抖。

      金牙彪又从屁股后面掏出一把枪,扔给骆烽说:“烽爷,接着。”

      乔羽琛大难临头却面不改色,说:“你到底带了多少把枪?”

      金牙彪笑了笑说:“就三把,没了。枪多不压身嘛。”

      骆烽将枪又扔回胖子身上,道:“空枪有屁用。那你好歹也带点子弹呀。。”

      两个蒙面黑衣人已经离餐车只有三步远的距离。
      金牙彪喃喃道:“咱这是要交代在这儿吧。”

      骆烽问乔羽琛:“怕不怕?”

      乔羽琛问系统:我会死在这儿吗?

      【不好说……没事儿,死了还有下一个世界呢,咱不差这一次,就是骆烽大人……】

      骆烽见乔羽琛一直不说话,以为他吓到了,刚要安慰他。

      却没想到,乔羽琛突然站起来,一脚踹飞已经被子弹打得面目全非的餐车。
      餐车冲出去,闯倒了一个蒙面黑衣人。

      “你快跑。”乔羽琛趁另一个黑衣人手忙脚乱时,飞速近了他的身,利索地斜踢腿,踢飞那黑衣人手上的枪。

      “砰”
      对过的楼顶狙击手又是一枪,子弹从乔羽琛微偏的耳际擦过。

      与此同时,第三个黑衣人正奔回车上,要开车撞过来。

      马路对过来了一辆胭脂色的福特汽车,跟黑衣人的车撞了了正着。

      那福特汽车车头的保险杠,被撞得稀烂,往后倒开了几米,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又加足马力将那车撞开,开到乔羽琛三人近前。

      狙击手的第二枪正好打在车门上,福特车的司机喊道:“快上车。”

      三人鱼贯入了车后座,福特汽车飞快地驶离枪击现场。

      金牙彪一个人占掉半个后座。乔羽琛左屁股墩,快全压在骆烽的大腿上了。

      骆烽直接将他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说:“这么舒服点儿。”

      乔羽琛屁|股碰着个软绵绵的东西,方才还淡定得很的脸蛋,现在却泛了红,呼吸都变得局促起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问:“刚才怎么回事?谁要杀你?骆炯吗?”

      骆烽下巴抵着乔羽琛的后脑勺,呼吸若有似无喷在他的耳廓上,说:“骆炯没那本事。——是骆青山。”

      乔羽琛点点头,也说得通。难怪让骆烽最后走,原来是要等人走了之后方便杀他。
      看来骆青山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寿宴上自己险遭刺杀,幕后凶手就是自己二儿子,但是他又不能把事情说破。一来是为了面子,二来,是他发觉自己有心无力,快搞不定骆烽了,所以派人暗杀他。虽说是欲盖弥彰,但要是老子光明正大地杀儿子,说出去就更难听了。

      前座副驾驶的人,扭过头,笑道:“骆二爷,我老贺救援得及时吧。”
      这人竟是贺家家主,贺龙。

      “有点晚。”骆烽语气平淡,“不过龙爷亲自来,我倒是没想到。”

      贺龙笑着坐回去,道:“我这人对待合作伙伴,可是出了名的诚心诚意。”

      乔羽琛暗暗想:“原剧情,五年之后,骆烽和贺龙也会联手,现如今时间线提前了,故事主线倒是没全变。”

      疾驰的车子颠颠晃晃,骆烽不再说话,怀抱着乔羽琛,深沉地看着他。

      正午的阳光垂洒在骆烽的侧脸,他的睫毛被镀上一层金黄,像一片羽毛,停落在了冷硬的脸颊上。
      而他的脸随着车子晃动,神情说不出的怅然,又像是有一点即将失去的悲伤。

  • 作者有话要说:  骆青山:这把刀太利了,没人握得住他了。
    乔羽琛:我好像……可以?
      
    下一周有事……恢复一天一更哈,更新时间,晚上12点整
      
    注:
      跌霸,丢了面子的意思。
      抛顶宫,“抛顶宫”就是趁人不备抢帽子,抢来“顶宫”(帽子)到旧货摊上转手。达官显贵的帽子很值钱,不论男女,能抢到几顶,基本能满足小混混半拉月生活了。
    帽子戴在头上,比起项链戒指更好抢;再者,又是小财,被抢的人多半自认倒霉,懒得报案,就算报了案,警察叔叔也不一定会管。所以怂胆小混混,多偏爱抢别人帽子。
    用“”抛”字是因为被追的小混混,会将帽子抛给来接应的同伴。
    (讲得有点复杂了,把流氓行为讲得像是个民俗文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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