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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赌注 ...

  •   梦境中山河崩摧,孤峰风烟俱净,夜色渐浓。

      黥蝉刚要进门,脚步一顿,与祸首打了个照面。
      妖魔眼中犹自闪烁着未熄的火焰,在门开的一刹那目光扫过渺远天际,仿佛那里藏着不共戴天的宿敌。
      “闪开!”他一刻也不愿多等,不耐地一挥袖,杀手神识敏锐,早在他有所动作前退开一步,这才免于波及。

      便在此时,苍忽然撕心裂肺地咳了一声,满襟立时被碧血浸染。

      黥蝉眉头微蹙,便要过去,祸首却比他更吃惊,猛然回身,大步跑到榻前。

      苍耳中嗡鸣,目光涣散,三魂七魄犹在虚空起落。

      梦中他只顾着欢喜,直到异变陡生才如梦初醒似的反应过来,苍庚为何会在这里?
      他对神识入梦之类的术法不甚明了,却能够猜测到,这手段一定不是那么容易施展,否则小朋友也不会等到如今才有动作。想来是要在特定的条件下,又或者有诸多限制。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苍庚能够寻来,祸首便有办法顺藤摸瓜追过去。

      若说前一次苍只是隐约有此猜测,这回几乎就能肯定这想法是对的。当下梦境坍塌,苍庚那边一定自顾不暇,能依靠的只有他。
      天崩地裂不过几个呼吸间,苍心念电转,已有了计较。他明知哪里山石陷落、流火肆虐,偏偏施施然从美人榻上起身,从容向着那处去。
      他是要赌一把,但稳操胜券。

      不过任凭他脑中如何机杼不停,看起来只是一副气若游丝的凄惨模样。祸首骂了一声,掌心释出点点魔元,然而下一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停下动作。
      黥蝉不明所以,抱着手臂冷眼旁观。

      祸首低声问:“我问你,你先前可曾梦见苍庚?”

      苍眼中空洞无物,不言不语,似是一具无神的傀儡。祸首不依不饶,更加准确地复述道:“昨日你梦见他了吗?”

      少顷,苍几不可查地摇摇头。
      他虽睁着眼,眼前却是白茫茫一片,耳畔传来渺远的问话声,恍若隔着十里云雾。他倾尽全身力气,终于完成了这个微小的动作。

      又不知过了多久,遥远话音逐渐清晰,苍还没睁开眼,便听到有人在榻边聒噪:
      “本尊已经尽力收敛威压,又特意避开那间厅堂,你为何还是受到波及?一定是你年纪大了,反应迟缓。”
      “哎,你腿脚不好、动作又慢吞吞,本尊果然不能太过高估你。”
      “一张嘴就能气死人的老东西,到哪里都要遭嫌弃,除了本尊,谁能受得了你……”

      神魂深处的撕裂感已经消失,苍胸口烦闷疼痛,但尚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他静静听着枕边絮絮叨叨,嘴角无声上扬。
      果然,是他赢了。

      梦境崩毁的一瞬间,他主动投身险境,任威压撕扯神识。赌的无非是妖魔选择放弃他,还是放弃苍庚。
      显而易见,一切如他所料。

      祸首扯着苍的手腕,源源不断输送魔元,眼神一转,便见那人悄然露出一抹微笑,仿佛在笑他百无聊赖间的自言自语。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醒了怎么也不出声?”他一连串发出许多疑问,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你伤得重,本尊以为至少要两三日才能醒——”

      苍睁眼,嗓音喑哑虚弱,无端带了些亲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这么急,非要现在说不可?”祸首抬眼,“你说吧,本尊姑且听着。”

      苍缓缓抬手,覆在手腕处那只手上:“那边有凫徯,你暂且不要去。”
      “那边”,指的自然是苍庚身边。凫徯和苍庚究竟是否还在一处,他不能断定,但以断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听起来便仿佛暗含某种“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担忧。

      “就这样?”祸首嗤笑,“本尊还以为——”

      黥蝉也冷笑。

      他进门时见苍那副惨状,以为是妖魔有什么不顺心,随手拿他出气。但见祸首面色却又不像,于是在旁听了一阵,竟也听出了个大概。
      原来是那只小金丝雀找上门来了。
      有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黥蝉回味苍昨日种种,仿佛能从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中揣摩出昭然若揭的别有用心。他想,只有白痴才会相信他先前梦中没有与那个少年会面。

      可是偏偏祸首信了。
      只因一个微小的动作,甚至连承诺也算不上,他便毫无理由又毫无依据的相信,那些温煦眼神、温柔话语是属于他的,没有作伪、也没有任何目的。
      黥蝉简直想要笑出声。

      他想起当初上山求医时,苍便是一副人尽可欺的可怜模样,如今瘫在榻上动弹不得,愈发显得凄凉孱弱。本以为那些奸猾巧智终究被折磨与病痛消磨殆尽,岂知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苍还是没变。
      简而言之,无所不用其极。
      即使身陷囹圄,他仍然尽力掌握所有能够动用的筹码,甚至包含他自己。

      所以,老东西是从何时起,便料到了会有如今的局面?是昨日梦醒之时?是祸首打破水镜后,大发雷霆、险些失控时?还是……
      再向前回想,黥蝉发现,有意无意之间,苍做的实在太多,却又太过不着痕迹,所以一切便自然而然发展着,流向既定的结局。

      能够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他反而有些欣赏这种可怕的偏执。

      他听见苍温和开口,打断道:“莫笑,老人家很认真。”

      “好好,本尊哪儿也不去。”祸首斜眼看苍,“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始作俑者与被施暴者言笑晏晏,温馨得近乎滑稽。

      门依旧开着,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黥蝉过去关门,顺便把自己关在外面,觉得吹冷风也好过看老妖精假笑。
      院中异常空旷,比起方才,好像少了点什么,杀手心念一转,忽然敛起嘲讽神色。

      他发现,不知何时起,御无愆不见了。

      .
      视线被一片浅淡的蔷薇色占据,苍庚揉了揉眼,满手粘腻湿滑。
      不仅眼中,他仿佛落水了一般,鼻腔、耳道中,浸满粘稠液体。

      抬起衣袖擦干眼角,借着朦胧的月光,苍庚看见洁白布料上尽是横七竖八的血迹,梦境被强行崩碎,造成的伤害竟使他七窍流血。
      但他一时顾不了许多,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匆忙起身。

      妄清宵的状况如他所想,十分糟糕。

      心魔有意攻击昼魇,首先落到作为结契者的妄清宵身上。原本在那可怕的威压之下,梦中万物将无一幸免化为齑粉,幸好不知为何,心魔中途忽然收手,使苍庚与魇兽得以逃脱。
      妄清宵却没那么好过,他身上没有外伤,但双眼紧闭,任苍庚如何呼唤也没有反应。

      他们藏身于一处山洞中,鲮鲤以巨大身躯挡在洞口,发出不安的低鸣。苍庚回头,脚下先碰到一样事物,拾起一看,却是妄清宵的折扇“怀袖”。
      咒文早已不翼而飞,飘逸的“魇”字也黯然失色,仔细一看,扇面上竟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证明银甲鲮鲤的使命到此为止,巨兽虽察觉到契约失效,却坚守在山洞口没有离开,一双如豆小眼径直盯着苍庚,仿佛在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苍庚脑中纷乱,又担心下一刻心魔便会赶来,手无意间探进袖中,忽然有了打算。
      他摸出一只精巧纸鸟,并一只云纹海螺,正是老蜃留下的信物。

      正要吹响,忽而远处传来脚步声,苍庚神经骤然绷紧,动作利落地扛起妄清宵扔到巨兽背上,低声道:“躲好!”
      鲮鲤体积巨大,想要无声无息逃走已是不可能。苍庚想,心魔的目标只有他,与其仓皇逃命、再被一网打尽,不如他主动出面,或许还能保住妄清宵与鲮鲤性命。

      如此想着,他擦了擦脸,便要出洞迎过去,刚走出两步,肩头忽觉一重。回头看去,巨兽仿佛不赞成他这大义凛然的想法,爪尾并用,试图将他拖到身后。
      “不行,我一定要去。不然……”苍庚勉力挣扎,企图以最快的速度挣脱。

      来人却不给他们拉扯的时间,步步接近,转瞬间已到近前。苍庚心中焦急,却嗅到一丝熟悉的暗香,不由愕然回头。
      那人站在月光下,笑嘻嘻向他打招呼:“你好呀,小苍庚。”

  • 作者有话要说:  来的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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