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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暗妒 ...

  •   赤瞳中映出无边雪夜,还有,少年孱弱的身躯化作一团黑色火焰,摧枯拉朽而来。
      两重门板如同单薄纸片,并未起到任何阻挡的作用,身前妖元屏障同样不堪一击,仅抵挡不过一息,便碎作点点流光。

      阵破,现妖魔!

      凛冽寒风雷霆万钧,夹杂漫天银屑,轰然倒灌进正堂,丹苏如断线的红鸢,飞出一丈有余,又重重落下,将身下木桌砸得稀烂。
      肺腑间立即升起滚烫热流,丹苏勉强抬手,摸了一把,不知是从耳畔还是嘴角,摸了一手的血。

      这一击仅靠闯入的声势,还未动任何杀招,他的五脏已经碎了一半。

      狐狸耳中嗡鸣,隐隐听到一人急切喊道:“丹苏!”

      是小苍庚,听声音,已经到了廊下……他无力的动了动嘴唇,想出声警示苍庚不要接近,一张口,先吐出两颗断裂的牙齿。
      狐狸的第一反应是,完了,本狐破相了。

      狐狸在危急关头,总会想些有的没的,如果当时或此时,他的心声能够传达出去,凫徯一定会露出熟悉的、无可奈何的神色吧。
      他脑袋里混沌一片,短短瞬息,将苍庚的事忘到脑后,怔怔看着手心里两颗染血的白牙。

      伏兔同样听到廊下焦急的呼喊,但他此时无暇他顾,心念一转,已在门外设下一道屏障,阻住来人。
      这一回,他要亲手要了狐狸的命,谁也不能阻止他!

      少年步履平稳,缓步走到堂中,居高临下打量七窍流血的狐狸,眼神轻蔑鄙薄,仿佛看着一具死尸,一块烂肉。

      丹苏只觉得周身仿佛被毒蛇纠缠,寒意漫过皮肤,渗进骨髓,使他不由自主地颤抖。那是兽类天性中对强大者的畏惧与臣服。
      似曾相识的阴鸷眼神早已刻在了他鬼门关前走过一回的魂魄中,他拭去眼角涌出的血,视线重回清明,少年额上一抹血红印记刺痛了他酸涩的眼睛。

      狐狸断断续续道:“你……不是伏兔……”

      “是,也不是。”“伏兔”咧嘴一笑,露出从未在他脸上浮现过的顽劣神色,转瞬间,神情又冷肃如常。
      此时,少年恍若空壳的身体中,寄居着两道神识,祸首遵守诺言,将无匹魔威暂时借出,自己抱着臂膀浮游于识海中,饶有兴味地冷眼旁观。

      丹苏仰面躺着,须臾,眼前恍惚,耳边传来呼呼风声,背后猛地一痛,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他被狠狠掼在墙上,瘫软如烂泥。

      血中掺杂着不知是什么的碎块,看来剩下一半内脏也未能幸免。狐狸略微挺直脊背,想让呼吸通畅一些,却因髓骨碎作几段,未能如愿。
      他动了动嘴唇,气若游丝:“为什么……”

      墙面砸开一个大洞,坍塌的砖石灰尘将狐狸掩埋了一半,过堂风从门外吹进来,又挤挤挨挨从破洞呼出,仿若一支巨大的口笛,发出尖锐凄鸣。
      伏兔面露苍白微笑,声音因巨大的满足感而颤抖:“你想说什么?”
      夙愿一朝得偿,他不介意听一听狐狸最后的讨饶。

      丹苏喘不过气,只能将一句话分为几段:“为什么,你,这样恨,我?”

      “为什么?”伏兔的脸半掩在晦暗夜色中,“你不知道为什么?”
      他一步步逼近,一声声质问宣泄着经年累月的恨意:“凫徯是圣人,要名扬天下,要证道求仙,要受万人景仰,要高高在上。你是什么东西,你怎么能,你怎么配接近他?”
      “你知道凫徯什么?你算什么?”
      “……”

      九天无情月,皑皑谷中雪。那畜生像缠人的乌云,伸着沾泥带水的脏污脚爪,恬不知耻,要拉圣人堕落凡尘。
      它凭什么?

      少年歇斯底里,将最肮脏、下贱的形容词一股脑砸在半死不活的狐狸头上。

      丹苏却笑了:“你,咳,是在,嫉妒吧。”
      他脑中纷乱,却敏锐地从激烈的言辞中抓住一丝端绪。
      你凭什么,你怎么配?仿佛是在说,同样是一块一文不值的烂泥,我遵守了烂泥的本分,在臭水沟里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你凭什么胆大包天,竟肖想站在那个人身边?

      伏兔怔住:“你说什么?”
      栖息在识海一角的祸首停止晃动双腿,察觉到少年神识剧烈波动,狐狸的一句话,竟比方才声声宣泄给予伏兔更大的刺激。
      妖魔一贯不近物情,此时仿佛隐约理解了什么。

      双方形势一转,丹苏分明委顿于地,却比伏兔更自在,他呕出一口血,口齿暂时清楚了些:“你说的都对,但本狐要补充一点。”
      “我下贱,我无耻,我死皮赖脸缠着凫徯。可是,他喜欢。”

      如他所想,伏兔面色瞬时变得惨白,定定站在穿堂风雪中,如同一个无意识的幽魂。
      下一刻,冰冷狂暴的恨意有如实质,自一丈远外蔓延开来,几乎要将他的血冻成冰碴。但是,什么生死,什么祸首,狐狸全都不在乎了,他痛快一笑,从容闭眼。

      虚空中生出一只冰雪凝成的尖锐利爪,径直刺入狐狸胸膛,只待伏兔合拳,便会捏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忽而传来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仿若冰面乍破。
      碎裂声淹没在风涛中,毫不引人注意,少年却仓皇回头,满面不可置信。
      因为就在前一刻,碎裂声响起时,祸首竟察觉到一缕弥灯的气息,就在那门外!

      他主导了伏兔躯体,立即要去看个究竟。神识一转,风中雪爪陡然消散。
      狐狸痛呼一声,心中暗暗咒骂,小崽子,连死也不给狐个痛快……

      眼见就要得手,伏兔当然不愿功亏一篑,多拖延一刻,便多一分风险,他立即抢夺体内魔元,意欲给狐狸最后一击。
      于是,少年半边身体已转向门外,另外半边却固执地面向墙壁,进退维谷。

      廊下弥灯的气息更盛,再一次撞击后,门外魔元凝成的屏障猝然碎裂,一道身影扑了个空,堪堪扶住一根残存的廊柱,站直身体。
      祸首看清了来人的脸,瞳孔骤然缩放了一轮。

      苍庚站在门口,隐约觉得那目光中百感纠葛,复杂得让人看不透。但最为昭著的情感并非屏障被打破的愕然,而是无尽冰冷的怒意。

      凫徯与丹苏离开后,苍庚换下染尘的衣袍,取出包袱中规整洁白、还未曾穿过的新衣,一件件上身,仔细系好衣带。
      房中只有一面浑浊的铜镜,他散开乌发,重新束好,对镜端正地配上玉钗。
      苍庚想,明日见到苍筠,不能让他担心、失望。

      原本想听一听旁人的评价,可狐狸迟迟不回来,窗外风声愈紧,或许,是那老婆婆所说的妖怪?苍庚正暗自猜测,便觉无形威压笼罩,耳畔传来凫徯传音:“安心等待,不要出门。”
      他便在房中等着,直到破门之声乍起,三间相连的泥瓦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桌上灯盏中赤红灵元忽闪点灭,四下顿时陷入漆黑。与凫徯气息截然不同的威压爆发开来,声势压住喧嚣风雪。
      苍庚恍惚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了无边无垠的冰原,烈焰与死寂交织的冰川之下。
      他许久未再陷入那个梦魇中,骨子里铭记的疼痛却历久弥新,叫嚣着告知他几丈外的不速之客是谁。

      苍庚当然是怕的,第一反应却是冲出房门,穿过风雪,向着正堂奔去。
      丹苏破罐子破摔,放肆挑衅时,他心下愈加焦急,却对那屏障束手无策。脑中忽而想到在月迷津渡时,他曾穿越了凫徯设下的封印——

      苍庚抿了抿唇,后退两步,悍然以肉/身撞上无形的魔元屏障。
      没想到,那屏障上真的出现了一丝裂痕。
      身体中涌现久违却莫名熟悉的温热,他来不及细想,再次撞击,身前一空,摔入堂中。

      苍庚与祸首对视的瞬间,伏兔发现,先前他还能试着抢夺身体的主导权,此时这具身躯却已不受他控制了。
      非但如此,识海中银丝缠绕,炎气蒸腾,几乎将他的神识逼到避无可避。

      而更加糟糕的是,天边乍现一点剑光,竟是被引走的凫徯!

      功败垂成,伏兔自然不甘,可他被识海中重重烈焰围困,逼命的危机使人不得不清醒,不由喝道:“凫徯回来了,快走!”
      祸首换骨未成,若在此处被绞杀分/身,将对灵体痊愈产生多大的损害,无需多说,两人都清楚。

      祸首却不动,低着头说了句什么,苍庚并未听清全部,只听他低声道:“……骗我。”

      直到与苍庚面对面,祸首终于了悟伏兔想对他说的第三是什么,“苍庚亦在凫徯身侧。”
      白衣玉簪,规整束发,殊似的面容——两人面对面,祸首仿若又看见那日筠海中,水镜中倒映出的自己。

      苍庚满眼戒备,分神留心丹苏状况,不想祸首突然发难,身形如鬼魅近前来,一手掐在他颈间,吼道:“去他妈的君王之相!”
      他咬牙切齿,状若疯狂,伏兔从没见过祸首这幅神情,一时觉得不妙,苍庚更是满面茫然,一头雾水。

      他想,两人见面,就算愤怒,也应是曾经的受害者愤怒,心魔气个什么劲?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苍庚&狐狸合唱: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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