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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雪夜 ...

  •   达至筠海前,最后的歇脚处是一座小小的村庄。

      一条小径贯穿整个村落,放眼望去,可见头尾。路上覆着一层薄雪,道路两边枯枝败草横生,更显荒芜凄凉。
      凫徯轻敲一户草屋门板,等了半天,无人响应,转而再敲下一家。
      少顷,“吱呀”一声,门打开一条细细的小缝。

      凫徯温声道:“请问,这村落中可有供人歇脚之处?”

      他的声音有使人安心的力量。门缝稍稍打开了些,露出一张沧桑的老妪面孔,目光在门外四人身上流连一阵,似乎认为不是坏人,于是喑哑道:“公子,此处不适合歇脚,你们还是快走吧。”
      “这话怎么说?”丹苏问。

      老妪目光不安,仿佛戒备着什么,半晌,缓缓道:“这附近有妖怪。”

      一听是妖怪,狐狸更精神了,露出尖锐的犬牙,笑道:“本,咳,本大爷最擅长捉妖——”
      凫徯抬手,止住他信口雌黄,耐心道:“老人家,我们只在此处歇息一阵,不长留。”

      除去后面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其余人尽皆气度不凡,老妪见三人听了妖怪一说,仍然面不改色,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驿站。”
      话音未落,门已重新关上,房中悄无声息,仿佛从未有人出来过。

      凫徯还是道了声谢,微一躬身,放下一块银锭。
      自邪道横行于世,受玄门宗派庇护之处不谈,更多的是像这般无所依仗的寻常村落。平民苦于强盗妖魔祸乱,青年人背井离乡,另寻生路,年迈者走不动,也不愿意离开生养之地,便提心吊胆留守家中,过一日算一日。若是敲开其他民房,多半其中仍是固守在此的老人。这种情形凫徯行走世间,见得不算少。

      四人沿着鲜有人迹的小径向下走,很快便寻见了那驿站。

      驿站围墙以青砖垒成,小院中有马厩、枯井,正堂左侧是厨房,沿着木板稀松的围廊向右,是两间相连的卧房。
      苍庚走在最后,目光扫过大门边挂着的门牌,隐约认出一个“驿”字。

      卧房中积了一层老灰,比之雾失楼台不遑多让,苍庚与凫徯见了,不约而同想到一人,一时默然。伏兔面沉如水,静静四下打量,反应最大的竟是狐狸:“这地方,得有几年没住过人了吧??”
      他指尖掐起一道法诀,房门訇然中开,劲风过后,周围陈设尘埃尽祛,方显出原本的颜色。

      狐狸自觉挽起苍庚胳膊,拉着他向外走:“你们在这一间,我与小苍庚去隔壁。”
      一路都是这样的安排,苍庚惯以为常,由他拉着走。

      一出门,冷风扑面,抬起头,方才如洗的冬日晴空悄然荡起一缕流云,自天边缓慢四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果然,暮色渐起时,漫天不见红霞,竟是一场暴风雪将至。

      窗外北风一阵紧过一阵,未到酉时,已经黑得如同入夜。苍庚畏火,狐狸怕冷,遂以一缕妖元栖在油灯芯上,黄豆大的一点,映得满室红光摇曳,暖如炉火。
      房门“当当”响了两声。

      “谁?”毛团儿从苍庚怀里探出头来。
      “是我。”一道平缓温和的声音响起。

      苍庚要去开门,却被狐狸爪子按住:“凫徯君有事吗?”
      凫徯并不进门,隔着一道门扇道:“有些话与你说。”

      狐狸多少有些赌气,不动如山道:“你在那说就是了。”
      “……”凫徯顿了顿,话中带着些微无奈,“你出来。”

      什么话,非得两个人躲到一边说不可?狐狸想了想,反而嘿嘿一笑,虹光一闪化身成人形,敛了满脸笑意,嘴上不情不愿道:“本狐就勉强听一听——”
      打开门,凫徯裹着一身寒风站在廊下,向苍庚点点头,随即领着抱怨不休的狐狸,向正堂去了。

      苍庚看着人狐肩并肩走远,关上门,眼中满是期待。

      明天,明天他就要见到苍筠了。虽然仅分别了不过数十日,可与近十年间朝夕相处比起来,已经太长了。
      担忧、渴盼,他还有一些紧张。

      苍庚取过榻上包袱,层层打开,又从怀中取出镌刻着竹叶纹样的玉簪,细细摩挲。
      回风交急,单薄窗纸忽地劈啪作响,酝酿已久的暴风雪终于来了。

      正堂没有施除尘咒,因而遍地尘土。狐狸回过身,语中带刺:“伏兔呢?”

      话中不满显而易见,凫徯道:“疗灵结束,正在休息。”
      伏兔仅靠神识不灭维持生机,常年不能入眠,需旁人以灵元温养,方能休息片刻。被祸首掳走这段时间,没有人为他疗灵,原本安定下来的精神再度混乱,因此凫徯每日要腾出一大段时间替他疗养。

      狐狸是知道的,却止不住泛酸:“怎么,他休息了,想起我了?”

      凫徯失笑,想说些什么,但他修为当世仅有,其他方面却极生疏,张口半晌,竟不知从何说起。

      狐狸叹了口气,过去抱住他:“我与小苍庚驾云时说的,你都听见了。”
      “是。”
      “那么,还用本狐多说吗?”
      一室寂静,门外凛风如野兽嘶吼,两人相依,清楚感受到对方心跳。这一回凫徯没有推拒,缓缓抬手,环住怀中瘦削肩膀。

      凫徯道:“其实,师弟他……”
      丹苏抬头:“什么?”
      “没什么。”此时谈起旁人,似乎不合时宜,凫徯低声道,“待明日救出前辈,一切尘埃落定——”

      狐狸正等着下文,凫徯手一紧,忽然不再说话。
      门外呼啸的风声一转,陡然高昂尖锐,如鬼神夜行,凄厉嚎叫。

      浓烈妖氛顿时侵入,狐狸脊背寒毛立起,低声道:“有妖!”
      不仅有妖,且是大妖,以他的修为,竟察觉不出此妖真身!

      凫徯比他反应更迅速,话音未落,怀中暖意顿消,门板开了又合,无形威压蔓延整个院落,一时间甚至压过喧嚣风雪。丹苏愕然回身,只来得及捕捉到远去的白衣一角:“安心等待,不要出门。”
      转瞬间,白色身影已融入夜色,徒留余声消散。

      门扇开合迅速,甚至没有放入一片雪花,狐狸只觉得冷风拂面,三两步跑到门前,伸手试探,其上灵元流转,是凫徯所留的阵法。
      只要在这阵法中,神鬼辟易,绝对安全。

      想来其他房间外亦有同样禁制,丹苏沿着门板坐下,尽管明白凫徯君修为高深,在这凛冽的雪夜中,仍然心有戚戚。
      等了片刻,狐狸耳尖一耸,捕捉到一丝细微响动。

      并非来自门外,他绕着墙走一圈,发觉那声响来自隔壁。

      泥房土瓦年久失修,脚踩在木制地面上便咯吱作响。狐狸耳朵贴在墙面上,隐约听见右侧房中的人下了地,随即响起“咚咚”闷响。
      是手杖点地的声音。

      伏兔这小祖宗,怎么偏在此时醒?丹苏一挑眉,继续听旁边动静,便听少年小声道:“凫徯?”
      无人应答,窗外风声更厉,仿佛要将脆弱的门扇一并撕烂。
      少年更惊,颤声道:“凫徯?凫徯?你在哪?”

      丹苏叹气,隔着墙应道:“凫徯不在。”

      手杖声停了,伏兔道:“凫徯去哪了?”

      丹苏道:“凫徯君降妖除魔去了。”

      那边静默了一阵,想是不愿与他交谈,狐狸不以为意,起身拣了张椅子坐下,少顷,又听墙那边小声唤道:“……丹苏。”

      声音颤抖且不情愿,仿佛含冤野鬼在叫魂,丹苏一听,还是那少年的声音。便凑近墙道:“做什么?”
      少年冷硬道:“没什么。”
      “没什么为何要唤本狐?”丹苏心道莫名其妙。
      片刻后,那一端又唤道:“丹苏?”

      狐狸眨眨眼,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怕了?”
      狐狸活了几百岁,未得道前,时时风里来雨里去,见惯了更可怕的天候,何况他有修为傍身,除去心底担忧凫徯,此时并无其他感触。而墙那边的少年,再怎么乖戾不近人,毕竟只是十几岁的人族幼崽。丹苏暗笑一声,道:“怎么,现在想起本狐了?”

      狐狸并非心恶,只是一张嘴极不讨人喜欢,他想,这小东西估计也是如此。于是劝慰道:“放心,我在。”
      少年不说话,他自顾自道:“风雪虽险恶,石瓦房更坚。不要怕——”

      话音未落,风中骤起哭嚎之声,只听一声沉重闷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撼动墙基,屋顶簌簌落下呛鼻烟尘。
      少年强自镇定的声音中添了哭腔,颤声道:“我到你那边去。”

      “万万不可!”丹苏急忙提高了声调,“我的小祖宗,现在这时候你还要出门,不是添乱吗?”
      “……”伏兔暂时没了声响,狐狸侧耳一听,没有门扇开合声,没出门,还好。
      再细听,他便听见低低的、极其隐忍的哭泣声。

      狐狸服了。
      他道:“你乖乖等着,本狐过去。”
      门外风涛依旧,以伏兔的身量,怕是一出门就要被吹走,狐狸打了个寒战,心想,妖怪有凫徯对付,他好歹是四百年大妖,应不至于在这片刻间遇到什么危险才是。

      身前运起妖元屏障,丹苏手把门板两侧,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细缝。

      就在门开的同一刻,兽族直觉占据上风,狐狸忽地察觉到某种巨大的危险压过漫天风雪,袭天灭地,压顶而来!
      然而,关门的手晚了一瞬。他面前,骤然浮现一张天真笑颜。

  •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现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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