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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始末 ...

  •   黥蝉眉头紧蹙看过去,满脸写着“你什么意思”。

      苍接着不紧不慢道:“劳烦蝉君将中毒始末告知老人家,才好下结论。”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解毒则要考虑到中毒者当时所处的环境、状况,做了哪些事、碰了哪些人,苍的要求并非无理取闹,黥蝉身为医者自然明白,可他就是看那优哉游哉的老东西不顺眼——修道者仅凭外貌无法推测年龄,但面前这人显然是根老油条。

      黥蝉目光在棺木与轮椅间几个来回,终是决定先压下心中厌嫌,刚要开口,药师又从旁打断:“烦请说得详细些,若是漏了什么细节,恐怕会影响判断。”

      老东西怕是不知“秋后算账”四字怎么写。黥蝉手指在腰间摩挲半晌,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沉沉开口。苍手指无声轻点轮椅扶手,面上仍带着微笑,却听的十分认真。

      原来那尽岁宫主自小体弱,每逢冬春、夏秋交替时节,便需前往宫外一处温泉静养数日,同时须按时服用药饮。这药不能存,因此一向是带足了药材,每日现熬出一副饮用。孰料宫中侍从粗心大意,中途发现落了一味药材没带,黥蝉脚程最快,便半路折回宫中取药。

      待他取了药追上队伍时,先远远嗅到一丝血腥气。杀手对此极敏感,悄悄潜伏过去,却看到满地断肢残躯,极其惨烈,场中只剩两个完整的人,便是周身浴血的尽岁宫主勉强靠在一个陌生女子肩头。

      苍道:“这女子容貌如何?”

      如他所料,黥蝉面色略显微妙:“初时头戴帷帽,以黑纱遮面,看不清容貌。其后一见……”
      他顿了顿,艰难发声:“面目可憎,甚极怪异。”

      如此形容女子容貌,是十分失礼了,苍却知道,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他回想起当年红灯映照下的怪异面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同时,黥蝉难得失神了片刻。

      当时宫主虽周身血污,幸而那并不是他的血,黥蝉自女子肩上揽过宫主大人,先伸手探鼻息、把脉,大致检查一遍,确认呼吸平稳并无外伤,随即抬眼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杀手腰间银光流泻,女子毫不胆怯,她见黥蝉说话间意图抱起宫主,向前一步脱口道:“且慢,别动他!”
      这一步迈得急,一阵清风拂起黑纱起落,只见面纱下肤色黧黑,满面鼓起不知是脓疮还是什么的斑块,将五官尽数遮蔽,一双眼如鬼火般幽蓝发亮,端得是奇丑无比,堪称瘆人。
      只这“惊鸿一瞥”,他这辈子估计也忘不掉那张鬼魅般的脸。

      他干巴巴地继续说道:“那女人说宫主大人中了毒。”

      苍侧首问道:“她说你就信了?”

      黥蝉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会如此天真。听了那女子的话,他再次仔细查看宫主状况,终于自手腕处发现一点几不可查的赤色。黥蝉沉声道:“是‘蚀骨’。”
      所谓“蚀骨”,是种身携剧毒的蛊虫,一旦入体便沿着血脉缠绕生根,使人投鼠忌器、无法下手拔除。想要彻底根治,必要以毒攻毒,取一种更加歹毒的蛊虫种入体内,使两虫相斗。如此一来,即便灭了蚀骨蛊虫,体内又多了另一种毒虫,无疑是使人前后两难、阴损至极的手段。
      女子却道:“不对。”她指尖一点,“你且看着。”
      话音未落,脉门处一点朱红忽然蔓延出几道细线,随即迂回着沿手臂向上而去。
      “不可能!”黥蝉双目圆睁,惊道:“它要‘夺元’?”
      蚀骨全面侵占宿主血脉后,蛊虫便会离开脉门,向着丹田游移,意图夺取灵元之源,但这过程需要四十九日,而这只蚀骨分明刚刚才入体!
      “所以奴家不是说了,这不是‘蚀骨’。”女子道,“奴家早年见过一种蛊虫,与蚀骨像极了,却比蚀骨更阴毒狠戾,从入体到夺元只需一日。你若是轻易动他,蛊虫受了刺激,会闹的更厉害,当下必须先封住他几处脉门。”
      她看向黥蝉,双目炯炯透过黑纱:“你若是信我,就由我来。”
      黥蝉不语,犹带犹疑。但宫主情况刻不容缓,他眼神一个来回,迫于形势,不得不答应了女子请求。
      孰料那女子一动起手来,动作迅捷准确,劲力收放自如,一副熟稔的医者姿态,竟真的阻住了那蛊虫行动,为宫主争得一线生机、坚持到如今。

      “那蛊虫症状确实如她所讲,是我所未见过的毒物。”黥蝉道,“况且,那女子说她遭祸首人马追杀,是宫主大人救了她。她若真的想伤害宫主大人,不必说多余的谎话。”

      “且慢。”苍出言打断,“老人家只知道数年前有一‘罪魁’,那‘祸首’又是什么东西?”
      “罪魁”、“祸首”,倒是对仗工整,难不成是亲兄弟?

      黥蝉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漠然道:“祸首降世不足数月,真身未明。至于罪魁,早已死了。”

      怎么说也是冥灵境,是这么容易便能死了的吗?苍侧首道:“莫不是那祸首做的好事?”

      黥蝉点头道:“正是。”
      顿了顿,又冷笑道:“此魔另有一爱好,即收集奇珍异木。你和他或许合得来。”

      青衿药师本人一副毫不自知的模样,话锋一转:“那女子既然识得此蛊,却无法治吗?”

      “自然。”黥蝉瞟他一眼,神情冷淡到几乎透出了心中想法——若那女子有解法,还要你做什么。

      苍道:“那么蝉君是如何寻到我这里的?”

      黥蝉耐着心从袖中抽出一张薄纸,递过去。

      苍接过展开,纸上赫然是一副地图,正东方一处广袤山脉某处以朱砂重重点了个红点,几乎透过纸背。这张纸不知保存了多久,纸上的十字形折痕已经泛黄,边缘也破损不堪。黥蝉冷声道:“那女子给的。”
      他见苍不急不缓打量着地图,面上似笑非笑,压下性子问:“你可有解毒的法子?”

      “能否解毒先不说,”药师不知怎地,态度肉眼可见地怠慢下来,靠回椅背道:“蝉君,你受骗了。”

      黥蝉面沉如水:“什么意思?”

      苍道:“蝉君有所不知,贵宫主确实身中奇毒,只是这毒并非一种,而是两种。一为蚀骨,二位筠毒。”

      “……筠毒?”

      苍悠然点头:“所谓筠毒,并无固定的配方。关键是需以灵筠心髓为活引,将施毒者想下的毒引入四经八脉。心髓可受人操控随意活动,却比蛊虫的威力更高一筹。”

      黥蝉立即领悟了他话中意思:“你是说,这蛊虫之所以活动,并非是想夺元,而是心髓入体,它受到威胁,不得不逃跑?”

      “蝉君明智。”苍轻轻抚掌。

      如此一来,两边的说辞就完全相异了,黥蝉侧首看药师,像是在思量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苍不在意他犹疑的目光,又道:“中了筠毒三日后,患者手足便会干枯如秋日的草木,肌理呈棉絮状。这是心髓携着剧毒侵入血脉的证据。”

      黥蝉闻言轻轻拉起棺中人衣袖,随即周身一震。

      他发怔时,苍仿佛自言自语道:“不过,灵筠心髓珍贵无匹,绝难获得,听闻只要短暂离体便会消散,金贵得很。宫主何以沾染此毒呢?”他话音渐缓道:“据说神医筠倾城身世神秘,多有传闻称她本为得道的灵筠,不知是不是真的……”

      话音有意无意传到耳中,黥蝉蹙着眉转过头,就见苍又轻笑道:“老人家常年避世而居,所知的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一时想到,随便说说罢了。”
      不知黥蝉有没有将后面的话听进去,苍也不再言语,给他留足了细想的时间。

      半晌,黥蝉道:“那……你可有办法?”

      “真不巧。”苍顿了一下,道,“我是说那毒真不巧,恰恰遇到老人家我。”

      黥蝉回身紧盯着他:“你可以医治?”
      苍道:“虽然麻烦些,但有办法。”
      黥蝉立即躬身道:“请你为宫主诊治,无论什么酬劳,黥蝉自会奉上。”
      苍气定神闲道:“可现下我什么也不缺。”

      他态度不仅泰然自若,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了。黥蝉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事无巨细将始末讲完,问题也一一耐心答过,面前这装模作样的老东西竟拿起架子来,他是为了宫主才忍耐至今,现下却也有些按耐不住了,腰间银光一闪,手中一道银叶已横在苍颚下,沉声道:“你缺不缺一条命?”

      那叶子边缘锋利极了,刚碰到脖颈就划出一道浅口。苍恍若未觉,轻笑一声:“不怎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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