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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披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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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庚再次睁眼,便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无垠的冰雪、呼啸的寒风,他噩梦的起始。
这一回他拥有了自己的身体,看来弥灯已化作善恶双身。只是不知是弥灯暂且恢复了意识、主动将自己割裂,还是心魔占据了他的身体,将苍庚从身体中赶了出来。
苍庚看了看自己的手,肌理上布满灼伤——想必此时业火已经在他体内了。
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他在梦中见过数百回,隐约能够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梦境。
凫徯出现在冰洞口,看见了面前两个面目与弥灯殊似的人。他怔了片刻,低声道:“你是谁?”
心魔满身血污,一派天真笑道:“你说的什么话,好友,我是弥灯呀。”
他见凫徯眼神左右游离,便伸手拉起苍庚的头发,狠命一拽提起来,又将自己的脸颊凑过去,与手中人脸贴着脸,嬉笑道:“看你很在意的样子,就顺便介绍一下,这位是弥灯。”顿了顿,又补充道:“二号。”
凫徯双眼微微睁大,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苍庚可以理解他此时感受——即便心知肚明是心魔作祟,可亲眼目睹昔日好友化身血腥修罗,此时又见到这样一幕,很难不产生些许动摇。
就如他第一次在梦中见到心魔的真面目一般,同样心神巨震、惊异而恐慌。
心魔侧脸沾染了苍庚的血却毫不在意,带着一脸得逞的快意观察凫徯震惊的表情。
金属锵鸣,长剑立时出鞘,凫徯惊怒道:“你到底是谁?”
心魔仍然笑嘻嘻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是弥灯的心魔啊。”
心魔瞄了一眼凫徯握紧长剑的手,不以为意:“凫徯君,你何必讨厌我呢?我也只是真真切切代表了弥灯心中所想罢了——”
说着,心魔从容出手抚过怀中苍庚的脊背,竟硬生生挖出一段血丝牵连的髓骨,将之贴近自己的后颈,用力按压,那段髓骨便如同贴在灼热铁板上的雪块般,迅速消融进皮肤肌理中。
苍庚只觉得即使是梦境,这疼痛也未免太过真实,久违如此折磨,他差一点失去意识。
心魔手扶在颈后,脖子左右活动两下,轻声咂舌道:“啧,位置不对,有点不合适。”
这动作血腥残忍又诡异难料,凫徯几乎被惊呆了,手中长剑下意识便要挥出。
心魔急忙扬起脸,高声喊道:“等等、等等!”他“融合”了一块髓骨后,身子缓缓伸长,连眉眼轮廓都舒展开了些,更为接近弱冠之年的弥灯。
苍庚蜷缩成一团,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又缩小了两三岁的样子。
心魔似乎也明白此时这张脸才是最好的保命利器,他正面望着凫徯,眼中眸光流转,语速极快道:“凫徯君,你不能杀我,我才是你的好友弥灯啊。”他指指苍庚,“这一半中并无弥灯意识,他的一缕残魂还留在我这里,你若是杀了我,他可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凫徯闻言,剑锋堪堪停在心魔身前一寸处,面色复杂盯住他。
便在此时,心魔携着苍庚,忽然直直向凫徯剑锋撞过来!
倏然间已来不及收剑,心魔不是自寻死路,而是单单将怀中人推过来,剑锋刺入□□,苍庚体内业火霎时呼啸而出。
这烈焰灼热难当,却在逼近凫徯时一顿,三千界骤然青芒大作,业火有如灵识般,又悄然退回苍庚体内。凫徯一手接住他,另一手抽出背后剑鞘回身甩出,只听脆响一片,洞口一排悬着的冰柱应声而断,其上载着的厚重冰雪顿时倾倒下来,将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其中一根锋利的冰柱贴着心魔鼻尖直直坠下,带着一缕血丝,将僧衣衣摆深深钉在冰面上。
凫徯眼中隐隐现出一圈红线,眸光凛然,似是动了真怒。眼看前路被断,心魔只能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又退回洞中。
苍庚却无暇顾及梦中其他,过去他习惯了剖身取骨和业火灼烧的剧痛,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这疼痛似乎放大了数百数千倍。洞口冰雪崩塌飞溅,发出隆隆巨响,他身子一颤,忽地从旧梦中转醒了一瞬。
夜雾缭绕,暗香氤氲,他还在雾失楼台。
脑中仍然飘飘忽忽,他在梦中过了那么久,实则连半个晚上还没过完。
这时,耳畔复又传来隆隆闷响,苍庚合眼听了一阵,隐约听出——是雷声。
要下雨了么?他茫茫然想,得推药师入房才行。然而偏偏在这时,酒劲儿忽然上了头,苍庚徒劳地抬了一下手,便不省人事。
雾失楼台百里之外,凫徯忽然停下脚步,朝背后的方向望去。
与此同时,他怀里的毛团儿激灵一下,自睡梦中感知到一丝发自本能的恐惧,睁开了朦胧的醉眼。丹苏抬眼一看,周遭黑漆漆一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由口齿不清的喊道:“凫徯君!”
默然片刻,凫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无事,你继续睡吧。”
那道安定的声音给了狐狸很大安全感,他翻了个身,重新堕入醉梦中。
凫徯在原地站了一会,终是回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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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雷声不是雨云之雷,而是九天劫雷。
苍持着星盘,心想,这一遭劫数他是躲不过了。
凫徯走后,他又想了想,倘若苍庚果真是弥灯的半身,那么弥灯究竟在何时彻底走火入魔?这个时间不可能在净莲宗灭门之前,否则弥灯就无法将三千界和事情因果交待到凫徯手里,也不可能在之后,否则凫徯便失去了心魔的线索。
也就是说,此事正发生在凫徯上门当天,即净莲宗原本准备举行传承祭仪的日子。
那一天,弥灯走火入魔、化为善恶双身,净莲宗被灭门。
正如凫徯想的那样,他这前辈仿佛开了一双读心眼似的,只凭着推测,竟将过往种种猜得分毫不差。
但这些都不重要,苍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心魔诞生的同时,苍庚也降生于世。
好巧不巧,青衿药师行医时曾听闻净莲宗灭门一事,他听着觉得蹊跷,细细回想,正是数年前他以星盘观天象,太白星象大乱那日。
苍取过桌上星盘,打入妖元,低声说出一道生辰八字。
他必须将苍庚的一切掌握在手中,不能容许任何一点未知的变数。
琉璃珠碌碌滚动,苍眸光流转,跟紧每一道星轨。满盘的珠子转足了四十九轮,眼看就要组成星象,忽然,像是受到惊吓的萤火,齐齐震颤一下,又如散沙般四散开来。
将成未成,星象逸散——苍卜卦无数次,从未见过如此情形,他蹙着眉将珠子拢在一起,重新施了一次卦术。
这一回,他终于明白了缘由。
就在盘面琉璃珠再次飞转之时,九天月华忽然黯淡,天边隐隐传来风雷之声。山巅冷风骤起,草木嘈嘈切切颤抖着,像是预示着某种劫难将临。
苍不退反进,再输入一道妖元,死死凝视星盘,手下琉璃珠疯狂旋转起来,仿佛与浮空异象争分夺秒,想要抢先卜出结果。
然而就在星象将成前一刻,满盘的珠子像是再也顶不住重压,数条星轨乱成一团,随即琉璃珠脱轨四散,自盘面哗然崩开,落了满地。
瞬息之间,四下沉雾如被浓墨浸染,山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苍的银发如同蒙上了一层模糊光晕,成为夜雾中唯一一点光源。他扫了一眼滚落草丛的琉璃珠,将目光落在桌上其余占卦用具上。
铜钱、算筹、卦盘……他一件件试了,然后发现,全都不顶用。
苍望着满桌狼藉,忽地想到了什么,口中念着卦词,在识海中飞速推演起来。
他早就该想到了,这些用具尽是死物,不能彻底为他所用,天劫当头,万物辟易,更是用不上手。这种时候,最顶用的只有他自己。
连死物也知道趋利避害,躲避天理报应,偏偏苍是个丧心病狂、上赶着要遭雷劈的主。
雷云已到头顶,隔着重重夜雾闷声轰鸣,苍独自静坐黑暗中,脑中犹自推演着苍庚命盘,却始终差那么临门一脚。
随着他一次次尝试解开禁制,声声炸雷惊起,仿佛在发出最后的警告,狂风卷起青衣银发,云层中电光闪烁,映出发丝下苍白的脸。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梦寐以求的结果就在眼前,中间却有什么不可违抗的东西横加阻挠,苍心一横,再不考虑什么因果报应,自铜墙铁壁中硬生生撬开一道缝隙,想要一窥天命。
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同时,一道惊雷乍起,惨白电光照亮了整个山巅。脑中短暂地浮现一副画面后,苍只觉得眼前雪白一片,仿佛被闪电夺走所有视线。
随即,四下转为漆黑,他身子一颤,软软瘫倒在轮椅上。
山巅死寂无声,只有两个不省人事的人倒在石桌边。
天上敲锣打鼓电闪雷鸣了好一阵,最终缓慢散去,重新泻下温柔的月华。银辉无声抚过苍枯槁如杂草的银发,仿佛在可怜一心与天道相争的老妖精。
直到黎明,一只毛团儿小心翼翼自檐下探出头,见外面使鸟兽战栗不已的可怕气息确实消失了,才抖抖翅膀,摇摆着飞出来。
苍庚在睡梦中觉得脸颊痒痒的,不由伸手轻轻一挥,随即抓到暖融融的一团。
他睁眼一看,正与一双如豆的漆黑小眼相对,毛团儿“啾”了一声,雀跃飞起,似乎在庆幸他没什么大碍。
随即,黄鹂落到石桌上,好奇的打探桌旁另一人。
苍庚脑中仍然有些恍惚,扶着身边石凳站起来,一眼便看见苍瘫在轮椅中,双眼紧闭,似是睡得正熟。
他向前走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连忙扶住轮椅扶手,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苍庚低头一看,是一粒晶莹剔透的琉璃珠。
不仅他脚下,草丛里也散落着数粒珠子,乍一看如同大颗的露珠,在熹微晨光中熠熠闪光。
他再看向石桌,那上面摆着从中间裂开的铜钱,看不出原貌的白色齑粉、裂成几块的卦盘……
是药师酒后所为吗?苍庚疑惑地回过头。药师毫无知觉躺在轮椅上,像是做了什么不太愉快的梦,微微皱着眉头。
苍没有做梦。他虽然失去意识,心中却惦念着卜卦的结果,连睡梦中都在反复琢磨所见那一眼。
没有苍庚的来路与归处,也没有预想的结果,他像是漂浮在九霄云外,自上而下俯瞰世间,中天冷月洒下雪白银辉,照亮了一块翡翠般的碧绿。
那绿色如同有生命般熙熙攘攘,随夜风窃窃私语。
是一副如画的美景,苍莫名感到熟悉。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然大悟,那不是无寻筠海吗?
他从没自天上俯视过筠海,因此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听见灵筠细密的私语,他才发现,那竟是世上他最为熟悉的地方。
而且是许久以前的筠海,至少在几百年前——那时筠海四周的山峰寸草不生,尽是孤绝峭壁,苍还是一株未化形的灵筠。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他逆天而行所窥的天命会是过去的无寻筠海?他可以确定弥灯是从未到过无寻处的,而苍庚自显化以来,先是被心魔掳走,后被凫徯所救,再后来一直留在雾失楼台,更与筠海毫无瓜葛。
他推演的分明是苍庚的命格,怎么算到自己身上来了?
苍即使闭着眼睛,脑中仍是雪亮一片,仿佛被那道电光晃伤了眼,还没能恢复过来。他缓慢地思索半晌,心想,这莫不是传说中的走马灯?
据说人之将死,眼前便会浮现从小到大过去种种,也许妖也是这样。
天命岂是那么容易窥见的?或许他根本没有窥得天命,最后那一眼不过是被劫雷击中后所见的走马灯罢了。
正想着,苍身体一轻,随即飘飘悠悠,像是浮在半空中。老妖精想,果然如此,他怕是将要魂飞魄散了。
可惜,可惜……他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听见叹气声,苍庚惊讶地低下头,看向怀中的药师,即使在睡梦中,那人仍然愁苦地皱着眉,隐隐约约露出一缕遗憾的神色。
苍庚将药师轻轻放在榻上,想了想,小心翼翼伸出两只手,轻柔抚过那两道颜色浅淡的眉毛。
没能抚平眉间褶皱,反而是他自己,心中微微起了涟漪。
苍庚还是头一回作出如此逾越的举动。
药师在他心里不仅是高高在上,甚至可说是完美的,他每次握住那只修长的手,都如同初次接触时一样,要在心中忐忑很久,更别说其他唐突的举动。
尤其是第三次铸骨后,他忽然长高了许多,看起来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完全脱离了能理直气壮在药师膝下撒娇的孩童范围,自那之后,他便强行收敛了态度,生怕自己不知轻重惹药师厌烦。
所以他心底某个愿望就一直搁置着,苍庚没想到,它还有可能实现的机会。
他是头一回见药师睡着的模样。
满头银发在沉雾中浸润了一整晚,不再如前夜般枯槁无光,苍庚犹豫了一阵,小心翼翼伸出手,如同触碰烫人的灯芯,轻触了一下药师鬓边,随即缩了回来。
榻上人无知无觉,呼吸平稳,看来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苍庚起身走到桌边打开镜匣,取出一柄玉梳,复又回到榻边,靠着床栏坐下。他托起药师后背,取下后脑玉簪,三千银丝立时散落开来,柔顺的贴在背后。他又向前挪了几寸,扶起药师双肩,使那人靠在自己怀里。
银发柔软顺滑,乖乖伏在他手中,玉梳自头顶轻柔梳到发梢,正如每次苍为他束发时的柔和动作。
清冷幽回的暗香自发间传来,他吸了一口气,低头看怀中人。自上而下,纤长的羽睫如同伏在眼睑上的银色蝶翼,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像是怀抱着一个易碎的、珍贵的瓷器,大气也不敢出。
如同小孩子喜欢闪闪发光的事物,苍庚第一次见药师时就有一个愿望,想尽情抚摸这一头锦缎般的银发,还有——
发丝被打理得顺滑服帖,散在脖颈两侧,苍庚两手攥在一起纠结半晌,一板一眼脱下鞋袜外衣,在药师身侧几寸旁躺下。
他说不清这样做究竟有什么不对,总之莫名觉得此事必须做得十分隐秘,因而先在被子下躲了一会儿,蒙着头悄悄接近苍,确定那人还在熟睡,又向上露出一双眼睛,和泛起红晕的脸颊。
他不敢抬头,把脸埋进药师颈窝里,鼻尖蹭着缕缕银发,深呼吸了一次,顿时满腔熟悉的味道。
一时间,苍庚陷入夙愿得偿的晕乎乎的幸福感中。
他心跳得厉害,原本清晰了些许的头脑重新飘忽起来,一不小心,又睡了个回笼觉。
于是苍醒来时,先是感觉到颈边有一缕温热的鼻息,扰得他整个下颌都痒痒的,再一动,发现腰间绕着一只手臂。
老妖精首先想,啊,原来他还活着。
随后才注意到此时身旁的状况。
灵筠性属寒凉,化成人形后体温也偏低,少年不知在他旁边待了多久,硬生生把一块寒冰捂成了暖玉。
不管几年前那一次、还是这一回逆天卜卦,苍都是脑袋一热、不管不顾去做,他活了太久,早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现下躺了一阵,忽然意识到活着也不错。
如果是和小苍庚一起的话。
不过,他是怎么到榻上来的?他记起石桌上一片狼藉,又想,不知苍庚发现什么端倪没有?
药师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苍庚手背,低声道:“小朋友,醒醒。”
睡了一天一夜的苍庚终于领会了那万花魄的后劲,在梦中嘀咕道:“不要。”
这两年来苍庚鲜少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了,药师不觉失笑,轻轻掰开腰上的手,想要下地去外面看一眼,谁知刚往旁边挪了下身子,苍庚立即轻舒手臂,重新将他捞回怀里。
这一回不仅是腰,手足修长的少年如同一只八爪鱼,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苍庚昏头昏脑道:“再睡一会。”
嘴唇将碰未碰摩挲着侧脸,温热的气息尽数打在耳朵上,老妖精下意识向旁边一躲,只觉得瞬息间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姿势太过亲近,他从未和旁人如此亲近过。
同时,对于方才那一瞬的感受,苍心底顿生一种荒谬的怪异感。
苍庚已是少年的身子骨,手长脚长,力气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一手绕着后颈一手环在腰间,他竟分毫挣脱不得。
然而此时药师非得挣脱不可,他再次推拒几下,终于,少年呜鸣了几声,缓缓醒来了。
与数年前相比,苍庚眉眼舒展,身姿颀长,神态却没怎么改变,他揉了揉眼,带着鼻音问:“怎么了?”
苍望着那双纯净的杏仁眼,觉得方才胡思乱想的自己一定是哪里不太正常。
他强自镇定笑了笑,温声道:“没怎么。”看了看窗外天色,正值正午,苍微微笑道:“老人家觉少,睡不着了。”
苍庚闻言,揉了揉两颊,自被窝中坐起来,直到此时他才彻底清醒,忽地害羞起来,又不愿意被药师发现,便转头看窗外道:“那我也不睡了。”
这种能够肆意撒娇的时刻不可多得,他虽然觉得害羞,见药师要起身,又回身拉住他的手,道:“别走,我们说说话。”
老妖精往榻边看了一眼,轮椅不在,他又不便在苍庚面前下地行走,便从床上坐起,与苍庚肩靠着肩坐好:“好啊,小朋友想说什么?”
他原本是一直这么称呼苍庚的,苍庚闻言,心中既欢喜又莫名有些不开心,一时间沉默不语。
苍状似无意道:“凫徯问你要不要随他去,你怎么不回答?”
苍庚摇了摇头:“我哪儿也不去。”
药师眼中泛起一缕笑意:“你对人间不好奇吗?”
苍庚又摇头。他握紧药师的手,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我不要换骨了。”
药师讶然道:“怎么?”
苍庚皱起眉头道:“我像现在这样高就够了。”
若是太小,便无法抱起药师;太高了,又没办法做小朋友。他心里默默盘算一番,找了个借口:“换骨时睡得太久,就没有人陪你说话了。”
药师轻笑了一声:“小傻瓜,只剩下最后一块髓骨了,下次不会睡太久的。”
这时,苍庚心中一动,转头道:“那你要把你的过去告诉我。”
……原来还是在惦记着这事。苍一时失笑,眸光一转,应道:“这一回你长高了许多,这几个月便留着将养身子,待半年后换了最后一块髓骨,老人家就将过去的事讲给你听,可好?”
“好。”苍庚点点头,伸过一只手,“拉钩。”
药师伸手过去,无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顾一下第12章“初见”哈,小苍庚的愿望清单之一:把脸埋在药师头发里深呼吸。
小孩子是很纯洁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