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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深夜,医院。
      程锦年的脸色非常难看,但原因并不是他瘸着的手仍然很疼,而是他一晚上已经从心电图到CT,从血检到尿检把所有项目检查了个遍,池程的脸色依旧比他还要难看,恨不得把他推进妇产科再查一遍。
      “不就是骨折吗,你再让我检查我翻脸了啊!我现在可是你救命恩人!”程锦年躺在单人病房的床上,左手打着石膏,右手枕在脑后悠闲地吹着口哨晃着腿。
      池程抱臂而立,脊背挺直,眼神冷峻,用研究木乃伊的科学严谨态度将床上的程锦年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托了托眼镜道:“不检查也行,住院观察两天。”
      “我不!”程锦年说着就要起身,奈何一只手不太方便,起身时没把握好平衡,被池程一根手指点了点肩膀就按了下去。
      池程给他把被子盖上,说:“就在这睡!本来就打不过我,别说现在只剩一只手。”
      “我一只手照样打赢你!”程锦年又想挣扎着起来,护士忽然走进来将灯关了,阴着脸说:“你们别吵了,周围的病人早就睡了。”随即示威般砰地就把门关了起来。
      突降的黑暗让程锦年的眼睛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他用右手在黑暗里抓了一把,握住了池程冰凉却仍然汗津津的手心。
      “你……护士怎么没赶你走?”程锦年用手背将池程手心里的汗蹭了蹭,问道。
      “认识院长。”
      “哦。前台那边怎么样了?”
      “警察已经来了,Max跟去处理了。”池程松开程锦年,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
      “姜总真是劳碌命,两个月没休假了,好不容易看完比赛可以休息一下,这下又休不成了。”程锦年的视力终于适应了黑暗,转头看着依旧坐在病床边的池程,问:“你还不走?”
      “嗯,陪你会儿。”池程将椅子拖到床头边仰躺下去,脚搁在了程锦年的病床上,拉过他身上的被子一起盖着。

      深夜里的病房一片寂静,能听到远处高架上大车颠簸的声音,走廊上有陪夜的病患家属在护士站小声问着事情,生硬而陌生的环境让程锦年想起小学时父母遭遇意外过世,自己是在医院见的他们最后一面,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却在潜意识里让他对医院徒生畏惧和厌恶。
      池程在被子里握了握程锦年的手,问:“是不是想起爸爸妈妈了?”
      程锦年轻轻“嗯”了一声,池程道:“你上学那会儿总是做关于你爸妈的噩梦,抱着你都能被你蹬着被子挣脱开,现在呢?”
      程锦年:“有时候还会。”
      池程:“睡吧,别怕,我在。”
      程锦年将身子转向池程,看着他躺在椅子上的睡颜,听到了愈渐悠长平稳的呼吸声。程锦年深深舒了口气,脑海中记起来那只烟灰缸砸向池程时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剧烈心跳。

      “很英俊吗?”池程闭着眼睛在黑暗里发问。
      “什么?”程锦年倏然收回盯着池程的眼神,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
      “盯着我看半天了。”池程转过身子和程锦年侧卧着相对而视。
      远处高架上重卡的声音渐渐平息,走廊里的淅索人声也忽然消散,病房里似乎又昏沉了几分,两人借着走廊里微弱的光线在黑暗里互相望着,如同在各自内心的幽暗宇宙中流浪飘荡,总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池程在被窝里将程锦年的右手握紧,平静说道:“程锦年,我雇你回来是当助理的,不是当保安的,程秘书要是连这点事都要抢着干,我可以考虑把禾禧的保安部撤了,反正以今天的状况来看,他们一点用也没有。”
      程锦年笑了笑,道:“神经病。”
      被窝里,池程握着程锦年的手转了个角度,与他十指紧扣,黑暗里的眼神平静但充满了力量,他沉声道:“我没有开玩笑,以后别再这样。”
      程锦年这才感觉到,池程握着他的手一直在沉沉颤抖。
      程锦年松了松手劲,安慰他:“不用太感动,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所在,池总。”
      池程却再次将他紧紧握住:“如果不是因为职责呢?你还会这样吗?”
      在被窝盖住的黑暗温热空间里,池程的手冰凉,而程锦年的手掌暖到发烫,温度在温柔传递着,和池程的强硬逼问截然相反。

      “会。”
      程锦年说完忽觉有些尴尬,不等池程反应便道:“你今天还走吗?”
      池程将他的头按向自己的肩膀:“不走,陪你。”
      “哦。”
      池程在黑暗中侧卧着将程锦年那只没受伤的手抓在胸口,说:“对不起,害你受伤。”
      “别矫情,记得算我工伤。我困了,睡吧,别打扰病人休息。”
      池程笑笑:“那睡吧。”

      绵长平稳的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在病床上,池程半夜醒来时,发现自己歪在椅子边,身体已经一半都躺在了程锦年的病床上,而程锦年正弓着身子蜷在他胸口。
      池程悄悄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支笔,在程锦年左手的石膏底下小心翼翼写下四个字——“早日康复”,想了想,又将“康”字咔咔咔涂掉,想在“复”字后再添一个字,笔尖刚触碰到石膏却又停住了。他看着支离破碎的一行字,偷偷在黑夜里傻兮兮地笑了。
      池程低头看了看程锦年,发现这家伙的头正抵着自己的胸膛恬静沉睡,他搁下笔轻轻吻住了程锦年的额角。

      病房的窗帘只剩一层薄纱,晨光无遮无拦地洒了进来,只是那和煦的日光在早晨只初露了个头,便被大片阴云覆盖。
      程锦年的梦里蹬了一晚上的自行车想把父母从出事的山路上带走,醒来时腰酸腿疼手也疼,像刚参加完一场武林大会。
      他转头一看,发现床头坐着的人已经换成了薛如雪,圆圆的脸被手掌撑成了椭圆粉团子,甚是可爱。
      程锦年想起宴会厅的装修已近尾声,薛如雪应该是盯了好几个夜班又被池程支来照顾他,程锦年便想让她多睡会。他掏出手机打发时间,查看了会儿融州气象论坛上的卫星云图,原本晴朗的R省此刻已被大片的云层覆盖,西北已经开始下雪,程锦年推测这股强冷空气南下后,雨雪范围极有可能在元旦左右扩散到融州。
      程锦年歪头轻轻踢了一脚,薛如雪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她摸了摸嘴角边的口水,说:“程哥,你醒啦!手还疼吗?”
      “嘶,你一提就疼!”程锦年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池总让你来的?”
      “是啊,池总和姜总回去处理昨晚的事了,我正好夜班下班,池总就把我叫过来了。”薛如雪起身去给程锦年倒热水洗脸。
      程锦年用一只手拎起湿哒哒的毛巾擦了把脸,问:“昨晚的事怎么说?”
      薛如雪接过毛巾绞干了又递给他:“昨天的事说来还真是玄乎,前台系统从来不出问题的,施露竟然会错开了一间脏房给客人,你说人家能不生气嘛?系统退款又不给力,反正各种情况碰在了一起,够倒霉的。”
      “查过了吗?”程锦年问。
      “查了,”薛如雪低声说道:“有人说,是李孝利故意给唐笑使绊子,才让前台吃了瘪。”

      前厅部如果独立分设,销售业绩就有奖金奖励,而李孝利吃了闷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能干出这种事给唐笑下马威也不是不可能。
      程锦年又问:“昨天难道一间可用的房间都没有了吗?”
      “说是一家旅行社预定了三十多间客房,全满了,但是后来你猜怎么着?”薛如雪瞪着绿豆眼说,“结果昨晚那家旅行社的客人竟然没有出现,说是因为一些原因取消了行程,施露当时可是反复确认过的,最后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不仅白白浪费三十几间房,还弄出这么一出闹剧,你说昨晚邪不邪门,都给撞上了。”
      “是协议单位吗?”
      “没错,所以只收了很少的定金,江总监连夜去找他们了解了情况,旅行社也说很郁闷,接的是一个光定酒店机票的独立成团的生意,结果机票和酒店都取消了,反正一团乱。”
      “就这么突然莫名其妙的取消了行程?”程锦年无意识地抬起受伤的左手揉了揉下巴,忽然动作幅度大了点,刹那间一阵剧痛袭来:“我……操!”
      “疼死了吧?”薛如雪扶着程锦年打着石膏的手轻柔地吹了吹,说:“我估计你当时疼惨了,前台的小姐姐说,池总抱你上车来医院的时候,眼神都快杀人了,你也知道的,池变态本来脸色就不好,昨晚那脸色青得跟青铜器似的,拉出来能直接文物展览了,简直吓人。你知道吗,池总一大早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让保安部把昨晚值班的那几个小保安全开了。”
      “……”程锦年觉得再不回去展示一下自己一切安好,恐怕禾禧离给他开追悼会不远了,他朝薛如雪说:“走,送我回去。”
      “别别别,池总让你留院观察!”薛如雪单手一把将程锦年摁在床上,“我要是现在带你回去,下一个被开的就是我了。”
      程锦年一只手动弹不得,被薛如雪死死按在枕头里,造型诡异到简直人间耻辱。

      急于雪耻的程秘书下午便自己吊着一只胳膊单手开着薛如雪留下来的车回了酒店,接下来便是连续好几日都被池程关在房里休息。
      临近年终,酒会和烟火晚会即将扎堆在禾禧亮相,整个禾禧忙得就地起飞,池总连续好几天神出鬼没,和被疼痛折磨得需要充足睡眠的程秘书好几日都没好好说上话了。

      房里响起“嗡嗡”的吸尘器声音,九姨已经穿着禾禧最新制作的制服套装在打扫房间,海蓝梦设计了复古绿底色深蓝色镶边的简洁款式,那株刺绣简笔香樟树妖娆地盛放在制服胸口处,和玫瑰金色的铭牌交迭出禾禧的新面貌。
      程锦年吊着胳膊靠在沙发上翻着这两天的工作简报,他问九姨:“后来池总对房务部和前台那天的失误是怎么处理的?”
      九姨边吸着地毯边说:“我就知道他把李总监叫去办公室谈了一下午,这件事就过去了。”
      “过去了?什么意思,让前台背锅了?”
      “大概是吧。”九姨关了吸尘器,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程锦年想,池程会放李孝利一马不是看在程昱的面子上,就是看在削了房务部权利的面子上。这一次的犯错对池程来说是管住李孝利的最好机会,这也是池程招人来前厅部制衡李孝利的目的。
      九姨忽然停下手里的活,问:“池程没跟你聊起这事?”
      程锦年:“嗯,最近他忙,又不许我管工作上的事,我们好几天没说话了。”
      九姨点点头,不动声色走进池程房间。
      程锦年继续看着手里的简报,忽然被一组数据吸引,不由得紧紧攥紧了眉头。

      是夜,池程被程锦年房间的泡面香味吸引了过来。
      “单手煮泡面?这是什么祖传的独门才艺。”池程晚上应该是参加了某家公司的邀请晚宴,喝完酒有些微醺,睡衣领口解开了两个扣,隐约可见的胸口因为轻微的酒精过敏泛起一片绯红。
      程锦年扭过盯着他领口的目光,脸颊发烫却镇定道:“我单手还能干很多事。”
      “唔,的确,有些事只需要一只手做。”
      程锦年甩给他一个白眼:“请你吃宵夜还那么多废话,看穿不拆穿是当代人对待单身狗的基本美德。”
      池程在吧台嚼着面条,撑着头自顾自笑着。
      程锦年问:“最近前台的no show率一直居高不下,你注意到了吗?”
      “嗯,唐笑已经汇报上来了,从明天开始年前所有的预订必须预付费,包括所有协议客户。”池程继续撩着面条。
      “这个生意高峰的节骨眼上,不觉得很可疑吗?”程锦年端着牛奶在他对面坐下。
      池程:“你是怕对手控房?这两天唐笑已经查过几家竞争酒店,应该不是他们。”
      程锦年:“我看过唐笑的报告,预定未到的客人里,有散客也有协议旅行团,旅行团的预订单江总监也搞来了,我注意到其中频繁出现的一个签单名字。”
      “谁?”
      “杜心颐。”
      池程拧紧眉心问:“宣亚集团公关部的杜心颐?”
      程锦年点头:“这么明目张胆的用公关部来跟禾禧作对,不惜牺牲旅行社那点预定费用,我看就是冲着你来的。”
      “哼,”池程吃完最后一口面,抽出纸巾擦着眼镜,“去年的事看来老邹还放在心上呢,这么点屁事还记着,做得出什么大事!”说完便抬脚走进程锦年的卧室。
      “你可是抢了人家在巴基斯坦5亿多的矿产生意,可不得跟你急嘛,”程锦年将碗收进水槽里,“听说年底你请的那些客人里,有不少是宣亚准备请去公司尾牙宴会的,结果人家都卖了池氏的面子来了禾禧,我看他就是故意给你找恶心的。”

      程锦年走回客厅发现没人,转头发现池程已经抱着小鳄鱼瘫在了自己床上,平躺着翘着二郎腿,一副酒足饭饱大爷状,悠悠说道:“宣亚那件事,还不是托了程秘书的福,要不是你用美色说服了邹志生的二老婆引起他们股权内斗,他就不会分不出精力跟池氏抢那单生意。”
      “说话注意点啊,什么我用美色,我那是以理服人,要不然她现在怎么能是宣亚的当家太太,”程锦年吊着胳膊站在床边,将小鳄鱼抢到了自己怀里,指着在床上瘫痪状的池大爷,问:“我说你这是想干嘛?”
      池程坐了起来,一脸装出来的醉意朦胧:“九姨今天把我垫在腰下的小枕头拆了拿去洗了,我不垫东西睡不着,借小鳄鱼用用行吗?”
      “我……”大概是池程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软,程锦年一时没说得出拒绝的话,“可是,不抱着小鳄鱼我也睡不着……”
      未及程锦年说完,池程伸出手将他往床上一拉,程锦年为了避开受伤的手不撞在床上,身体失去平衡摔在了池程身边。
      “我看你压根就是装醉!”程锦年右手一肘撞在池程胸口,气呼呼地想要挪下床,却被池程用更大的力气箍紧在了怀里。
      “嘘,我有话问你。”池程安抚着在床上不断挣脱的程锦年,“上次你说,我把你送我的东西乱丢,我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究竟是什么,我真没扔过你的东西,能给点提示吗?”
      说完,池程干净利索将床头控制灯光的屏幕全部按了off。

      程锦年在倏然降临的黑暗和静谧中停止了挣扎,耳后是池程滚烫的呼吸,手臂正小心翼翼的搭在他打着石膏的手上,又是一个从身后圈紧他的姿势,暌违多年。
      程锦年抿着嘴没回答,而身后池程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静悠长,飘出淡淡香甜的酒味。
      程锦年在黑暗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问:“宣亚的事,需要我去查一下吗?”
      他原以为池程睡着了,未料池程忽然睡眼惺忪黏黏糊糊地开了口:“我刚刚问你的不是这件事。”
      “就算我们在禾禧提高警惕,宣亚还会继续在池氏的其他地方搞小动作,我们得找到对付他的方法才行,不能让他像只苍蝇一样整天盯着你找麻烦。”程锦年不顾池程的话,自顾自说着。
      “我没有乱扔过你送的东西。”池程从身后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打着石膏的手,声音越来越模糊。

      简直是鸡同鸭讲,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程锦年偏过头看了看,池程已经将头埋在他的后颈处沉沉地睡了过去。他起身将抱在手里的小鳄鱼轻轻塞进池程的侧腰底下垫着。
      明明已经挣脱出了他的怀抱,程锦年却在躺下后又背靠着池程钻回了他的怀里。
      时空忽而转换,如倒流般帧帧清晰,程锦年闭上眼仿佛听到了出租屋卧室窗口角落里的那束风铃,在寒冬的窗外兀自转动,总挑程锦年熟睡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程锦年内心曾为自己和池程设定过很多种结局,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应该和这个人结束了,可他们却总是用着不同的方式在重新开始。在这些年如观草长的关系进展中,他们也只是互相谨小慎微地试探着彼此的底线,谁进谁退,都有章法。

      程锦年松开池程搭在腰际的手,轻轻转过身去看着他。
      “还是很英俊吗?”池程忽然又在黑暗里如鬼魅般开了口。
      程锦年被吓了一跳:“你睡觉脑袋上长眼睛呢?”
      “眼睛本来就长在脑袋上。转过去,别压着左手。”
      程锦年转过身去,池程将他紧紧搂进怀里,鼻息在颈侧喷出滚烫的温度,池程用强大的意志力压下身体里的熊熊烈火,只轻轻说:“睡吧,晚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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