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秘书》鹿死星辰

107、番外 晚年生活（下）

　　初春，七星鱼塘掩映在新落栽的植被中泛着夺目的微光，倒勺子状的七个鱼塘除了被老戚固执地留下了一个，其余六个已经承包给了当地村民，归并入溪桥农家乐的垂钓项目，有几处还利用基面种上了劲秀的竹子，没两年已经清荫一片，被改造成庭院式的鱼塘成为了融州旅游的特色项目。

　　鱼塘岸边，三个老男人在矮凳上排排坐，各自身侧都摆着一副悠然自得的钓竿在水面随风浮动。

　　戚肇华压低渔夫帽的帽檐，炫耀似地指了指自己的鱼篓，冲身边另外俩老头儿道：“瞧瞧，已经十五条了，陈副市长跟我打的赌，我今天铁赢了。”

　　陈培先揉揉下巴，不急不恼，将手轻搭在身侧微微浮动的鱼竿上，准备伺机而动。他轻声道：“融州港口扩容，Function是最大的受益人，你入股的那个什么国际港务公司的董事长上周已经去了伍州港考察，两港的平台、航线、信息、物流各方面早晚都会实现一体化，你催政府开'融伍通'专线也不是不可以，等常委会有结果了自然会有人通知你，非要在这儿跟我较什么劲儿，我也不能因为钓鱼输了你就跟你打包票啊！真是，一把年纪了还长不大似的，再说了，你以为你是钓鱼技术好才钓了这么多的？还不是因为这把鱼竿！”

　　“哈哈，那可不，纯手工做的，你们都没有！”老戚故意将鱼竿提出水面一阵甩弄，搅得平静的池面一片狼藉，陈培先快上钩的鱼也一溜烟没了影。

　　端坐一旁的池利国皱了皱眉，趁老戚作乱前猛地起身按下自动鱼竿，拽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鳊鱼，池利国冲老戚冷冷道：“那小子做的鱼竿有什么特异功能吗？能招财还是镇宅，我看加长一点能疏通河道倒是真的。”

　　老戚嘿嘿一笑：“你就酸吧，反正他没给你做过鱼竿，但是给我做过两、把！”

　　“哼。”池利国垂眸低眉黑着脸，沉声对陈培先道：“陈副市长今天喊我一起来钓鱼，总不会想让我给七星鱼塘当代言人吧。”

　　“呵……”陈培先眯眼一笑，“池总刚刚的话有一句说对了，这鱼竿那，还真能招财。”

　　池利国心犯嘀咕，小老头儿笑里藏刀，葫芦里永远卖着你想不到的药，自己在美国躲了几年清净，刚回来没多久就遇上陈培先高升，总有种撞在枪口上的感觉。

　　池利国：“高科园今年刚开年就有500亿投资项目落地，快赶上别人一个县级市的数字了，陈副市长的老根据地有这么抢眼的成绩，您还盯着什么招财的机会？”

　　陈培先：“我知道池总信奉‘IN GOD WE TRUST’那一套。高科园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是老本总有吃尽的时候，不开疆拓土，总有被赶上甩在身后的一天。”

　　池利国：“您有话直说就行，这儿就咱们三个。”.

　　陈培先惯是从容一笑，淡淡道：“我知道，当年你让池俪接手禾禧，硬是把禾禧从池氏集团里剥离，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池总应该是那时就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禾禧和乔振华的关系吧？”

　　“……”池利国眼角一紧，目光微微朝陈培先的方向瞥去。

　　“池总别多想，我没特意调查过你们，只是禾禧出事以后慢慢想明白的……后来池俪放任禾禧一直亏损，不死不活地硬撑着，也是你们计划好的，这样既可以不用继续做乔振华的摇钱树，也不至于让他觉得你们动了他的蛋糕而激怒他。”陈培先说，“其实你们大可以把禾禧卖了一了百了，但是，禾禧于你，是程夫人留下来的纪念，尽管它千疮百孔……池俪过世后，你让池程接手了禾禧，就不怕他早晚会发现那些事？”

　　池利国自嘲般一笑：“您都说是早晚了，乔振华早晚会老，就像你我。”

　　陈培先不露声色看向池利国。

　　池利国继续道：“当想要‘全身而退’的念头闪进脑海的时候，这就是人老了的标志，也是致命弱点暴露的时候。禾禧不能总藏头缩尾地受制于人，池程总有一天会站在那个交叉点上，和过去的事做一了断，而我总相信我有能力护他周全，只是没想到，事情最后发展到了那样我无法掌控的局面，也没想到，锦年会……”池利国双手拍了拍泥，准备收摊起身，“既然说到这里，我想有些事也可以说开了。”

　　陈培先温润的眼神在夕阳的光晕下仿佛揉进了一股奇异的光亮，他一转头，一微笑，唇角眉梢都似是在笑眼里藏入了一把冷清却锋利的刀刃。

　　池利国看向他，饶是自己纵横商场如战场数十载，猛一对上陈培先的眼神，也是有些心有余悸。

　　池利国：“当时乔振华落网后，禾禧十多年来的账目都已经曝光了，但是后来，禾禧和程英的名声并未经历什么惊天动地的危机，除了打了一场官司罚了一笔钱，这件事几乎能算得上草草盖过，我想这总不能是因为当时的陈主任爱喝禾禧的早茶吧。”

　　老戚在二人身边静坐许久，听闻这话竟也是惨然一笑，感叹道：“弄死一家酒店有什么意义？这个人情，领导是卖给池氏的啊……”

　　陈培先笑眯眯地提起身边的鱼竿，竿头空空如也，洒出一片坑坑洼洼的晶莹水坑：“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事，不过，市里的确也关心了，压下了一些不必要的舆论。”

　　池利国长舒一口气：“我明白了，这个情，池氏领了。”他躬身提起身边的鱼篓，搁在陈培先身边。

　　陈培先从不担心自己的鱼竿空空荡荡，总有人愿意往自己觉得值得的兜里偷偷藏鱼，而他内心平静的水底永远藏着一股叫“势在必得”的暗涌，人人都心知肚明，却总是不得不被他拖入那股旋涡里，挣不脱便只能顺流而下。

　　陈培先低头一笑，继而抬起头，目光深邃越过河塘望向绚丽落霞的方向。他这两个月一直盯着池氏投了过百亿买下的物流仓储业务，他知道，今天之后，池利国会把池氏在亚洲的物流中心落户高科园。

　　池利国感觉自己被敲诈了，虽然心甘情愿，但总觉得自己输了一筹，愤愤难平，忽而一抬头，看到远处一个提着餐篮朝他们缓缓走过来的婀娜身影，他倏地福至心灵，冲陈培先道：“有个事，不知道陈副市长能不能帮忙关心一下？”

　　陈培先问：“恩？什么？”

　　池利国朝那走来的身影微微一昂头，道：“她可是程英最大的心病，程英总想着能有个人好好照顾她，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外，也顾不上，要不您给操操心，看看有没有良人佳配？”

　　老戚在一边掐着大腿憋地快抽筋了，终于哈哈大笑道：“池氏看来是准备了嫁公主的嫁妆了吧？如果没记错，陈副市长倒是已经一个人生活多年了，要不……”

　　陈培先惯常从容淡定胜券在握的脸忽地局促起来，竟然还微微泛着娇羞的红润。谈个生意把自己绕进去也是真的没想到，百战不殆的陈培先，即将惨遭滑铁卢。

　　九姨穿着荷青色旗袍迈着轻步走到他们仨身边，从餐篮里端出几盘精致的点心，道：“池程知道你们今天在这里钓鱼，让我送点吃的来……诶，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刚刚在聊什么呢？”

　　岸上排排坐的仨老头儿皆是内心感叹，三个老男人一台戏，这台戏戏票着实太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