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Jerry瓜瓜

3、猫妖

　　紫金寺的钟声总是在午时敲响，江宁府的大街小巷几乎都能听到。紫金寺位于紫金山半腰，山门就在紫金巷的西头。常年香火旺盛，紫金巷里每天基本都能看到来自江宁及周边的香客们。

　　离开广陵府后，卫沧没有选择前往明昭城，而是向西来到了江宁，算一算也有三个月了。在紫金巷里开了家书屋，基本上都是些经史子集和佛经，所以除了几个读书人偶尔光临外，来的基本都是寺里的和尚。

　　卫沧正准备给门口的两盆花浇浇水，刚踏出门就看到门口坐着个正在小声抽泣的小男孩，十来岁的样子。

　　“小家伙。”卫沧轻声唤道。

　　小男孩边抽泣边回头看看他，大眼睛因为哭泣而变得红肿，鼻头上抹着流出的鼻涕。卫沧看到禁不住有些想笑，小孩子总是连哭都这么可爱。

　　“可愿意进叔叔店里坐坐？”卫沧走到小男孩面前半蹲着。小男孩倒也不拒绝，站了起来，“叔叔给你买碗豆腐脑可好？”小男孩边哭边点头。

　　卫沧先带小男孩走进书店坐下，然后他出来给小男孩买豆腐脑。

　　卖豆腐脑的王婶其实刚刚就一直站在摊子后面看着他们。王婶摇摇头和身后香火店的杨大娘低声说：“真是阿弥陀佛，要不是遇到卫师父，张二家这孩子估计也被哪个人贩子骗走了。”

　　杨大娘探出个头接着王婶的话说：“可不是，随便一叫就叫去了......啧啧，不过话说回来也是怪可怜的。”

　　“王婶，来一碗豆腐脑。”两人正说着话，卫沧已经走到摊前，笑脸对着王婶，杨大娘遂把头缩了回去。

　　“阿弥陀佛，卫师父今天怎么想起吃豆腐脑了？”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地舀出一碗豆腐脑。

　　“给刚刚那个小孩买的......对了，王婶可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卫沧知道王婶已经看到了，所以干脆就直接问了。

　　“卫师父刚来不久所以不知道，那孩子是张二的儿子......喏，东边两层的小阁楼那家。”王婶说着抬起手指向东边。

　　卫沧顺着王婶的手的看过去。两层的小楼，显得有些出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也是个富贵人家吧？”卫沧回过头来看向王婶。

　　王婶摇头，“富贵？那都三代前的事了......这是祖产，张二是个穷秀在，读书多年却也没考中个功名！唉！整天窝在家里喝酒......婆娘也和别人跑了，留下个小子和他过日子，可还是个......”王婶话说到一半似乎有意让卫沧追问。

　　卫沧倒也满足王婶，追问道：“还是个什么？”

　　王婶凑了过来，小声说，“这小子自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性格一点儿不像男孩子......坊间都说啊......”王婶的声音越来越小，“都说这孩子是女猫妖上身呢！说话细声细语，像极了猫叫！”

　　讨论起是是非非来，王婶和坊间的大爷大娘都一样，根本停不下来，都不需要卫沧再追问。

　　“你也看到了他刚刚在哭......在学堂里被其他孩子欺负，说他是个女孩，听说还扒他裤子看他带不带把呢!”说到这里，王婶不经意间小声笑了笑。卫沧越听脸上越无丝毫表情。

　　“回到家里，喝醉酒的老爹当然拿他撒气......那声音只要在他们家房子那一块都能听到，说他女妖上身，骂着骂着就开始打！唉，可怜呀！”

　　小男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书屋门口看着两人。王婶语落，一抬头就看到面无表情的小男孩，吓了一哆嗦，发出一句：“娘亲啊！”

　　卫沧回头，小男孩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然后便往东边跑了。卫沧正准备追上去，却被王婶拉住，“卫师父，他不领情，你就别去了......我说呀，你真要帮他呢，哪天你就做个法给他驱驱女妖！”

　　卫沧微微一笑，拿起那碗豆腐脑，“等会儿我吃完了，再给你把碗送出来。”

　　“不急不急，卫师父慢慢吃！”王婶笑着。

　　卫沧端起碗走回了书屋。身后王婶和杨大娘又开始叽叽歪歪讲起了是非，卫沧只觉得心里有些闷得慌。

　　第二天一早，巷子里吵吵闹闹。昨夜一场大雨，卫沧睡得很熟，若不是吵闹声，现在他应该还在梦乡里。

　　他推开门，站在门槛上，巷子里站满了围观群众，被围着的地方正是王婶的摊位，因为人很多，卫沧并看不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走了过去，才发现几名仵作也在，看了一眼，眉头紧锁，低声念道：“阿弥陀佛！”

　　地上躺的是王婶，脖子里不知道喷涌出多少血才会染红了这块地。

　　正当卫沧不明所以的时候，杨大娘小跑到他身旁，拉着他说：“卫师父，不得了了！猫妖！那孩子真的是猫妖......他杀了王婶啊！”声音里带着惊恐。

　　卫沧眉头一蹙，“何以见得？”

　　“刚刚仵作验过尸了......脖子上伤口是猫爪子撕的......”杨大娘说得很急促，颤抖的声音表明她已经被吓坏了。

　　王婶一般都是巷子里最早收摊和最早出摊的，昨晚收摊前王婶还和卫沧打招呼，所以她是死在今早出摊的时候，因为下雨的缘故，卫沧睡得很熟，没听到半点声音，可那会儿街上多少也应该有人了，何人居然敢行凶，难不成真的是猫妖？卫沧心里在猜测着。

　　“唉......都是我们不好......偏偏要去说他甚么坏话！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杨大娘喃喃自语，看来她真的被吓坏了。

　　卫沧虽然厌恶她们摆弄是非的行为，但也不想她因为这件事吓出毛病，“阿弥陀佛！杨大娘放心，哪里有什么猫妖，官府一定会查清楚的。”

　　杨大娘睁大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惊恐和疲惫，听到卫沧这样说，她心里多少好受一些，“真的吗？卫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杨大娘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些许的笑容，虽然很勉强，“但愿如此......我还得去一趟紫金寺，求佛祖保佑。”她眼神涣散，虽然听到了卫师父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但今天这事确实让她惊恐万状了。她说完便立即小跑去紫金寺了。

　　卫沧看着远去的杨大娘，不禁摇了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仵作已经开始驱赶围观人群了，因为卫沧的店与王婶的摊子最接近，所以仵作也问了他一些情况，但是今日因为睡得太死，他也说不出来什么。

　　他在被询问的时候，仔细观察了王婶的尸身。脖子上的痕迹应该和杨大娘说得一样是猫抓的，但是由于近不了身，他也无法完全肯定。

　　之后不久，仵作便清理了现场，王婶的尸体也被带走了。走的时候，王婶的儿子、儿媳哭哭啼啼，卫沧看了全程，只觉得两人哭得有些虚情假意。

　　他看过去，王婶的儿媳正好抬起头，与卫沧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那双眼睛真是漂亮。

　　午后，他提着佳味斋的糕点来到昨天王婶给他指的那座两层小阁楼前，敲响了那扇已经很陈旧的木门。

　　开门的是个大胡子，一身衣服近乎破旧，不，是破烂，头发凌乱，估计很久没有洗了，身上还散发着浓浓的酒味。这难道就是王婶口中的穷秀才张二？

　　张二看到是个和尚，于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走走走！没吃的，也没钱！到别家去！”他把卫沧当作化缘的和尚了。说完便要准备关门。

　　“阿弥陀佛！贫僧不化缘，只是来给家里的小施主送糕点。”卫沧又是一张清冷的脸。

　　“送糕点？”他想了想，“要钱吗？”

　　“分文不取。贫僧是西边开书屋的，昨日与贵公子结识，今日特来拜访。”边说着他便把手往书屋方向指去。

　　张二有些不耐烦，但是对方又是来送吃的，也不好轰走，于是打开大门，让卫沧进来。

　　屋里乱七八糟，家具也没几件了，确实是穷得叮当响了。屋子看上去恐怕有上百年的时间了。可令卫沧有些惊讶的是，满屋子居然扔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看来是个实实在在的秀才。

　　“这些书可是施主的？”卫沧指着地上的书问张二。

　　张二的戒备之心还没有放下，只是不耐烦地应了一句，“是。”

　　卫沧再看了看屋里，不免有些心酸。破破烂烂的家，还有个酒鬼父亲，那孩子真够可怜呀。

　　“公子不在家吗？”他这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昨个儿出去之后就再没回来。”秀才懒懒一句话，却让卫沧打了一哆嗦，难道真是他？千百个疑问在卫沧心里。简单看了看之后，既然小男孩不在家那卫沧也就没必要再和张二尴尬交流了。张二此时一定觉得不明所以。卫沧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放下糕点后便匆匆离开。

　　那么小男孩究竟去哪里了？难道正如大家传说的一样，他是只猫妖？似乎只要一假设他是猫妖，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事情不可能这么巧吧。再说卫沧在他家里也没有发现一丝妖气。

　　卫沧回到书屋又理了一遍这件事，王婶脖子上有猫抓痕，血正是从那里喷出来，昨日王婶提了猫妖的事，男孩恶狠狠的眼神。他不想再想下去，似乎一切矛头都指向了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