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17章 精诚信念 ...
-
马车上，凌笑语茫然的抬起头。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的车，似乎是在暗影卫开始收拾天牢的残局的时候。怎么上的车？好像是被荆邛推进来的？
窗外夜已深。转头一看，易某人正专心致志地看手里的一个小盒子，仿佛并没有要理她的打算。
什么呀。凌笑语手肘撑在小几上，懒懒地撑着腮帮，歪头盯着他看。
易景清慢慢地转过身子，把后脑勺对着她。
凌笑语迅速转换角度，继续盯着他。
易景清将车厢里的小几横在她跟前，阻止她挪位子，继续拿后脑勺对着她。
“喂。”她忍住笑，少年的眼睛亮如星子，轻快问道：“易景清，易大人，若你盼我一个道谢，起码眼睛得看看我呀。”
易景清把脸偏得更远，却一甩手，把手上的盒子扔到了凌笑语的头顶上。这一下含了不小的内力，盒子落在她头顶仿佛一记实打实的重锤狠狠敲下，砸得她整张脸都埋到了小几桌面上，眼冒金星嗡嗡响。
“我……靠！”凌笑语心中方才生起的一丢丢感激瞬间荡然无存，抬起脸来就去拽易景清的衣领，“僵尸脸你有毛病啊！”
当然易景清的衣领不是她能抓住的，他衣角一动，便有一股强劲的罡风将她震开，顺便将那盒子扔到她怀里。
凌笑语被甩到车厢板壁边，正要大骂，往下一看那盒子里的东西，顿时哑言。
“解释给我听。”他冷冷道。
她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盒子里不是别的，正是几缕赤红的穗子。
“将官令牌的专属穗结，凌渊军的专属颜色，出现在乌苏屏的桌上，这个，你作何解释？”易景清眯着眼睛，“我记着前不久，你用计混进了遗香台，让我手下总令与八名四境正副总管同时相信，盈月手中的穗子是从你兄长身上揪下来的。”
凌笑语望天，“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你当初还说，你没有隐瞒，是我多此一举满足我的上位者掌控欲而已。”男子面容平庸，含笑的眉眼间却渗出逼人的震慑气息，语言虽平淡，却能感觉到一股肃杀冷凝，“是这样吗？”
完了啊，大佬不仅要秋后算账，而且好像动了真怒啊！
凌笑语麻溜地凑到大佬跟前，嘿嘿笑道：“主上大人啊，我认，我什么都认。盈月手里的穗子的确不是从我哥身上拽下来的，我哥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不可能让盈月轻易近身。您可千万别因为我撒的这点小谎，就怀疑到我哥头上去啊。”
易景清冷哼一声：“小谎？若非正巧碰上乌苏一案，几近天衣无缝！”
“可不就是小谎嘛，我这一谎既不影响大局也没扭曲真相——你看乌苏屏为什么会有穗子？明摆着就是打定主意要栽赃了啊，横竖凌渊军都是被误解，穗子从何而来不重要啊大佬。”凌笑语凑得更近，眼睛亮得像是讨食的小狗。
“所以，你到底还是隐瞒了。”易景清想起某人那天铁骨铮铮一口咬定自己没隐瞒的模样，觉得刚刚锤的那一下真是不够重。
“……”凌笑语讪讪的，故作无所谓地一拍易景清的大腿，“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大老爷们儿了，别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况且我什么时候坏过事？好歹我们也是相互救过命的人，过命之交啦兄弟！”
“确实是过命之交，我屡次蹈险都是被你所拖累，却还要帮你收拾残局。”易景清面无表情拂开她的手，顺便将这家伙踢开。
凌笑语素来能屈能伸，碰一鼻子灰也没发脾气，拍拍屁股又爬了起来，从小几的暗格里拿出一壶酒和两个杯子。她坐了一路这马车，便知道好东西藏在哪儿了。
此刻她已无戏谑玩闹神色，一霎庄重沉肃。
“易景清，我觉得我没做错，假造穗子的来历，消除你们的怀疑，因为我有信心，我所推测的就是真相。”她的眼角余光悄悄瞥着那男人，“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那些真挚热烈的美人恩，那些血气方刚的英雄血，那些……人间至真至善至美的精诚信念，足以说明很多事。
有些热烈的光芒，永不被迷雾构陷所掩埋。
她让车夫停了车，抱着酒杯和酒壶跳下车来，望着那夜空中分外皎洁的明月。他在车内，望着她。
她倒了两杯酒，将酒壶摔了个稀巴烂，酒杯高举，向着两个方向，郑重撒在地上。
天牢方向，和满月楼方向。
“我们凌家一门十三帅，报国为民百年功，靠的不是先祖如何功勋彪炳、圣上如何宠信，而是深植在凌渊军每一位将士骨血之中的，忠肝义胆、磊落光明。”她道，“这一杯，敬黄镜天。”
顿了顿，她又道：“年少轻狂，幸而遇到善解人意的姑娘，是我轻狂不晓事，姐姐若能看清，弟唯愿姐姐来世擦亮双眼，觅得良配。下一世，千万千万，不要再摊上凌笑语。这一杯，敬盈月。”
夜始深，明月铛，故人已断魂。
易景清静静望着那个立在月下的少年，她是出身高贵的世家纨绔，却在为一位普通士兵和一名风尘女子郑重敬酒，只是二八年华的稚嫩少年，隐约已有国士无双的风骨。
她如此刚毅热血，有时缺些理性，却光艳明亮得令人神往。
多年以后他回想起来，清冽洁白的月光洒在她脸上的模样，平静而凝重，那是独属于她的，在无声之中洗涤灵魂的力量，如她所说，光明磊落。
他也曾想将这样一个少年，培养成下一个他，想象着她也许能成为他和组织期盼已久的经世之才。
国将危难，她的光芒被恶名与身份所掩，难以挥去，让她迅速成才似乎是一项艰难的任务。
不过，管她呢，成大业者怎可畏手畏脚。
于是主上大人冲着那高风亮节闪闪发光的少年道：“你砸了我的百年名酿‘笑春风’，价值万金，仅供贵族，这是近五十年间最后一壶。”
凌笑语：“……”
“再加上你的烂摊子，让我被迫做了你的打手、出气筒、情报来源和药箱，凌笑语，你欠我太多了。”易景清十分认真地数了起来，“这样算下来，你起码要在暗影卫还一年的债。”
凌笑语：“……”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在暗影卫向皇室的汇报中，我会适当的向圣上提起凌二公子的种种事迹……”
“够了！”凌笑语闭上眼睛打断他，“你只要告诉我，你留我下来，到底想干什么？”
易景清顿了顿，随即一摊手，月光下的玄衣男子长相平凡，但举手投足的气度却雍容尊贵，仿佛这不是一座简单的马车，而是梁都中央皇城之上的金宫玉阙。他挥了挥手，十分大气十分随意地道：“只是一些简单的训练，对你有利无弊。”
她想了许久，带着满腹狐疑，慢慢点了点头。
两个月后。
城中央某茶馆天字号雅间。
“王八犊子！两个月！你他娘的折腾了我两个月！救过我帮过我又怎样！暗杀要学机关术要学内功要学武技也要学，你把我当小白鼠啊！为了学暗杀潜伏老子窝在这茶馆里当小二一个月了，总算等到你了！你个僵尸脸、讨债鬼、卑鄙无耻易景清！去死吧——”
……
作为皇家首席情报组织，暗影卫的训练培养方式遵循第一代定国公和开国大帝的理念，其中成员皆是幼儿时期便开始秘密选拔的天资出众者，又由于大晋四面临国，四面皆虎狼，因而来自大晋全国各地的备选人才往往会根据自身天赋，被派往东南西北四境的训练营，学习四种必修之术——武技、隐杀、机关术和巫蛊之术。
这四种必修之术皆是周围四大强国最闻名的技艺，而开国大帝目光长远，力排众议坚持践行这种训练机制，经过百年发展，暗影卫中人才济济，在情报刺探中纵横四国少有敌手。但唯一的缺憾就是，由于训练机制中的因材施教法，致使暗影卫一人仅能发挥一用，虽然精通一门者多矣，但也因为术业专攻，导致机变性极其差劲。
到了这一代，稍稍好了一点，因为这一代的暗影卫首领，做起了培养全能型人才的美梦。
“你……你做梦！”凌家小二狠狠打了个喷嚏，颤颤巍巍地指着淡定喝茶的主上大人，“我不会再当你的小白鼠了……东襄隐杀术，西凉机关术，南诏巫蛊之术，北篱武技，这四项技艺是人家四大帝国安身立命的老本，你居然想把暗影卫培养成四项全能？做梦也得做个靠谱点的啊！”
“这才训练了两个月，你怎知成不了？”易景清饶有兴趣地盯着灰头土脸的凌笑语看，仿佛对她这两个月的成果十分满意。“我瞧着挺好的，内功筑基打得挺扎实啊。”
凌笑语心有余悸地后退了几步——刚刚为了痛揍这家伙，她动用了本尊的内功心法“冰魄心”，本来以为两个月的训练她已小有所成，没想到对手换成易景清，她不仅毫无还手之力，还……被反噬了。
五脏六腑流窜的寒气和她眉毛上结的冰霜，就是她报复他的下场。
凌笑语越想越一肚子火。
训练，好吧，没问题，冲他屡屡帮自己的忙，听进去了她的话，而且有伯乐之心，她给他当个一年的免费暗影卫，并不亏。
但是所有的训练项目都往她身上堆算什么啊！就连巫蛊课程都不放过她，她不学，就要被拉去新人营里当陪练！
好吧，退一万步讲，多学些东西不是坏事。
但是！就算训犬都有一套完备的计划，哪一方面应该恶补，哪一方面又该保持优势，但对她却毫无计划！完全就是在填鸭！
而当她看到新人营完备规律的训练计划时她就知道，自己又成了易景清的小白鼠！
凌笑语瞪着易景清那张波澜不惊永远没表情的僵尸脸，刚想袍子一甩板凳一踢说“老子不干了”，便被他抓住手臂拖了过去，掐着她的脸一阵挼搓。
“不过这易容术学得不到家，太粗糙了。”某人一边揉她脸上的面具，一边嫌弃。
“你的又能有多好！”她挣扎不开，恼怒地瞪了一眼这人，眼睛却忽然直了。
“我去……雪岩凝胶用灵机散浸泡九九八十一日，再用金蚕手套定型，放置如意鼎用冷炎灼烧七七四十九日，薄如蝉翼但能变换成世间一切容颜……千机面具！”
都是钱堆起来的啊！
凌笑语目光灼灼。
她接触易容术仅仅两个月，眼力不精，凑近了她才看清，原来易景清这张脸同样也是□□，只是太过精巧细致，而她也太过小白，压根没想过这张平凡僵木的脸是假的。
而且他这面具还是最土豪最高级的那种！
“大佬，给我摸摸呗，连城之价的千机面具啊。”凌笑语刚刚伸出手要去摸，易景清长袖一拂，她跟前的桌面便被劈断了一截，木屑七零八落飘了满地。
凌笑语悻悻地缩回了手，果然啊，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把真面目隐瞒到底了。
“这世间的千机面具共有三张，一张在我这儿，一张在西凉皇宫，还有一张在南疆沧炎谷，你若有本事，尽可以去取。”易景清淡淡的道。
“若我取了你的，可算是绝顶的有本事了？”她撑着腮帮道。
“自然。”他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显然不认为她有这个本事。
凌笑语皱着眉头。打闹归打闹，易景清终究对她有恩，他若真想对暗影卫进行改革，在训练机制上要改进的地方，她有很多来自现代特种部队的经验可以供他借鉴。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受不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填鸭训练了……
“易景清，我有些想法——”
“主上，姑娘日前已抵达梁都。”
雅间门外，总令的声音忽然传来。
易景清眼神一凝，站起了身，他似乎纠结了一瞬，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给凌笑语，便转身向外走去了，翻动的玄色袍角带起匆匆的尘灰，几分急切与迫不及待。
凌笑语拿着手上的东西，一脸懵逼，脑中瞬间掠过四个字。
——红、颜、知、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