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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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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京一直向南,再转东,有一处曲江池,周围绿树连荫,楼阁林立,自桥廊轩榭走过,一处一景,时有文人墨客来此,寻宴游赏。
正值初春,气温和暖而草长莺飞,方缘在池畔行走,便见不少贵人在此处游玩,他们折下岸边的新发的杨柳枝,在池边互相给对方撩水,意为驱邪,后来慢慢变成了一种游戏。方缘仅是路过也未能幸免,沾了几点“福气”。
方缘还小时,阿娘也曾带她来过,不过那时寒冬腊月里,似乎是赴宴而来。大人们在前面饮酒欢谈,她便一个人跑到外面,差点掉进水里,只记得后来被人救了上来,哭的是稀里哗啦,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其他却都记不清了。
一边想着,方缘越走越深,直到游人的嬉笑逐渐远去,变为飘渺,她仿佛到了另一方境界,这才停步。
碎石子小路的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门匾也颇为老旧,上面的字看起来倒是新的,写着“幽栖小筑”。
并非时下多用的工整严正的楷书,类似于行书,有些随意,似一笔挥就而成,却并非如流云般飘逸,在转笔处多有凌厉之势,与“幽栖小筑”四字的意境不大相符。
方缘细细看了一会,便准备上前敲门。
南宫绫让她来见公主,想问出有关驸马□□可能的下落。方缘这才知道,公主时常不在公主府,而是在曲江池畔的一处别居,便是此处。
两侧细竹掩映下,古旧木门有些斑驳,方缘刚伸手,顿了下,又缩回来,将衣着整理了一番,木簪扶正,又挺了挺身板,这才敲门。
刚响过一声,木门吱呀一声,从缝里探出一个丸子头来,看见来人,叹了一声,“啊……”
生怕误会,方缘抬袖揖礼:“请问……”
“进来吧。”
“咦?”
丸子头个子比方缘矮了一截,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在前面领路,方缘稍一低头便看见她脑袋后面垂着红色的发带,一摇一晃的,十分可爱。
“你是在等我么?”眼见对方是还是小孩子,方缘的语气不自觉也温和亲近了些,“你知道我要来?”
“不是啊,我只是刚好在外面玩。你一敲门,我就开了。”丸子头说着突然停下了,转过身来皱着鼻子道:“你可别向公主告状!”
方缘哑然失笑,“那你干嘛要告诉我呢?”
“那你为什么要问呢?”
看似简单的问题,方缘一时没答上来,脑筋转了一圈,最后放弃,“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看起来像个好人,结果是个笨人。”丸子头摇了摇脑袋,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脚跟一转,继续领路。
方缘跟在后面露出想抽人的笑。
——公主殿下,这样的人在身边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一息,方缘看着丸子头的背影敛了笑,背在身后的手敲了敲手心。再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想来是她多虑了。
小筑不大,却极幽深,穿过两道拱门,一间庭院,又经过一条九曲回廊,这才隐隐见到一座半临水的小殿。未及走近,先听见其中传来悠悠扬扬的丝竹乐声。
小殿四周的竹帘卷起,挂下来的轻纱薄帐随着乐声微微晃荡。
听夏直接掀开帘帐进去了,方缘只好跟上。
“公主……”
“阿嚏!”
一时殿中静了一瞬,方缘红着脸低下头,听夏面无改色,继续说道:“公主,人来了。”
说罢,她便去了殿旁,方缘抬起袖子遮住了脸,揖礼道:“失礼了,在下方缘,冒昧打扰公主殿下,想请教些事。”
等了一会,却没人回应,倒是听见几声轻笑。
那笑声显然是个男人,可却像唱戏的一般捏着嗓子,还毫无音调,令人不舒服。
方缘抬头看了一眼,却怔住了。
她打喷嚏是因为殿中弥漫着浓重的熏香,而现在看来还不止。
遍地散落着各式衣物,方缘随意一扫,竟还见到了男人的衬裤和绣着鱼戏莲叶的贴身亵衣。
它们的主人现在都像看猴戏一般望着方缘,见方缘抬头,殿中笑声又高了几分。
大周民风开放,女子地位较前朝高出不少,否则也不至于有皇后争夺帝位的事情发生。京中的贵女们多有豢养面首之事,甚至隐隐形成了一种风尚,而皇室的公主们更是乐于此道。
此殿中除了奏曲的乐人,有十余名青年男子,或坐或卧,皆是长发披肩,形容随意,画着京中流行的妆容,不过除了样貌清秀的少年郎,还有儒雅冷清的拈须生,甚至在一片白袍中,方缘还见到了显眼的昆仑奴。
——公主的口味,未免太杂了些。
殿中卧榻上被脂粉味包围着的,正是前皇后所出的宣阳公主,也是那个坊间流传,嫁给皇宫禁卒的“不值钱”公主。
此时她慵懒地半卧在榻上,柔婉的手撑着脑袋似在假寐。黑丝散落如瀑,一袭青纱把白玉般的身段半隐半藏,更添遐想。
方缘让自己的视线离开那两条修长白皙的玉腿,认真想了一会,俯身道:“公主殿下,纵.欲伤身。”
说着,又看了一眼外殿正在嗦糖的听夏,“带坏了小朋友也不好。”
公主先是眼皮颤了颤,听完后半句便撑不住微笑的唇角了,慢慢张开了眼。殿中的其他人的视线从看猴戏变成了哑剧,乐声配合地低了几度。
方缘无所觉,又道:“虽是天气转暖,但春寒不减,尤其是足下,不可着凉……”
正说着,方缘的视线里兀然多出一双裸.露的玉足,顺着看上去,正是公主。
“方缘,方姑娘。”公主开口道了第一句话,在方缘听来有些清冷,“你来此是要向本殿说教的么?”
“不、不是……”
“哦,那便是老贼妇要你来看看本殿过得可还合她心意?”
“不是!”为了不引起误会,方缘忙道,“是想询问殿下,知不知道驸马都尉□□的行踪。”
公主慢步走回卧榻,重新躺了下来,立刻便有一个贴心面首奉上去皮去籽的瓜果。公主拈了一颗樱桃,随意道:“如你所见,本殿正快活,你觉得会知道?”
“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啊……”方缘轻声咕哝了一句。
谁知公主不回公主府,原是在别居养了这么多面首,可见公主与驸马早是貌合神离,哪里会知道□□的行踪。
“你来查□□,是为了四方馆《大云经》被盗一案吧?”公主没接话,反而问道。
说起案子,方缘认真起来,“对,公主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京中南北,快马不过一个时辰,消息自然传得快。”公主随意道,“不过如果你是为了这事而来,本殿倒是劝你放弃为妙。”
方缘挺了挺身,“敢问,为何?”
“《大云经》不过是那老贼妇为了自己称帝造势用的,丢了确实麻烦,但也不一定非要找回来。”公主躺在榻上,翘着腿,“准确来说,她只要放出话来,说找回来了,便找回来了,你又何必辛苦去寻?”
方缘知道公主何意了。
《大云经》本来该是在几日后的宴会上由扶国王子献上,除了王子以外,只有皇后有权接触。现在《大云经》被盗之事已经众人皆知,但经文的内容从来不是秘密,临时让工匠造出一份来也不是难事。反正到时皇后说它是真的,那便就是真的,又有谁敢当中质疑,反驳?
经卷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对它重视的态度,以及扶国王子献宝的象征意义。
若是今日之前,方缘定是不会再管这涉及党争的麻烦事了。
可现在不行。
“找到偷盗之人,不是为了皇帝或是皇后,只是为了我自己求个明白,也为了死者死个明白。”方缘俯身揖礼道。
“死者?谁死了?”
殿中乐声仿若突然低了几调,方缘头垂得更低,“是那晚守经卷的一个随行使臣,唤做卓力。”
“他怎么会死?”
方缘环顾四周,斟酌道:“大抵是被贼人杀了。”
公主适时挥袖退散了各位粉面公子,对方缘道:“细细说来。”
方缘上前,两人低声交谈。
“如此。”公主了解事情经过之后,顺手递了一杯清茶给方缘,“你是怀疑我的驸马便是杀人夺宝者?”
方缘偏了偏头,抿了口茶后回道:“他最可疑。”
“呵呵。”公主笑了两声,起身向外走了两步,背手而立,“无凭无据。”
“证据是之后的话题,现在我们先要找到他人在哪里。”方缘追上公主的身影,语气有些急迫,“若是殿下知晓,还请告诉我。”
殿中有凉风,轻衫微浮动。
良久之后,公主转身看着方缘,“本殿没有帮你的理由。”
方缘正要开口,公主抬手示意,笑道:“不过,看你这么可爱,本殿倒是有些头绪了。”又抬袖指着四周补充道:“本殿喜欢好看的物事。”
方缘知道公主指的是那些个身为面首的公子哥,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脑子动得快,时间便过得慢。在脑中衡量利弊天人交战之时,方缘顺便发现了公主的颈线优美以及锁骨很精致这样无聊的事。
“呃,啊……”方缘抓了抓发痒的耳朵,“这个……”
“今天留下一晚吧,明日我带你见他。”公主没有与方缘商量,招来听夏把她带出去。
恍恍惚惚。
在去客房的路上,方缘突然回过神来,问道:“听夏,公主与驸马感情如何?”
“你看着呢?”
“哦,也是。”毕竟公主都不回公主府,还在外面养那么多面首。
* * *
殿中,公主正无聊,靠在围栏边把吃剩下的樱桃核扔进湖里喂鱼。
声乐已经停了,先前方缘感慨的昆仑奴到公主身边,施了一礼。
“还有何事?”公主百无聊赖地问道。
“殿下,您的钱还没给。”昆仑奴黑着脸,面无表情。
“什么?不是早就付了么?”
“那只是定金,尾款还没付。因为殿下没有预定,我们临时表演,很贵的。而且——”昆仑奴抬头看了一眼,“乐曲和水果,都是另外的价钱。”
公主撸起袖子,难以置信地摇头,“你们这么黑的吗?”
昆仑奴看着眼前和方才判若两人的公主殿下,咳了一声,“就算您是公主殿下,也不能赖账。”
“我说要赖账了么?”公主袖子一挥,掐着腰来回走了两圈,“赊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收藏和点击数……也太惨了吧(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