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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女人心 ...

  •   方缘被公主带回房门,还在愣神,“殿……下?”

      “嗯?”公主沐浴之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浴衣,打湿的长发被揉了半干,有些杂乱的缠绕在她白皙的颈间,似乎还在蒸腾着水汽,像一晚刚端上来的汤饼,直接让方缘闻到了香气。

      ——她刚才是想干什么来着?

      方缘偏头吐了口气,到桌边给自己倒杯茶润润喉,转过头发现公主要往床边走,连忙大跨了几步,先一头栽倒在床上,“不行!”

      公主被她这猛虎扑窝的架势唬到了,“干什么?”

      “这是我的床……”方缘迅速踢掉鞋子,单手撑着脑袋卧在床沿,眨了眨眼,“烦请公主殿下移驾。”

      公主殿下深吸了口气,抱胸靠在床柱上,“本来也没想和你抢,不过你要这么说的话……”

      公主伸出一只脚就要强上。

      “别别别……”方缘伸手拦住公主的脚,帮她放了下去,“主要是我还病着,床上病气重,感染了殿下就不好了。”

      公主皱了皱眉,“你不是已经没事了?”

      房门好像没有关严,夜风从门缝里灌了进来,方缘抱住了胳膊:“呃……没事当然是没事了,但还在喝药,况且公主殿下千金之躯……”

      “行了……”公主摆了摆手,皱着眉嫌恶的样子似是不想再听,“那你自己好好歇着。”

      “好……”

      方缘半撑着身子在床上目送公主转身离去的背影。

      “对了——”

      方缘正在心里兀自叹气,听到这声又抬起头来,却见公主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前,不待方缘看清她的脸,便又转过身去了,只在床畔留下一方手帕。

      显然这就是公主“对了——”之后的东西,方缘拿过来一看,确实是一块手帕,在右下角还绣着一个字“缘”。

      难道——?!

      “殿下!这、这个!”方缘一时激动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不过还好背过身去的公主什么也没发现,方缘听见公主微讶道:“你不记得了?本想在那之后还你的,结果……算了,反正现在物归原主了。”

      方缘还未能完成从自己的猜想到“物归原主”四个字的转变,公主便走出去顺便带紧了房门。

      哐一声之后——

      方缘向后倒在床上,对着床帐“仰帐长叹”。

      仔细再把手帕看了一遍,“缘”字的最后一笔被她绣歪了,后来干脆扯掉,是以这缺了一点的“缘”果然是她的没错。

      复而才想到,这是那日三司会审时,方缘递给公主的,倒也没说还,后来搬去新家,少了一方用旧的帕子方缘也不会注意到。

      ——难为公主还记得。

      方缘一手把温软的帕子揣进怀里,蠕动了一下,脸埋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一夜安眠不提。

      隔日一早方缘便洗漱完备下楼,没想到公主比她还快,已经等在堂下小桌边看驿夫打着哈欠准备朝食。

      方缘快步蹿到小桌前时,驿丞刚好把两人的早饭备齐了。

      “这……”

      “特意吩咐厨下的,喏。”

      方缘顺着公主的视线看向自己面前的一碗粥——稠嘟嘟的一碗白米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如果不是公主眼里真的没有什么期待的目光,方缘肯定以为这是公主故意要惩罚她的,要知道,在对面,公主面前放着的是一大碗卤肉啊!

      “开吃!”公主显然没有注意到方缘哀怨的视线,或者……是忽略了。

      早饭和米粥倒也没什么,真说起来还是公主那边的问题更大一些,方缘道:“殿下,一大早吃这么油腻不好。”

      “……嗯。”

      方缘相信这不是应答而是满意的吞咽声。

      今天不是一个好天气,天空阴沉沉的,早晨的醒面风过去没多久,空气中的灰尘好像都浮起来了,黏着在人身上,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临出门前,驿丞在罩衣上擦了擦手,说道:“看样子要打雷下雨。”

      这是老一辈的经验,不可不听,不过公主说今天要去太守府看好戏的,那也不可不去。

      许是要去和地方官员见面了,殿下今天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齐腰襦裙,裙底垂坠着一只金线作饰的昂首孔雀,辅以繁复的云纹,清越灵动而不敛贵气,未免显得单薄,还在外罩了一件梨黄色罗衫,平添庄重。

      方缘倒无甚稀奇,依旧是一身方便行动的窄袖袍服,腰间配一枚玉佩,一头长发简单打理后用发带系住,之后便任其散落。

      大周国力强盛乃是空前,包容与开放的风气更是远胜前朝,甚至领先后世也未可知。据说之前有某位公主公然穿武官服上殿面见二圣,皇帝不以为忤,反觉有趣,加之最近几年来皇后临朝,女子越发“大胆”,民间着胡服男装的习气隐隐形成风尚。

      是以方缘如此散发佩玉的样子,倒也不会让人误以为是男儿了去。而女子生来的雅致清正与男装严谨整肃的碰撞,还是能惹来不少二次回头的视线。

      毕竟都是男装,谁喜欢看满领子油污的袒胸大汉呢?

      到了太守府后。

      方缘随公主直接去太守陈世的所在的书房——这里也在公主控制下,陈世毕竟是蒲州的最高等级官员,所以单放在书房,由侍卫看守起来。

      方缘刚推开房门,便被一个直冲面门的瓷杯打了个招呼,好在她反应快,手一招把杯子捏在手里,也免了身后的公主受伤。

      陈世没有听到破坏的声音,向门外吼道:“你是谁!”

      方缘进门,把硕果仅存的一个瓷杯放到只剩半边身子的博古架上,好好的一个书房,笔墨纸砚四宝好像在闹分家,笔秃了,纸残了,砚碎了,墨水一滴都没有了——全糊在地上。

      整个书房里能被人力搬动的东西都被陈世拿来给他们陪葬了。

      谁说只有女人发脾气的时候才会摔东西的,看看,男人只怕比女人下手更狠哦。

      “是你?”陈世认出了方缘,转而把视线投向公主,“你又是哪个?”

      公主正在研究被堵上的密道,没理他,方缘便也不说话,却在心里疑道:蒲州是宣阳公主的汤沐邑,身为蒲州的父母官,陈世怎么会不认识公主殿下?

      陈世几日没有见过阳光,身上的衣服自然是几日未洗之珍藏,头发虽乱,却意外地因油腻而一丝不苟,冒了青胡茬又红光油面的脸好像刚被拿去炒菜了一样。不过此时哪里还有心情整理仪表,他想要冲出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转而怒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扣押当朝四品官员,是不是想掉脑袋!”

      公主突然出声道:“蒲州是中州,太守一职的官品应当是四品下。”

      陈世额上的青筋伏了下去,像是在蛰伏着蓄势待发,“你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幅样子便是极好地解释了“色厉内荏”这个词。

      他被关在这里几天时间,自然是什么手段都用过了,也十分清楚他只能任人摆布的命。

      方缘瞥见公主勾起的嘴角,不由在心里为陈世默哀。

      不过她也真想看看,公主到底安排了什么戏码。

      公主丢掉手中残破的画卷,摇了摇头,“你问我们有多大胆?我却是要问问你,扣押当朝四品官员,该当何罪?”

      陈世听完这话,惊得血色褪去,如被抽干了水分的秋叶,青灰的脸迅速干枯蜷缩起来:“你胡说什么!”

      然而此话一出,便是露了怯,公主靠近他,上前几步,“陈美,是个好名字,旧历九年明经科进士,但吏部一直未曾委派官职,却不知……”

      陈世本来像被压倒的老树一样佝偻着,却在公主话音未断时暴起发难,方缘就在几步远的地方,却来不及回护,她的脚刚踏出去一步,陈世的手指已经掐在公主的侧颈上。

      “你敢!”方缘制止了门外的守卫不乱来,与他周旋着走位。

      “我有何不敢?”陈世阴恻恻地低笑一声,“别废话,看你这么紧张,快放我……”

      正在这紧张的时候,门口有闯进一个人,直接扑到“陈世”身边,“阿美,你快住手!”

      阿美……?

      如果说这个屋子里有谁最蒙的,大概就是方缘了。

      她这边正担心公主的安危,却被那边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惊到了,这人……除了稍微圆润了一点,不就和太守陈世长得一模一样!

      先前方缘便察觉到了什么,此刻脑中似有电光闪过,瞬间豁然开朗了。

      不过要说这屋里有谁是最平静的,那只能是公主了。

      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威胁的存在,被陈世捏着脖颈在她看来只是将脖子靠在上面休息一会,她真正关心的是:“你到底为什么没有走上仕途,以至于要囚禁你的兄长,也要得要太守的位置?”

      方缘舔了舔唇,也十分关心这一出大戏。

      陈世和陈美——显然是一对胞兄弟,像这种几乎完全相像的长相是很少见的,一般人根本难以分清谁是谁?若是其中一个刻意模仿,可能至亲之人也会认错。端看现在真正的陈世对陈美的态度,应当还是不错的,若是不为权财,那么陈美夺权为了什么?

      陈美带着公主向后退了几步,与陈世和方缘形成三角对峙,同时俯身贴耳说道:“我不知道你从哪知道我的经历,不过你说错了,我考的不是明经科,是武制科!勉强中举,吏部当然不会看上眼,但那是他们无能!反正……制住你是绰绰有……”

      方缘没听见“余”字,取而代之的是胳膊脱离骨头的清脆声,公主殿下在不过一个字的时间内,看着只是轻飘飘的握了一下男人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肩,那陈美便跪倒在地,抱着自己脱线的胳膊哇哇大叫起来。

      方缘总算能收了架势,她就知道公主不必担心,话虽如此却还是上前看了看她被掐红侧颈,一边听着公主说道:“啧,前些年武举刚开,果然是不行。”

      听她的意思,刚才她还没尽兴哪!

      方缘指尖划过公主颈上的红点,没好气道:“是啊,大约再捏一会你就该头大一圈了。”

      公主整张脸都是红的,应当是气血阻滞,自己用手搓了搓,半急半恼:“现在是该在外人面前拆台的时候么!”说着,还咳嗽了两下。

      方缘只得先给她顺气,陈世早扑通跪在公主面前,说道:“小弟鲁莽,实乃一时迫不得已才冲撞了公主殿下,请殿下开恩!”

      公主总算擦干净了脖子,在方缘找来的一张还算完好的凳子上坐下,“你身为蒲州太守,连官都丢了,失察之罪延后再议,陈美——”

      “咳咳,原来是公主殿下,难怪难怪……”陈世依旧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唯有上半身挺直了,额头上带着努力克制疼痛的冷汗,嘿嘿笑了,“不亏,不亏,反正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公主蹙眉打断她:“你冒充朝廷官员……”

      陈世突然脸色大变,牙关紧咬,“什么叫冒充!我是官,是官!官贵民贱~”公主与方缘正迷惑着这一变故,忽然间那陈世又笑了,“噫!阿兄!中了!我中了!”

      大约是跪在一边的陈世也看不过眼了,突然一巴掌抽了过去,“该死的!你中什么了!”

      这一巴掌绝对结实,不管陈美该不该死,这一嘴巴下去他都昏死了过去,倒是叫公主一时不好处置了。

      陈世还在一边求饶告罪,公主看了一眼方缘,眼神问道:你觉得呢?是不是装的?

      方才陈美便故意装作颓废来她们的顾虑,之后突然袭击了公主,难保这次不是装疯以逃过审判。

      若真确定他是个疯子,那就不好定罪了,毕竟不知是哪里来的道理,脑子有问题的人犯错好像就是可以被原谅的。

      方缘眨了眨眼回应:不好说,还是上报吧。

      陈世虽然是被陈美软禁起来的,但陈美一点也没亏待他,甚至用陈美的标准来评判,陈世不用理府衙的公务,好似还富态了。

      陈世一个大男人,刚从地牢里放出来,仪容都没有好好打理过,便被传唤到这里来劝架求情,看着胞弟发疯,还可能会死,到最后也有点力气用完的感觉,目光空洞无声,喃喃道:“……阿爹培养我兄弟二人,一文一武,可阿美其实比我聪慧……想当年,金榜题名,我们也曾赴过琼林宴,打马御前街……看尽长安花后,醉倒在平康坊里,约定再聚首,共祝愿,大周好,万民好……为国,为君,为民,为后世……”

      最后从申辩变为某种追忆,陈世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公主抱着胳膊,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缘把视线放到外面。

      平地一声雷。

      陈世仿佛突然醒了一般,袖子抹了抹脸,唤人将陈美带出去寻医,对此方缘和公主都没有什么异议,陈世感激地同时,又拜托道:“公主殿下,小女不知去向,如今城中混乱,还望公主拨出人手寻找。”

      对了,还有那个陈如故。自地牢里听过她和零尘不明不白的对话后,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提到她,方缘倒是想到一些事情都能合得上了,比如她那样一个善变的人,怎么会突然求见外人状告自己的父亲,想必是她发现了叔父和父亲调换了这一事情。

      说到底,将方缘拖入这烂摊子的,就是陈如故,而她一系列动作背后的目的,方缘还没有看透。

      不由皱起眉来。

      “担心?”

      听到公主的发文,方缘收回视线回过头来,“担心什么?”

      公主顿了好一会,面无表情地回道:“没什么。”

      方缘一头雾水,公主的心真是实实在在的女人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 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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